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定不移地做个路人甲 第15节
辛珊思敛目,结合之前她对文中原身失去功力的疑惑,还有刚刚岔路口发现的柴灰,几乎可以肯定谈思瑜和她母亲不简单。
两人要么是早知自己身份,已跟蒙人联系上,要么…她母亲根本就没有失忆过,是有心混入中原。
《雪瑜迎阳传》这本书,主线就是中原武林强势,朝廷容不得,要搅乱江湖,打破这份强势,进而清剿中原武林。
可有必要牺牲一个皇家公主吗?辛珊思想不通。另,因着单红宜大婚,弘江城近段时日,可以说到处都是武林高手。谈思瑜拣这个时候去弘江城…难道她会什么吸功大法?
如果会,那便解释得通书里原身为何功力全丢。
辛珊思锁眉,猜测若对了,那两老尼就危险了。有了高深的内功,谈思瑜便能行走江湖,只要情报到位,她就可以跟各路优秀的才俊偶遇,然后吸引他们。
英雄难过美人关。一个两个的都情陷一人…情敌也是敌,何愁乱不了武林,还不费吹灰之力。最后谈思瑜跟蒙曜看对眼了,再一身清白地回去她的来处——蒙都。
逻辑闭环了,那到底是不是?
等吧,等风声。谁家有门有派有后辈在跟前的老尼,死前会将一身功力灌予一外人?这样的事多稀奇,肯定会有流传。辛珊思爬坡,上了官道。
她现在还有个不解,中原那么大,谈思瑜母女为何会混在卢阳城?卢阳城有什么特殊吗?
二十里外,南沈村尾茅屋中,善念额上冒着汗,她正在用真气给谈思瑜化去五脏积淤。谈思瑜唇上的紫青一点一点地消退。善意护在一旁,同宜、同欣几位分布于茅屋外。
日头升高,有老农在田间晃悠。对着沉甸甸的穗子,他们满布沟壑的脸上尽是期待。孩童上山打草,路过茅屋,见姑子还很稀奇。
同欣掏了在弘江城买的饴糖,散给他们:“别围在这了,该忙啥忙啥去。”
“谢谢小师太,阿弥陀佛。”一群孩子笑哈哈地跑了。
同宜竖手:“阿弥陀佛。”目送他们上山,面上柔和的笑还未散,却见山中惊鸟急飞,她心一紧大喊,“回来。”
“戒备。”同欣拔剑,眼中有恐惧。善意起身,朝屋外说:“引敌向野地,万不可进村打斗。”
不及十息,叮铃声至。同宜沉声:“是密宗。”一个方脸姑子恨极:“跟他们拼了…”脚踏直上翻身,剑刺向隐现的褐衣。
茅屋里,善意听着嗙嗙相斗声逐渐激烈,心急如焚,两手紧扯着佛珠串,在听到同月惨叫后,再待不住,留话:“我去看看。”疾步走出,逮见一密宗僧人掌向同林脊背要害,眉眼一狠,跺地跃起,一珠串甩出,击塌那僧人的天灵。
她加入,同宜一行有了主心骨,战况很快得以扭转。一行边打边撤,引着密宗的人远离村落。
外界动静,善念清楚,将瑜丫头紧要处积淤散开,她立马收功,脱了挂在颈上的珠串就要向外。当这时,谈思瑜徒然睁眼:“师父,”一把扯住她的右手,站起。
善念没有防备地回头,不想一指袭向她的丹田,不由瞠目:“你?”
谈思瑜左手摁紧她的命脉。善念似被定住了,浑身抽搐。她错愕的眼眸里,那个温和孝顺的姑娘粉淡的唇在慢慢扬起。经脉暴起,气血下行。
“呃…”
当第一缕暖流顺着指端流入体内时,谈思瑜双目铮亮,一只褐黄布履闯入视线,见着寸头老僧,她笑靥灿烂。
第19章
容颜,肉眼可见地老去。善念依旧紧握着佛珠,随着体内功力的流失,眉也白尽了。她黯然的双目看着兴奋的妖女,追悔莫及,自己真真是有眼无珠啊!
半刻后,吸无可吸了,谈思瑜轻柔地放开了已经只剩一口气的老尼,收功长舒一气,幽幽道:“请阿爸送她一程。”
强撑着的善念,晃着身慢慢转过头,见着寸头老僧先是错愕,后又笑起:“哈哈达泰…阿爸?”眼神一凛,抡起佛珠踉跄着打上去。
寸头老僧,正是魔惠林密宗的教头,代宗主纥布尔达泰,他浅笑看着跌撞过来软弱无力的老尼,一掌击向其心脉。
善念双目凸起,口鼻血涌。佛珠串断,富蕴香火气的菩提珠子滚落一地。气断,人直直倒向后,死不瞑目。
气色红润的谈思瑜,兴奋过后又不免遗憾,俯视着脚边的那张老脸:“与娘隐匿卢阳城十三年,多方寻探,却未能查得一丝半点姑母踪迹,终…女儿还是与她错过了。”
西佛隆寺已圆寂的活佛尘宁,有战佛之称,他五岁修《混元十三章经》,年过六旬才收下一弟子,即她的姑母,曾经纥布尔部落的公主,纥布尔·寒灵姝。
姑母四岁就被尘宁带在身边养,八岁,纥布尔部落归顺大蒙时回家一次。二十五岁,在蒙都一战挫败第一勇士哈木塔铁吉尔,扬名四海。五十一岁,掌密宗。没影时,六十四岁。可谓一生高高在上,真令她向往。
“缘法如此,你也不必多纠结。”
看着这个不能摆上明面的女儿,达泰心喜。不为旁的,只因她是他反抗寒灵姝的证明。唯一失算的是,十三年前寒灵姝重伤逃离风舵城后,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左手捻着金刚珠串上稍大的那枚古朴的珠子,珠上的刻痕让他日日寝食难安。
当年寒灵姝被香乐近身偷袭后,他领二十七勇士,拼尽全力才从其手中夺下一章经。与寒灵姝一道失踪的,还有《混元十二章经》和《弄云七十二式》。
《混元十三章经》,是西佛隆寺的镇寺经法,据传每一章经都是一门绝学。十三章经融汇威力巨大,可挪山倒海。练至大成,更能延年益寿,不惧伤病。
以前,他总以为是夸大了,但当他夺得一章经后,仔细参悟了,方确定传言属实。今日思思用的便是《混元十三章经》中的第二章经,采元。
“好可惜…”谈思瑜看着自己的手,慢慢收拢握紧,感受着力道:“只能采一人精元,不然…”说到底,还是她心有不满。弄月庵的尼姑,怎比得上密宗第一高手?
达泰拧眉:“你不想经脉尽断就不要胡来。”这丫头,同谈香乐一般,野欲都大得很。她虽是他的血脉,但他也难忘谈香乐背叛了寒灵姝。寒灵姝于谈香乐有养育再造之恩,可谈香乐呢?
他只不过是稍作引诱,那个汉女就含羞带怯地跟他在西佛隆寺的后山苟合。他许诺夺得密宗后,让她享公主之尊。她就在怀喜后,寒灵姝逼问下,闭口不言。遭寒灵姝驱逐,她隐忍,一生产完,便抱着襁褓跪在西佛隆寺外请罪。
寒灵姝…丧就丧在心软上。
汉人都说,有其母必有其女,他深以为是。若非脱离了《混元十三章经》的采元经法有几弊端,他不可能将它传予这丫头。
“阿爸放心,女儿清楚厉害。”谈思瑜知道阿爸早就找人试验过了,采元经法可修,但必须守两点规矩。第一,修经法之人,无根基。第二,同“元”。
即便是双生子,练同样的功法,精元也难相同。想精元纯净不相冲相克,便限定了只能采一人。而且,采元…并不容易,若无万全的准备,很可能遭对方内力反噬。
“你母亲已经被接回蒙都。”达泰垂目看向善念:“之后,还按计划来。”
“好。”谈思瑜顺着阿爸的目光瞥了一眼地上,起步到茅屋门口,望向外,沉凝数息,轻语:“您说姑母极可能还活着,我却觉她早死在了十三年前。”
寒灵姝逃离时,已修《混元十三章经》六十载,他不知她修达什么境界了,但却清楚尘宁看中的传人,必是练武奇才。达泰深叹:“也许吧,但无论如何我们一定要找到她。”
“她真的在卢阳吗?”谈思瑜凝眉。
“九成九。”达泰语气笃定:“她的海东青雪颜,跟她向来不离。被捕被放三回,雪颜都未离卢阳,最后更是绝食高飞劳死在卢阳上空,坠于塘山村。”
塘山村,便是她和娘住的地方。谈思瑜不理解:“一只鹰而已。”
无知。达泰沉脸:“海东青是万鹰之神,极具灵性。寒灵姝的那只,是她亲手喂大的,追随她游历过四方,还被尘宁摸过顶,比垂髻小儿都聪慧。”
知道阿爸不喜被质疑,但谈思瑜还是要说:“您也讲了,那鹰比垂髻小儿聪慧。”
达泰沉默。
谈思瑜扭头看向她父:“行走在外,我会多留意。关于一界楼楼主花非然,您帮我查仔细些,性格喜恶都要摸清。等我入了他的眼,我会寻话机试探。”
提起一界楼,达泰就气堵。当年找不到寒灵姝,不得已下他问了一界楼。寒灵姝失踪之事,本是隐秘。一界楼不知也合理,但万不该在他离开后,叫人大肆找寻。没几日,外界就都知寒灵姝失踪了。
当时尘宁还活着,闻讯去信蒙都质问,虽没怪罪,但皇家也做了保证。寒灵姝不归,密宗就无宗主。一开始,他只以为朝廷敬畏尘宁和西佛隆寺。可十三年过去了,尘宁也于五年前圆寂。到现在,他纥布尔达泰依旧是代宗主。
自己也看明白了,皇家只不过是借寒灵姝失踪顺势下个保证。密宗高手如云,朝廷也怕养虎为患。
上月底,蒙都更是派了诚南王蒙曜来压制他。达泰握紧金刚珠串,平静心绪:“今日之事,您谨慎点,不要引起弄月庵怀疑。”
“不会的。”谈思瑜微笑:“也是天助,昨夜城隍庙还有个借宿人。我手无缚鸡之力,那人却不一样。”
“那就好。”达泰伸手向旁:“我们父女两过过招吧,这里要有打斗的痕迹。”
“阿爸周全。”
不多会茅屋摇摇欲塌,达泰嘴角流血,捂着心口撤出逃走。
这方事,算是合了辛珊思的推测,但她尚不知。此刻人已经走出几里路了,脚步相较往日快了两分,直到过午才缓下来。当晚,她歇在了卢阳跟洛河城交界的舟丰镇上。
吃饱喝足练了几遍太极,洗漱后躺到床上,不禁又结合,解起心中疑惑。谈思瑜母女,为何要潜在卢阳?卢阳有什么?虽然一剑山庄走黄江码头过,但并不在卢阳,且离卢阳还不近。
一界楼、三通教、少林武当峨眉等等也都不靠边。难道是因卢阳离风舵城近?
风舵城有个神秘的绝煞楼,那里只做人命买卖,但楼中却杜绝煞气。想买谁命的,和和气气去楼里谈,谈成挂个牌。想赚点…什么钱的,和和气气地去楼里看看挂牌。
没人知道绝煞楼有没养杀手,只晓上了绝煞楼挂牌的人都活不了。因绝煞楼,风舵城常年聚集着各路人马。
那为什么不干脆潜在风舵城?辛珊思想着想着,神思逐渐模糊,正当要入眠时,又一下清明。她忽略了个事儿,昨夜自己也歇在城隍庙。那些女尼若是出事,谈思瑜岂不是好赖?
第20章
找人证,证明她没有半夜尾随?找谁,子夜时分谁会在外转悠?就算真恰巧有那么个人能作证,谈思瑜也可以说那人存疑,反正蒙人会配合做戏。
总之,只要谈思瑜有心,她这就是有嘴难辨。
不过…辛珊思拥被坐起,微微笑之,她也不是刀俎上的鱼肉。旁人不知谈思瑜的身份,她知啊。那些女尼若来找她麻烦,她完全可以先显一显内力,清楚明白地告诉,她要杀她们不必大费周章。
接着,再透露…眼珠子一转,她有个绝妙的想法。如果两老尼真的出事了,那她去过洛河城,弄清一些事后,便回到卢阳。谈思瑜的家,在塘山村。她去摸谈思瑜的底子。
谈思瑜在有了高强的内力之后,绝对不会让她失望,定将以极快的速度出现在一些人眼前。当其盛名在外时,她可以把她的身份卖予一界楼。
一界楼的大小闻掌柜,必十分乐意买。
一报还一报,合理合情。
辛珊思回想这个路数,越理越觉就该这么来。而且,她以后要建茶庄,所需的银子不是小数。躺回床上,闭上眼睛。只目前自己还需当心些,明日可早点退房,绕道江平,变一下装扮,尤其是背篓,然后再赴洛河城。
经过江平时,她顺便帮李阿婆和满绣打听一下唐梅娘。
就这样定了。
次日丑时末,辛珊思便出客栈了,改道南去,离了舟丰镇,往江平方向。她脚步很快,中午只歇了半刻,赶在了傍晚抵达江平。江平是个大县,地势略凹,没什么高山。此方盛产毛峰茶,几乎家家户户有点茶田。
在闹街寻了家客栈,要了间上房。住下后,她带着贵重物下楼,想着唐梅娘那身装扮,走到柜台。
“掌柜的,向您打听个事儿。这片谁家胭脂铺子最上得台面?我来走亲,没两天就回去了,娘家妹妹不日将出嫁,我想给她带两盒胭脂。”
还以为是啥事?掌柜的笑了:“这您算是问对人了。江平有一家胭脂铺子,生意最好,也最得富贵人欢喜。她家的货,都是从南边运来的。咱们这谁家闺女出嫁,咬紧牙都要去那铺子里买盒胭脂,成亲当天抹。”
“是吗?”辛珊思欣喜:“怎么走?”
“出门左拐,走到岔口向东,就是七里街。到了七里街,你便看到她家了,叫云嫣铺子。”
“多谢。”
出门左拐,辛珊思照着掌柜的指示,不到一刻就站在了云嫣铺子外。店家是个妆容精致的美妇,正招待客人。她进去,一眼扫过展柜,五彩缤纷,跟自个对古代胭脂铺的设想完全不合。这里展示的,比现世一些化妆品柜台都丰富。
“您先看着…”店家也热情:“看上哪个,我一会给您试试。”
“您先忙。”辛珊思来也不是真要买啥,只女人嘛,谁抵抗得了美的诱惑?这是螺子黛吗?黑中藏青,泛着点油。很像,但应该不是。这年代,螺子黛很珍贵,难流到民间。
送走两位客人,店家回过身:“小娘子眼光真不错,一下就瞧中咱们店里最好的石黛了。”绕过展柜,到里面拿了描眉笔出来,“你眉眼长得漂亮,应是用不着这东西,买了送旁人的吧?”
“还是您眼神明亮,不怪生意做得好。”辛珊思也不吝啬夸赞:“来铺里的客人,心思是不是都被您摸着了?”
“我也是女子,女子心思无外乎那几般。”店家笑着将描眉笔沾了点水,取了石黛:“在手背上试成吗?”
辛珊思伸出手。石黛颜色正,她看着店家在她手背上轻轻的一下一下地划拉,很快绘出一弯婉约的柳叶眉。这大概就是术业有专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