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穿成一个小秃瓢
“母后!母后!”孩童的哭喊声响彻燃烧的宫殿,可没有任何人回应他,有人逃窜,有人趁乱卷财,有人徇私报复......人性的丑陋在这一刻彰显的淋漓尽致。
“——!”孩童突然惊喜地向一个人跑去,像找到救命稻草一般扯着那人的衣袖:“救救母后!我——”
下一刻,沉重的一掌拍在了孩童的后心,直接将他击飞在地,后面的事,他再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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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是跪着的。
这让我很不爽。
作为一个从小受社会主义熏陶的好青年、顶天立地男子汉,怎么可以随便给人下跪呢!
不好,这很不好。
但是我还是屈服了,因为我头上有一柄刀。
如果现在站起来,这柄刀会把我的头皮刮破。
其实说实话,除了看着自己的头发一簇簇掉下来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痛外,这把刀剃头发还挺舒服的。
虽然我其实并不想反抗,但是给我剃头的这个人好像并不这么想。他没拿刀的另一只手死死地按着我的头,让我有一种脖子快被撅断的窒息感。讲真,我抬头真的只是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你再这么摁着我就要咬你了哦?是真的咬哦?
至于为什么是咬不是揍呢?因为我早在睁开眼睛的第一刻就发现,自己是个萝卜丁大点儿的小屁孩,身上唯一的武器可能就是这口没长全的小白牙了——我试着用舌头舔了舔,还挺尖的。
终于,我头上一根毛也没有了。我这才看见这个把我剃秃了的人——呵,细眉长目,一副薄情寡义相。
“方丈,”此人,啊不,此和尚恭恭敬敬地对站在佛堂前面的三个老和尚其中之一行了个礼:“弟子已为他剃度,请方丈赐名。”
“不急,不急。”站在最中间的老和尚笑眯眯的走了过来,我眼睛不太好使,他走近了才看得清他的脸,倒是一副标准的慈眉善目老和尚样子,他蹲在我面前,一双大手往我脸上轻轻一擦,手指上多出些水痕。
我这才发现我哭了。
一定是刚才那个人把我按得太疼了。
而显然老和尚对我的眼泪有更多想法,他呵呵一笑,慈祥地摸了摸我被剃的光秃秃的头:“孩子,你不愿意入佛门。”
那个臭和尚一下子就急了:“方丈!他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儿!”他本想冲上来拍我后背,却碍于老和尚也在,只好气急败坏地压低了声音吼我——
“别哭了,给我憋回去!方丈是在…….”
“丘南,”老和尚打断了他的话:“你先退下。”
“.…..是。”这个叫丘南的和尚很不甘心地瞪了我一眼,闭上了嘴巴。
其实我有点懵,我想不起来我是谁,也不知道我以前是干什么的。甚至,我在想一开始从我脑海里蹦出来的“社会主义好青年”是什么,那些东西就在我脑子里,我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知道的了。
但是我记得,和尚是不能吃肉的。
虽然我很想回答他,我一点都不愿意当和尚,但是眼下还没摸清楚状况,所以我沉默地和他对视着,就是死活不说一句话。
正当我们僵持的时候,又一个瘦高个儿的老和尚走了过来:“师弟,佛门乃清静之地,这孩子难逃俗世侵染,也不愿入佛门,不如放他走吧。”
“方丈!您已同意弟子给他剃度了!”丘南扑通一声跪在地下:“那些人不会放过他的!您若不收他,就没人能保住他了!”
哦豁,看来我的人设还挺腥风血雨的嘛!
“阿弥陀佛,”老和尚长叹一声,仍是问我:“你是如何想的?”
不当和尚,就是死路一条?我想了一会儿,终于点了头。
眼见丘南是松了口气,那个瘦高的和尚却皱起眉头:“既入佛门,便要六根清净,你俗念未断,谈何清净?勿要诓骗佛祖。”
这和尚忒烦人,我虽然想吃肉,但还并不想死,为了不死,当当和尚也没什么,可他口口声声俗念未断,就是不想我留下,我一打眼儿就知道他是怕我带来麻烦,其实这也没什么,人之常情罢了。可他撵我便撵我,还非要扯些什么佛理,着实虚伪。
作为一个有逼格的人,我决定以一种极其轻蔑的语气回讽他:“要泥寡,雨女无瓜。”
……………….艹,我在说什么?!!我想说的明明是与你无关!雨女无瓜是什么鬼!
我舔着自己漏风的小白牙陷入了沉默。
三秒后,蹲在我面前的老和尚突然拍地大笑,乐得不可自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六殿下真是有趣啊!”
六殿下是谁?我吗?
“也好,”他笑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止住:“你前面有八个师兄,你排第九,老衲便赐你法号九谏,如何?”
那个好像一直看我不顺眼的瘦高和尚似乎是想说什么,然而被老和尚看了一眼就把话咽回去了,反倒是丘南喜上眉梢,拉着我重重磕了个头:“快拜见你师父!”
于是我的额头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重重磕在了地砖上。
我操了,我真是操了。
外面的贼人我是不知道了,不过你的的确确就是过来杀我的吧?啊!
可能是我本身就很虚弱的关系,这么往地上一磕,我眼前一黑,直接晕过去了。
我做了很长的一个梦,梦里是一个男人把小孩子举到头顶,小孩子骑着他的脖子摘下一朵玉兰花,然后献宝一样把花往一个很温柔的女人手里送,结果手没抓稳,花掉落在泥土中,男人一不留神就踩了上去。孩子看着花儿愣了半天,嘴巴一扁就大哭起来,牙都没长齐的嘴里含混不清地喊着“发发、发发”,男人却极其开心,大笑着把孩子抱下来狠狠亲了一口:“咱们的冀儿真可爱,哈哈哈哈哈……”旁边的女子一脸不忍直视,目光却黏在孩子身上移不开,满心满眼都是面前的孩子和这个男人。
孩子哭久了,女人就不忍心了,埋怨道:“别再逗冀儿了,你快哄哄他啊?”
男人就哄:“冀儿不哭不哭,爹爹再赔你一朵发发送给你娘亲好不好呀?”
孩子抽抽噎噎地停了哭声:“真的吗?”
“朕说的还能有假?”男人笑眯眯道:“来年爹爹专门给你开一片院子,都种上玉兰花,你想送哪朵给你娘亲就送哪朵,如何?”
如何呢?
我也不知道。我醒了。
我醒的时候,躺在一辆马车里,马车里就两个人,我,和老和尚。
老和尚翻着一卷经书,懒洋洋地给了我一个眼神:“醒啦?”
我牢记着“雨女无瓜”这个深刻的教训,下定了惜字如金的决心:“去la(哪)儿。”
该死!下回只说一个字好了!
“彷兰,白龙寺。”我发现,只有听见我口误他才更有说话的兴致,真是恶趣味:“我的好徒儿,保住你的命,是需要代价的。”
彷兰?没听过。
我本着多说多错的原则,一言不发。这种用法在写文章上也叫留白,给别人留下足够的脑补空间。
“九谏,入了佛门,以前的事就不要再想了。”依我的推测,老和尚应该脑补了挺多,因为他又把手放在了我光溜溜的脑袋上:“你可知,我为何给你取名九谏?”
“楚辞中初放、沉江、怨世、怨思、自悲、哀命、缪谏,为《七谏》,我给你取名九谏,便是要你比旁人多悟两谏,一谏谏己,二谏谏世,等你悟出来了,便可以做白龙寺的住持了。”
其实我不太想做住持,真的。但他的手摸得我很舒服。有人说男人的头不能摸,这个人说这话的时候一定没有刚剃完光头——我头冷。
为了让他继续给我的头免费保暖,我决定答应做和尚了。
我不再想梦里的“冀儿”是谁,梦里那种微妙的感觉也渐渐离我远去了。
我觉得我已经完成了老和尚交给我的第一项任务——他要我不再想以前的事情。
我好像已经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