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起点
“怎么了，这么紧张？”一旁的林一海忍不住朝身旁的人搭话。
对他来说，镜头采集的素材质量已经远远超过他的想象，汇演也已经进入了倒计时，现场不少人已经开始放松下来，并且出乎他意料的是蒋韵的表现令人眼前一亮，明明没有任何片场经验却在哪儿都派的上用场，尤其是灯光组，他不止一次听到李维打趣她背下了所有节目的打光。
姜芷忍不住屏住呼吸，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她听见自己微弱的声音，“林导，这场节目的耳返，能不能交给我……”
林一海提眉看了她一眼，他相信耳返的重要性蒋韵不会不知道，这是与现场的选手唯一的联系。
良久的沉默里，小丫头偏头期盼的目光逐渐暗淡下去，他原本该毫不犹豫拒绝的，“能我一个理由吗？”林一海听见自己这样问。
“感谢高二五班带来的小品《江南四大才子》，我已经感受到大家的热情了。”蒋宁展颜一笑，场上的欢呼声逐渐小了起来，她的姿态得体大方，“我们心中翻滚着的炽热青春，正一点一点地装饰着璀璨而绚丽的未来，我们是那样年轻，那样的朝气蓬勃。在此时时刻，就让我们一起放飞青春，拥抱梦想！接下来，请欣赏由高三一班沈之意带来的原创歌曲《告白》，让我们掌声欢迎！”
“加油啊，学长！”
“天，歌手与主持我先磕为敬！”
“高三的什么情况啊，怎么听到这么多起哄声？有没有人讲一下啊！！”
“……”
报幕声刚刚落下，只听见偌大的操场上响起高三一班同学们的欢呼应援声，台上的工作人员迅速摆好乐器，姜芷在开场前跟着灯光老师来回检查了三遍现场的设备，果然有一处出了错。
她知道，在之后的剧情里轮到沈之意上场时，现场所有的灯光会出现故障，舞台陷入漆黑一片，并且整整持续了五分钟。幸好主持人在这时刻里不断地接住对话，缓解了现场的僵持的气氛。
姜芷不知道陷入黑暗的这五分钟里，沈之意会在想什么……或许就像那天站在桥边的他一样，是内心世界对黑暗恐惧的不断崩塌与重建。
她站在台下遥遥望着荧屏上的人，眼中有一丝酸涩。
聚光灯下，舞台中央，是沈之意发光发热的起点，一个天生为舞台而生的歌者……
此刻，台下的闪烁的荧光棒随意挥舞着，舞台上聚着耀眼的光。
“刺啦——”
台下似乎有人摔倒在地上，连带着地上的电线缠绕成一团，现场陷入一片黑暗，突如其来的事故令所有人措手不及，场面处于半失控的状态。人们下意识感觉到恐慌和不安，下面传来一片片嘈杂的说话声。
“启动备用光源，让主持人顶上！”林一海迅速吩咐旁人想要过去查看事故，他下意识地想要和舞台上的选手对话，可忽然发现，自己早已将那对黑色的耳返交给了蒋韵。
刹那间，舞台上的灯光尽灭。
沈之意愣愣地站在银白的话筒面前，颜色尽失，只有前方高速旋转的黑点，他不自主颤动的手心变得冰凉一片，似乎连血液也闭塞了所有通路。
耳边嘈杂的声音逐渐远去，熟悉悠长的耳鸣声响起，他，听不见了——
黑暗打破了他脑海中的一切幻想。
世界似乎变得荒芜一片，连时间都在这里迷失了方向。脚下的舞台演变成一方深不见底的泥潭，他扑腾而上却逐渐深陷其中，湿冷的触感从脚下蔓延开来，剥夺了最后一点余温。脑海中的酸涩胀意令沈之意半跪倒在地——
不能在此刻倒下！
他听见自己的内心呐喊着，叫嚣着……
“沈之意……听见我说话了吗……”
女孩的声音很轻，软的像一阵风吹过，他没有抓住。
沈之意的心中蓦然一紧，喉咙间滚动着难以发声的字眼：“我……听得见。”
“破晓是黎明前的黑暗，在这昏暗的时刻，一如悄然如流水逝去的昨天。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原来，我们一起度过了三百六十五个夜暮晨曦。
“沈之意，站起来……这将是你第一个发光的舞台……”
他听见那轻灵、温柔的声音逐渐拨开了淡雾中的山月，也逐渐驱散走了迷惘阴霾，“在剩下的180秒里，唱完你心中的告白，天…就会亮了。”
…
与此同时。
蒋宁的声音从广播中传来，不慌不忙，不徐不缓，给人莫名一种安定的力量，“我站在青春的尾尖上寥寥眺望，看见着的是无数个青春年少拼搏努力的背影。在过去的一年，我相信很多人跟我一样遇到过无数挫折打击，但追求梦想的路上必定遍布荆棘……在这崭新的一年，我们又一次站上了新的起点……”
“继续演出。”林一海朝着蒋宁点头，显然对她面对突发情况的临场反应表示认可。他压下心中的一丝不安，耳返给了蒋韵，不知道她能不能顺利解决这个危机…
这时，绚烂的烟雾从台前升起，一束耀眼的灯光忽然打在了舞台中央，朦朦胧胧地，像是置身在虚幻的梦境里…
沈之意低垂着眸，任由暗紫金黄的光线扫过脸颊。
旁边是武磊调拨琴弦发出的尖锐声，还有台下低低的说话声，前排站着的是他的心上人，一袭深蓝色的亮色长裙衬的她肌肤若雪，眉如远黛，镜头扫过来，她明眸含笑，举止得体的令人无可挑剔……
还有……她的声音。
这将是你第一个发光的舞台……她说，这是属于他们的舞台。
先前在脑海中构想的无数张画面融汇一体，等待着这一刻的厚积薄发。
“为什么不唱？我们不止要唱，还要让我们的星光乐队火遍全校！不，是全世界！！”
“站上舞台的那一刻起，你就是世界的中心，为什么要怕？”
修长的手指弹拨吉他的那一刻，沈之意几乎听不到任何嘈杂的声音，有一瞬间他觉得这个偌大的空间里似乎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而他唯一且仅剩的念头就是——
把我喜欢的女孩，唱给全世界听。
……
林一海重新戴上耳返，一切似乎都回归了正常。他抱臂看着台上的人，无缝衔接的表演或许令许多人觉得这可能是一种独特的开场设计，可那却是真实的事故。
《告白》这首歌，老实说一开始他是不期待的。
年少青涩的爱恋是动人的，却难以打动人。在泛滥无缺的市场上，层出不穷的歌手中，最最不缺的就是好听的音色。
少年坐在高椅上专注地弹着吉他，他澄澈的嗓音伴随着干净婉转的旋律敲击着每一个人柔软的心尖。
云不被定义形状，是因为风的束缚，我们之间遥远的距离，是因为我不敢靠近，暗恋是苦涩的，这是属于我一个人的兵荒马乱，暗恋是甜蜜的，是你望着我时的星河璀璨…
音乐的鼓点伴奏落下，没有狂风暴雨，鲜花掌声，只剩下少年的温柔缱绻。
一瞬间，记忆将他拉回了那片辽阔的田野间，阳光下是麦穗的香味，一个穿着红圆花点衣裳，绑着两条粗麻花的姑娘朝他走来……
林一海下意识地摸了摸湿润的眼角，最后一个音符响起，全场寂静无声，不知是谁率先鼓掌，随即现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这是一场走心的表演。
一曲结束，少年微微喘着气，他的目光聚焦在一个地方，低沉的声线被蒙上一层缥缈的雾气，带着不均匀的喘息，“今天这首告白，只为一个人而唱…”
光线昏暗迷离，他俊美的脸庞映在身后的荧屏上，勾唇一笑，引来前排女生的尖叫声：“沈之意，看我！看我啊！！”
吉他、贝斯、架子鼓应声响起，原本舒缓的音乐瞬间爆炸成狂欢的音符，把沉寂的场子点燃到整场节目的最高潮——
“蒋宁，我喜欢你。”
他终于说出了心声。
全场忽然爆发出更激烈的尖叫，去他的元旦汇演，去他的电视节目，去他的文明校风校纪，去他的浑浑噩噩枯燥学习的高三，他们跟着音乐站起来疯狂摇摆着，欢呼着，在此刻为一句话彻底沸腾！
“蒋宁，快出来回应！答不答应！”后排的男生嘶吼着。
“在一起……”
台下的领导沉着脸色，暗示着主持人赶紧结束这一场闹剧般的小插曲，可好巧不巧主持人就是闹剧的主角之一。
谁能抵抗的住少年桃花眼的深情笑意？！张雅雅激动地咬着手几欲落泪，她从高一开始就关注沈之意了，大概是上大课时不自觉地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大概是听人提及名字时下意识的关注在意，大概是在篮球场上擦肩而过时的怦然心动……
原来她很喜欢很喜欢的少年，也在暗恋着另一个女孩……
可是张雅雅却感觉到高兴，因为他比自己勇敢。
主唱：沈之意。背后的荧屏中写着耀眼的名字。
林一海“啧”了一声，心想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了不得了，即使凭着这张脸也能成为炙手可热的大明星吧，更何况有才华，确实是不可多得的潜力股。
那蒋丫头就没机会咯！
林一海忍不住回过头，蒋韵穿着宽大的黑色羽绒服，双手插兜，她站在热闹的人群旁边望着前方的舞台，远远地看不清她的神情。
这次事故真是无端的巧合吗？
林一海皱眉，他抬起脚往后面走去，却发现那道小小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人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