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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补更

国子司业因为此事, 被剥夺了科考考官的资格。先前给他递过行卷, 送过礼物的学子, 这下对他都没了好脸色。

一时间人人喊打,叫他在这偌大京城里, 仿佛没了容身之地, 接连几天都不敢出门。

他倒是也想把周公子与钱公子等人的事抖落出来, 可这就算说出来, 这名声也并没有好听到哪里去。重要的是,他如今这番境地, 无论说什么, 都没几个人会信, 何必再多得罪几人?

钱公子等人自此事后,见他没有告自己, 又暗地送了不少银钱做为赔罪。

司业记恨这几人借刀杀人, 不告知他,偏偏手段拙劣,叫人反将一军。同时又憎恨方拭非胆敢陷害他, 不留情面。收了那些钱,依旧消不了气。

只是,科考考官换来换去,总归也是那么几个。他在国子监任教多年, 升至司业, 左右手段人脉都有。也只能安慰自己, 方拭非其人, 别说尚未结业,就算取得了科考的资格,也一辈子都别想中第。

与司业同样憋屈的,自然就是周公子等权贵子弟。

他们为了设计此事,生生忍了方拭非一个多月。不仅如此,钱公子还对她好言相待,为她出了一百两……被她认成是自己的了。之后为了赔罪,众人前前后后搭进去数百两。

这一通下来,被京城人耻笑,还被父母严厉教训了一顿。

如此用心投入,反而成就了方拭非的美名?

算的都是什么事!

这罪魁祸,竟还有脸来找他们。

钱公子没好气道:“方拭非,你还来这里做什么?讨打来了?”

“与你们切磋啊。”方拭非腆着脸道,“我不早说了吗?我与周公子一见如故,很是喜欢。”

“谁与你一见如故?”周公子靠过来说,“那一百两,分明是我们的!”

“是你们的?”方拭非坦然点头道,“你敢去告诉别人吗?”

周公子:“你——你休得意!”

方拭非一副体贴的模样道:“我是为了你们好,才帮你认下这一百两的啊。你都没现我是勉为其难的吗?否则,你还哪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周公子听了想跳起来打人,被钱公子拦住,拽回原处。

数人远远站着,斜睨着她,横眉冷对。

方拭非指着那边笑道:“你看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像不像何兴栋?”

提起这人,心情又有些低落,拿起本开始翻看。

方拭非的确没有再跟他们做对的意思,只是留在这家酒楼,好方便有人要想找他们。

他跟林行远偶尔会出去在下面逛逛,偶尔拿个棋盘过来瞎玩。倒是一些别处的文人,循着传言过来找她,与她探讨两句。

总之她就坐在酒楼的左侧角落,过起与世无争的日子。

“这京城就是京城,姑娘都长得那么漂亮。”方拭非趴在窗户边上,本身都越了出去,兴奋指道:“这饰衣服,打理得多漂亮?连走路的姿态也略有不同。还有那个举扇的姑娘,看见没有?漂亮不?”

林行远愁眉紧锁,觉得很不是滋味:“方拭非,你怎么光看姑娘,不看男人啊?”

“男人有什么好看的?”方拭非说,“大同小异。论长相论人品,还比不过你我。不如回去照照镜子。”

林行远:“你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癖好?”

方拭非将头缩回来,眨着眼睛无辜看他。

悄悄晃荡过来的周公子哼道:“登徒子。”

方拭非张嘴便道:“子曰……”

周公子倍受惊吓,匆忙就逃了回去。

方拭非捧腹大笑。

·

这几日陛下心情不大好,可谓诸事不顺。每每早朝议事,气得他想将奏章直接摔众人脸上去。

先是江南贪腐,王长东那边等着批示,有职无权,进展受阻。洪州刺史、节度使,纷纷不予配合。行事散漫,拖泥带水,敷衍于人。顺藤摸后之后,他这边只收到了对方惴惴不安的陈情。

再是两淮盐运使那边跟他哭穷。

哭穷?“两淮盐税半天下”,多少银钱从他们手上流过,最后交上来的数额算是个什么东西?

又有两处州道说今年年岁不佳,恳请削减田赋体恤灾民。

年岁哪里不佳?风调雨顺,佳的很。只是能贪的名目太少了。

偏偏林霁那老匹夫还跟着瞎掺和,说今年边关大雪,天寒地冻,军饷吃紧,请陛下为士兵放新的冬衣。

顾登恒在在林霁的奏章上干脆地驳回去。

“否!不准!自思己过!”

然后用力敲下印章,这才顺畅一点。

上完了早朝,还要议事。

顾登恒留下六部尚书及相关大臣询问进展。

他坐在龙椅上,见其下诸臣装聋作哑,怒火更盛,看他们皆不顺眼,偏偏无处泄。

众臣见他面黑如炭,更不敢触那霉头。这几日感觉就是悬着脑袋来,扶着脑袋走。活着回到官署,就得沉沉舒一口气。

户部的人接连出现问题,王声远当其冲,根本不敢主动吱声,只做低调行事。

顾登恒拐着弯儿骂王声远,你在户部能做到今天,不是你做的好,而是朕仁慈。

王声远不见惶恐,只是顺从应道,是,您说的是。

几日之后,王声远觉得他骂自己该骂出愧疚感了,才把之前的东西呈上去。

往常科考时间,应该是在正月或二月举行,但去年因为礼部诸事繁多,推迟了两月。今年又因江南贪腐案影响,陛下无暇关心,礼部就决定再推迟一个月。到如今二月变成五月,春天变到夏天。

加之礼部先前指定的考官临时更换,不知时间是否还会更改。但无论如何,这考试时间都是近了,错过这次,就得多等一年。

顾登恒翻了两页诗集,皱紧眉头,更大力地翻到后面。

见陛下面露不悦,神情严峻,底下众臣均不满地看向王尚书。

呈什么呈?不能等他们走了再呈吗!陛下原本就公务繁忙,脾气暴躁,还要拿本不知从哪里来的书给他添堵,是被骂疯了罢!

若是这时候要罚王声远,他们是求情还是不求?

王尚书偏头轻笑。

倒霉事,大家一个都逃不了。同僚多年,岂能袖手旁观?

顾登恒随意翻阅完毕,将书砸到桌上,挤出一个鼻音:“哼。”

这一哼叫众人的心肝都颤了下。

顾登恒垂下视线,出口的话却不带多少愠怒,问道:“朕还当他已经死了,杜陵现在何处?”

“臣不知。”王声远道,“只知道太傅去过江南,因生活窘迫,教过这位学子几日,之后又不辞而别了。”

顾登恒:“倒有他的作风。他有本事便一辈子别出来!可有能耐!”

他一手盖在书册上。做眉轻挑,又放缓语气问:“这杜陵教过的学生?”

王声远垂答道:“是,陛下。此人名叫方拭非。正是检举何洺贪腐之人。本当有功,却未能顺利结业,无缘科考。”

“嗯。”顾登恒说,“想杜陵能赏识他,应当有可取之处。尚可。”

王声远问:“陛下要见他吗?”

顾登恒气道:“不见。朕见这小子做什么?朕奏折都看不完,你说朕见他做什么?”

王声远立马说:“是是。”

顾登恒这火不出来,指着一老臣说:“礼部,将他的名字也加到今年的报考名单里去。看看他有多少能耐。”

礼部尚书道:“是,臣这就叫人安排。”

·

临近考期,礼部的应考学子名额都已登记在册。礼部粘贴公告,将事宜与地点拟定清楚。定在半月后,在南院贡院开考。

王声远差人过来通知方拭非一声,叫她安下心,勉励学习,专心备考。这样,方拭非就不用再去酒楼那边等着了。

方拭非觉得高兴,要喊林行远出门去玩。

“不去。”林行远抗拒道,“无趣。”

整天在那种之乎者也的地方带着,他都要废了。

方拭非说:“那我请你喝酒,不是请你去做事。”

林行远将信将疑看着她,说道:“不去那酒楼。”

“不去就不去呗。”方拭非说,“大局已定,我还去那里凑什么热闹?”

林行远试探道:“那往后……”

方拭非挥手慷慨道:“不去,都不去。”

林行远雀跃。

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奇怪。他不想去就不去呗,方拭非又没给他钱,何必要她应允?

而且出去喝酒……花的是他的钱啊。

京师最好的黄醅酒,在西市有售。可那里都是酒鬼,人满为患。林行远本身不是个喜欢热闹的人,所以最后还是打了酒,拎回家里。

方拭非炒了几道菜,一起摆上桌。殷勤地给他放好碗筷,请他如琢。

旁边搭了个小火炉,慢火微烧。热气顶着上边的小盖,酒香从壶口飘出。

边关将士是可以喝酒的,还喝得不少。战前为了鼓舞士气,能分到几杯。只不过那些都是清酒,喝上一坛也不会醉。不如这个香气醇厚。

林行远觉得不对劲。

这一顿怕不是又要坑他吧?

方拭非见他不敢动,笑了,给他斟了杯酒,说道:“这段时日,多谢你的照顾。不过,聚散有常,你该回上郡去了。这一顿算是我给你践行。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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