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一个龙傲天
宋朝玉仰头望去，看不到尽头的青石天阶隐入云雾之中，衬得他渺小如蚁。
方才一迈入这里，身边所有人声全都消失，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一人。
一道雷霆般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让他尽全力，往上爬。
尽全力往上爬？
徐翡也听到了这道声音。
刚发现身边的小玉不见的时候，他慌张了一瞬，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这又是仙家手段。
这大概就是宗门所说的考核。
爬山么？
徐翡倒不怕这个，因为家中缘故，他从十岁起，有时间就会跟着村里的猎户进山打猎，比起自己，他更担心小玉。
这台阶一眼望不到尽头，也不知道小玉的身体撑不撑得住？
他摇摇头，抛开这些念头，抬步跨上第一层台阶。
年轻弟子们看不到的遥远天空之上，有二人盘腿坐于云层之上对弈。
左侧青年身着重紫云纹法袍，头戴莲花冠，坐姿端肃，威仪不凡。坐在他面对的老者就要随性许多，布巾束发，麻衣草鞋，若非此刻闲坐云端之上，完全和凡间槐树下唠嗑的老头子没有两样。
“师兄怎么突然回来了？”青年落下一子，端起手边茶盏，询问。
老者端详着棋盘，数息之后哀叹:“我又输了。”
他也不下了，将手中棋子一扔，将杯中茶一饮而尽，笑眯眯地说道：“师兄我掐指一算，该有个徒弟了。”
紫衣青年一怔，垂眸，此次问心阶数百名弟子的表现尽数落在眼中。
片刻后，他眼里露出一丝笑意：“确有几个不错的，师兄看上了哪一个？”
他这师兄，素来神龙见首不见尾，动辄消失几十年，同辈修士门下徒孙都不知道多少了，他仍旧孑然一身。
老者乐呵呵地摇头：“再看看吧。”
紫衣青年被他挑起了兴趣，细细看过去，第一眼自然注意到了徐翡。
倒也不奇怪，实在是他一个人的进度，甩下其他人太多。
大多数人如今还在前一百层苦苦挣扎，他如今已经走到一百八十九阶了，观其神色轻松如常，远不到极限。
紫衣青年诧异：“这些孩子，都来自渊刹海对面的凡人大陆。他未曾修炼，也没经受过幻境训练，道心竟能如此坚定。”
东华仙洲上的孩子们不一样，各大宗门都有类似问心阶的考验，一些仙门大家族子弟，自小就会经受类似幻境训练道心。
这并不公平，但修行之路，比天赋，比气运，比机缘，比家世，本就不是论公平的地方。
除了徐翡之外，他第二眼看的是另外一人。
那个身影瘦瘦小小的，在其他还在神色或冷静或痛苦或挣扎地往上走的时候，他一脸平静地喘着气，坐在六十层台阶上……休息。
这中场休息的人，自然是宋朝玉。
他并不知道其他人遭遇了什么，又在做什么，他只是按照那声音的话往上爬。
这幻境考验道心，却没关照他这副先天不足的身体。
他只能慢吞吞地往上爬，爬个几十层，就坐下来休息一会儿，这会儿他苍白的脸上因为运动泛着潮红，额头上冒着汗。
宋朝玉在心里没有底气地想着：剧情里关于这个考核，只描述过幻境如何难熬，可没说过爬台阶如此难啊。
他总不能因为爬不动被淘汰吧？
他这会儿在数百人之中，排在中下游，事实上，这已经是方才反超之后的结果了。问心阶刚开始那会儿，他起步就比别人慢了太多，正儿八经排倒数第一。
又坐了一会儿，宋朝玉感觉自己身体恢复了点力气，撑着两条小细腿站起来，晃晃悠悠地继续往上爬。
他这么休息一会儿的时间，徐翡已经轻轻松松又迈过了数十层台阶，他身后的人，往上爬的速度很明显开始放慢了。
第二百六十七层。
第二百八十一层。
第三百层。
一直没停的脚步忽然顿住。
徐翡眼前出现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老妇人眼睛不大好，习惯性地半眯着，头往前倾。似乎很努力地想要看清楚他。
“阿翡啊，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会儿？”她端着一杯水递给徐翡，又拿了干净的布巾，招手让他过去，“你额头都出汗了，奶奶帮你擦擦。”
徐翡没有过去，他静静地，留恋地看了老人半晌，将她的模样深深记在脑海里。
他轻声说：“奶奶，我现在很好，我没有出汗，也不累。上个月，我离开绿水村的时候，刚给您上了香。”
眼前的场景骤然破碎，老妇人连同她周围所有的一切，都在徐翡眼中随风化作齑粉。
他毫不犹豫往前走。
“竟然一眼看破虚妄，半点没有被幻境影响。”紫袍青年挑眉，想起什么，“听说这次弟子中有一对天灵根兄弟，他就是那个金灵根吧？”
“道心如石，不动，不破，倒是很适合我这一脉。”
他看向对面老者：“师兄，你看上的可是这孩子？”
他不缺弟子，若是师兄这么多年终于有个看入眼的弟子，他自然不会去抢。
老者含笑摇头：“我这老头子，惫懒惯了，可带不了这么有锋芒的弟子。”
紫袍青年闻言更加好奇，他很想知道，究竟是哪个弟子入了师兄的眼。
转眼两个时辰过去。
对云端之上的两人而言，两个时辰不过是闭目一瞬，下方的问心阶石上，情况却已经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徐翡仍旧在第一。
他站在七百层台阶之上，已经站了整整一刻多钟。后面是零零散散的其他人，离他最近的一个还在五百层苦苦挣扎。
在那里站在原地不动，或痛苦或挣扎的弟子之中，唯一坐着的身影，便比之前更加显眼了许多。
“是这个小家伙。”紫袍青年笑了。
宋朝玉如今已经爬到了三百六十层，他此刻的模样，和在六十层的时候一样。
面色潮红，气息不稳，唯一的区别的身上出的汗更多了。
如果有人从头开始一直注意着他，就会发现，他爬这问心阶的频率和速度，从一开始就没变过，每次慢吞吞地走三十层，就原地坐下来休息一会儿，休息时间有长有短，等休息完毕，就站起来，继续慢吞吞爬三十个膝盖那么高的台阶。
他此刻坐在这三百六十层的位置，已经超过半数人了。
给自己酸软的腿按了会儿，宋朝玉感觉到气息恢复平稳，身体也恢复了点力气，就站起身，拍了拍衣服，继续往上走。
转眼又是两个时辰过去。
天已经黑了，只是还在问心天阶上的弟子们看不见。他们视线之中，只能看到白茫茫的云雾和脚下的石阶。当然，更多的人是陷在了自己的幻境之中。
云端的两人换了一壶茶。
他们此刻的神色，比之之前，都少了一分闲适，更多的心放在了问心阶上。
徐翡已经走过了第八百二十层。
紫霄道宗立宗万年，这条问心天阶，能达到此处的不过一百多人。这些人，后来无一不是成为了仙门赫赫有名的大能者。
紫袍青年眼中泄出一丝笑意：“看来，我紫霄道宗又要出一麒麟子了。不、不对。”
他很快又反驳自己的话：“或许是两个。”
老者的目光随他望下去，看到那个靠坐在石阶上的小小身影，忍不住额角一跳，继而也跟着笑了。
此时还留在问心阶上的，已经不足百人。
而宋朝玉，赫然排进了前十。
他此刻，正是坐在第六百六十层台阶之上。
问心天阶，越往后走，幻境越逼真，厉害的幻境能影响人的神魂，甚至模糊记忆。故而，往上的速度会越来越慢。
包括徐翡在内，其他人皆是如此。
但有一个例外。
这个例外就是宋朝玉。
他从第三百六十层，爬到底第六百六十层，花费的时间，比从第六十层，爬到底三百六十层，花费的时间，只多了两刻钟。
而这两刻钟，全是坐下来的休息的时间。
而观他神色，依旧温和平静，双眸澄澈，半点不曾被问心阶上幻境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