第11章 茶会

走向熟悉的方向时，拉斯特才反应过来埃米利欧提到的瀑布正是自己常去的地方。

那座“瀑布”实际上是村里的水源地之一，是来自从山上流下来的“尼布尔海姆河”的支流，只是在此处恰好有地形的断层这才形成了这个十余米高的“瀑布”。

嘈杂的环境和干扰有助于提升专注力，在专注的同时还能排除干扰有助于锻炼潜意识，而夜晚人烟稀少则不会引起没必要的猜疑和好奇，这个地方可以满足他对环境的一切要求，这也是少年格外喜欢这个地方的原因。

看起来埃米利欧也不是第一次到来，事实上大家都或多或少的来过，只是十余米高度的瀑布谈不上雄奇壮观，这里嘈杂的环境也不是什么谈事情的绝佳地点，所以带着好奇来到这里的人往往不会刻意的来第二次。

在埃米利欧殷勤的搀扶下，蒂法小心翼翼的活动着受伤的左脚走下了山坡，似乎是护具起到了效果，伤口本身难以忍耐的阵痛转变成了不耐受力量的酸痛——就像运动过后乳酸堆积在肌肉中的感觉，比起疼痛到肿胀的外伤要舒适太多了。

找到了干燥的地方，泰勒从随身携带的盒子里掏出了一块不小的桌布，塑料的材质很好的在有些碎石和草垛凸起的地面上铺满，接着拿出了堆叠在一起的四个三明治——

“已经快要中午了，我带了三明治来哦。里面夹着我家自制的火腿肉。”

埃米利欧与雷斯塔欢呼了起来，因为泰勒家祖传的食谱所做出的火腿非常美味，蒂法十岁生日那时他们就非常期待，可惜后面的事情大家也都知道。

唯独蒂法皱了皱眉，她注意到了三明治的数量，拉斯特、自己、雷斯塔、埃米利欧还有泰勒，明明是五个人，但是泰勒只带了四个三明治。

看到蒂法不解的看着自己，泰勒也发现了这一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然后对着拉斯特：

“对不起啊，布莱恩叔叔只和我说了除了我还邀请到了雷斯塔和埃米利欧，所以我是按照四人份准备的，我也是刚刚才发现——”

“我这份给你吧。”说着就对着拉斯特递出了自己手上用油纸包裹着的三明治“火腿肉我在家里可天天吃，拉斯特你都没有来我家作过客，一定没有尝过吧。”

泰勒自然有着小心思，毕竟好吃的东西总是吃不腻的，但是如果这个举动可以换来女孩的好感的话也不算亏，不过他确实对自己的疏忽感觉到有一丝歉意，才会立刻就做出这样的反应。

拉斯特感受到这份还算纯净的善意，不自觉的勾了勾嘴角，接着摆摆手拒绝道：“不必了，我自己带了”说完从身后拿出一个黑色的布包——

从哪里出现的？！一边的蒂法顿时惊讶的瞪大了双眼，她深刻记得自己出发时看到的一幕。

但是少女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可能反应过度——因为之前自己一直走在队伍的前方，也许拉斯特是把黑色的布包背在了身后也说不定，毕竟他永远都是一身黑，很难发现这个颜色完全融入少年背景的物事。

“我准备了一些艾琳娜制作的点心，是五人份的，既然你们有主食了那我多吃一点就可以了。”

说着打开了布包里的盒子，可以看到里面有棕色的小圆饼干、如同晶莹黑玉一般的羊羹、和果子和五颜六色看起来粉嫩可爱的丸子——每一种都准备了五份。

甜的咸的都有，虽然不能作为主食充饥但是绝对适合野餐，几人包括蒂法都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

他们都知道艾琳娜的手艺从不会让他们失望，其中几种没见过的点心也一定有独特的口味，于是摒弃了伙伴之间那些小的隔阂一同欢呼了起来。

端坐下来，几人一边吃着，在拉斯特安静的注视下，三个少年和蒂法四人谈论的话题逐渐从生活中的琐事转变到了少年们憧憬的米德加尔——那座世界唯一的魔晄都市。

憧憬米德加尔就像传播在尼布尔海姆甚至各个村庄中少年们的流行病，先前在一起玩耍时蒂法也不止一次听到伙伴们说起这个话题，但是这一次让她感觉格外不同。

米德加尔有朱农共和国设立的学校也有神罗设置的神罗学院，孩子们从小就在那边念书，下层贫民窟的孩子则大多数没有上学的机会，依靠义工和父母长辈的教导学习读书写字，那么我们的学习能力不就和贫民窟的孩子们一样吗？

想要从贫民窟和尼布尔海姆这样的偏僻地方加入神罗公司的话，没有过人的头脑最近的方法就是加入军队吧？可是成为士兵的死亡率又有多高呢？

如果想要在米德加尔的上层生活，身份证明的问题大概可以用钱解决，但是如果没有一笔足够的钱的话也无法在那里长久居住吧？

他们讨论的话题大多真假难分，其中也必然有许多误解，但是这也是身为孩子的他们从来自米德加尔的那些大人们只言片语中能拼凑和猜想出来的全部信息了，所以几人也很认真的在说着这些话题。

对蒂法来说那些都是很有意思的内容。既感到佩服又感到吃惊，飘然的思绪飞扬到了大都市这个异想的世界。

然而接下来的对话却让她有些不安起来。

“在米德加尔生活后，还会想要回到这里吗？”

“习惯了都市生活的话，会更不想回来吧。”

“回来就会被当作败犬，我才不要。到时只能去别的城镇了吧。”

“大家都不回来的话，蒂法会寂寞吧。”

“听大家这么说，是已经把我忘掉了吧。”

蒂法有些不满的说着，说出口后少女又有些难为情，觉得这样只是自己一味地在任性而已。

“怎么会呢，无论去了哪里我们都会记住你的，对吧？”

埃米利欧讨好着说着，同时对着两个伙伴使了使眼色。

“是啊，这是我们共同的美好回忆呢，要是有人忘掉了的话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雷斯塔晃了晃拳头做出一个跟他老成面容完全不搭的搞怪表情，让少女抿嘴笑了起来。

“我..我也是。”泰勒说着。

“记忆是构成一个人的全部，如果抛却了过去，便不配谈及未来。”

拉斯特在一旁淡淡地说着，算是为这场交流做了结语，话语有些冲突的意味，但是在少年口中说出来就像是理所应当的。

同时他之前一直安静的端坐在一旁聆听他们的对话，十年来几人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相处，蒂法等人也不会感觉到什么不适。

毕竟拉斯特就是这样的，不是吗。

离开瀑布时，少年们一一开口说道。

“野餐真有意思，下次我们再约个时间吧。”

“野餐？这里也不算野吧，不是在村子里吗。”

“野餐的话近的地方就好，跟徒步健行不一样吧。”

“那就叫茶会吧！”蒂法说道。“听起来又很优雅。”

朱农共和国时代的富裕家庭会在草原上展开各种道具品着茶，这样的照片蒂法记得坐在母亲的膝上见到过。那照片上的应该是母亲的父母，只是她也没有亲眼见过自己的祖父母不是很确定。

“茶会吗？虽然没听过，但是蒂法觉得好的话我也没意见。”

“我也是——”泰勒一如既往的附和。

于是乎，“茶会”就这么草率的建立了。

从那以后，似乎是因为意识到了什么，蒂法开始行动了起来，想要米德加尔孩子们穿的衣服，便拜托擅长缝纫的长辈制作，然后带回家自己琢磨着诀窍和技巧，想要杂货店没有卖的布料便请杂货店老板费尔南多向神罗的运输队采购，同时在已经学习了部分料理技术的情况下，开始额外的向艾琳娜请教点心的制作技巧。

随着男孩子们的十三岁即将来到，一天傍晚在照常与艾琳娜、拉斯特和父亲共进晚餐之后，蒂法洗漱了一番，躺在自己的小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因为她在带着最近的苦恼看到那个少年之后，突然意识到一个事实：

拉斯特也即将十三岁了。

现在细细回想起来，蒂法惊讶的发现虽然自己一直以为他就是那么一个沉默而无为的男孩，但是那个名为拉斯特的少年也并不是什么都没做——每当几人的谈话陷入了僵局，他会用冷冷的语气说出一句让大家都同仇敌忾的话；每当活动遇到了困境，他总会突然出现，仍旧用冷冷的语气提出最有效的解决方案...

只是这样的作风确实让人难以心生好感，结合少年时常的睿智表现，也许都是有意为之。

蒂法这时才明白，那个少年即使一直在用书本遮挡着面颊，也始终在意着他们。

而她也不知从何时起她已经习惯了那个永远在背后，只要回头都能见到的身影，哪怕他从不说话，哪怕他脚步声轻巧，哪怕他从不与自己和伙伴们互动，但是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能让她莫名的感到“安心”。

“米德加尔”几乎已经成为了散播在尼布尔海姆少年中的流行病，仿佛十三岁的年纪就应该去那里打拼一番，成为“有钱人”或者“英雄”一般的人物。

而一想到拉斯特可能也是其中的一个，面对失去他的未来，寂静的夏夜，少女辗转反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