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一个龙傲天

再进渊刹海，已经时隔八年。船上的两人，也不再是当年对仙洲充满忐忑和憧憬的凡童。

渊刹海却半分没变，依旧是宋朝玉记忆里的样子，碧海蓝天，连成一线，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宋朝玉和徐翡闲坐于船头对弈打发时间，恰逢旭日东升，他不由自主地被那灿灿金光吸引住了目光，侧目凝望。

徐翡见状，没有打扰他，安静地替他续满杯中灵茶。

待到宋朝玉回过神来，徐翡才目带怀念：“你小时候就爱看这些。我记得当年第一次来渊刹海，别人两天就腻了，只有你，从上船到离去，每日都看不厌这海上风景。”

即便是修士的身体，直视日光这么久，眼睛也不那么舒服。宋朝玉眨了眨眼想要缓解涩意，一块冰凉的帕子已经递了过来。

他接过来，敷在双眼上，惬意地舒了一口气，往后一倒：“有师兄真好，永远都知道我最需要什么。”

徐翡本想说他两句，眼睛难受了也不知道别看了，见他这副孩子气模样，又说不出口。

他认命地叹气：“谁叫你我是你师兄呢？”

乐游真人亲手炼制的宝船，论法器品质，比之当年御音门华玉真人的画舫更高。两人一路不曾遇上什么风浪，也没有迷失的风险，花费不过十余日，便看到了陆地。

宋朝玉同徐翡相视一笑，下一刻，二人身下的宝船消失，两人身体御风而起，如羽毛一般轻飘飘落在海滩之上。

宋朝玉忽然意识到不对，猛然低头，就见不远处，一个光着脚的小孩儿正张大嘴巴看着这边，旁边还有一只翻倒的小木桶，旁边螃蟹贝壳等物散了一地。

方才两人急着踏上故土，未曾留意到这里还有个小孩儿。

宋朝玉见这孩子还愣愣的，怕是被他们吓到了，他下意识扭头去看徐翡。

记忆里，还是师兄最会哄孩子。

徐翡接收到师弟的目光，一眼看出他在想什么。

他捏了个诀，用灵力让散落一堆的东西重新回到小桶里，温和地对小孩笑了笑。

那孩子总算是回过神来，却不像两人以为的被吓到，而是兴奋地喊道：“仙人！仙人！”

宋朝玉也从意外中回神，想了想，朝他伸手，在小孩儿惊奇的眼神里，一颗种子凭空从他掌心长出，迅速生根发芽，抽出枝叶，开出了一朵嫩黄色的小花。

他把那株花连根摘下，蹲下身，递给他：“送给你，放在家里，可以开很久。”

小孩双眼亮晶晶地接过，十分宝贝地拢在手心里：“哥哥，你是仙人吗？”

“我不是。”宋朝玉笑着说道，“我们只是两个漂泊在外，急着归家的游子罢了。”

小孩明显不信。

然而等他看一眼手心里的花，再一抬头，那两个十分好看仙人哥哥已经不见了，海风柔和，小桶稳稳当当地摆在他的脚边。

除了手心里的花，再也没有半分人来过的痕迹。

两人此行并未告知凡人大陆任何人，离开这海边之后，便径直往平安县的方向走。

他们登上这片陆地已经过了午时，到达绿水村的时候，金乌还未下山。

绿水村如今已经大变样，村口坑坑洼洼的黄土路宽阔了不少，地面平整好看，两侧甚至种上了花树。

村里的房子也全都翻修过，整整齐齐敞亮的青砖大院子，人口似乎也多了些。

两人都不欲惊扰他人，隐去身形，直接到了宋家门外。

和其他人家相比，宋家几乎没什么变化，大都还是两人记忆里的样子，院子后面的竹子被照料得很好，又往外生长了一大片。

杜妈妈正在扫院子，冷不防发现院门口多了两个人影。

她唬了一跳，再细一瞧，见是两个衣着体面，生得也十分俊俏的年轻人，才松了口气。

她疑惑地瞧着两人，觉得有些面善，可想不起来自己合适见过如此出色的人物，便询问道：“这是宋治修宋老爷家，两位公子，可是来寻宋老爷的？”

她刚说完，便见右边那青袍公子温煦地笑了起来，张口喊道：“杜妈妈，你不认得我了？”

一边脚下轻快地迈步进来，走到她眼前，靠得很近，让她仔细看看自己：“你再看一看，我是谁呀？”

离得近，便更清晰地瞧见了这少年公子的长相，这圆润的杏眼，上扬的嘴角，再看他的年纪，杜妈妈心里一跳，一个不敢想的名字呼之欲出。

“喵！”

杜妈妈正在心里砰砰直跳，将要开口，就见一金一白两个圆滚滚的身影飞快地从里屋飞奔出来，朝着两位客人冲去。

一个柔和的女声跟在后面：“杜妈妈，有客人来了吗？难得见金子和雪姑这样兴奋——”

宋朝玉抬眼，刚好对上来人望过来的双眸。

他向来宁静的心，忽然剧烈地跳了一下，一眨不眨地瞧着那张万分熟悉的脸。

王氏怔在原地，亦是呆呆地瞧着两人。

院中一下子寂静下来，杜妈妈本想开口，见两人情状，悄悄闭了嘴。

“喵呜？”雪姑抬起前爪，抓着这人的衣摆，虚虚扯了两下，很奇怪，他怎么不抱自己。

这一声让静止的院子重新活了过来，王氏声音有点颤：“是、是小玉吗？”

又打量宋朝玉身边的青年：“阿翡？”

宋朝玉弯腰，把坚持不懈挠自己衣摆的雪姑一把捞起来，塞到徐翡怀里，三两步跑到王氏面前，一把抱住了她。

“是我，阿娘，小玉回来啦！”

王氏高悬的心，在被小儿子抱住的刹那落回胸腔，眼泪在同一刻落了下来。

她的面上却是笑着的，她胡乱擦掉脸上的泪，贪婪地打量着比自己高一个头的小儿子。

“阿娘的小玉长大了，长高了，还这样健康，这样俊俏。”

她拉着宋朝玉的手舍不得放开，又去看一边的徐翡：“阿翡也长这么大了。”

徐翡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一道温和的灵力顺着交握的双手流入王氏的身体，护住她激荡的心神：“师娘，我和小玉都好好的，小玉的病也完全好了。你也要保重身体。”

王氏一手拉着一个人进屋，亲自替他们泡茶，又拿了点心，一双眼睛跟不知道往哪里放一样，盯着两人怎么也看不够。

没多久，得了消息的宋秀才和宋朝恒也急急忙忙赶了回来。

宋秀才现在已经是宋举人了。

宋朝玉就像个稀罕物件一样，被全家人围着观摩，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回答他们的问题，告诉他们，自己的病真的已经完全好了，现在和常人无异，一点也不会影响寿数。

宋朝恒如今年满二十，也已经是个俊朗的青年，性格沉稳了许多。

他好奇地问：“小玉，你和小师兄现在已经是仙人了吗？仙人果真如传闻之中那样，可以长生不老，飞天遁地吗？”

宋朝玉告诉他：“长生不老倒也不是不可能，不过需要修炼到很厉害的境界，我现在还差很远。飞天遁地的话，借助法器，倒是不难。”

村里没有秘密，即便宋家没有刻意宣扬，但“宋家那两个当了仙人的孩子回来了”的消息，还是如一阵风一样传了出去。

宋家的小院很快就围满了人，大家都想要亲眼看看仙人。

宋朝玉给乡邻们都准备了礼物，装着灵草的锦囊，长期佩戴在身上可以清心凝神，温养身体。

住在平安县的舅舅一家也来了，年迈的外祖父母也都坐着马车到了绿水村。

宋家热闹了好几天。

周边一些村子，甚至平安县的一些官员富户也想来拜访，宋朝玉不胜其扰，索性设下一个结界，外人怎么也进不来绿水村。

他让大哥告诉外人：“我弟弟这次回来是看望家人，很快就要离开。他只想和家人待在一起，怕是要辜负大家一番心意。”

为表歉意，宋朝玉在平安县下了一场灵雨，代表着生机的木系灵力降落在这片土地上。

土地里庄稼旺盛生长。

有垂垂老矣的老农，沐浴在灵雨之中，慢慢直起佝偻的腰背，不说返老还童，却也增添了数年寿命。

这一年平安县诞生的婴儿，俱都母子均安，分外康健。

这一场灵雨，使得平安县在很多很多年以后，还流传着关于仙人的传闻。

而缔造了如此“神迹”的宋朝玉，此刻坐在家中，和这世上千万个适龄的少年人没什么两样，正在接受来自长辈的“关爱”。

他白发苍苍的外祖母窦氏慈爱地拉着他的手，怎么看也看不够，先是夸了好一顿，而后口风一转：“小玉已经年过十七，虚岁十八了吧？可遇上了心仪的姑娘？”

宋朝玉：？

他惊慌地眨了眨眼，连忙去看自家爹娘，发现大家神色如常，完全不认为这话问得奇怪。

确实不奇怪，在绿水村，在凡人大陆，这个年纪，早一点成亲的，已经孩子都有了。他大哥宋朝恒，早几年也定了亲，女方家里有长辈去世守孝，才耽误了成亲。

宋朝玉收起震惊，连忙说道：“外祖母，我还小呢！”

他目光移向师兄，求救之意明显。

徐翡好笑地看着师弟一脸茫然，欣赏够了，才含笑说道：“东华洲和这边风俗不一样，修士寿命漫长，并不着急考虑这个。小玉确实是还小。”

窦氏怔然，半晌才点头，乐了：“也是，我一时忘了，咱们小玉现在已经是仙人了。”

她稀罕地在宋朝玉脸上摸了摸，笑呵呵道：“小玉往后活到外祖母这个年纪，也还是这副俊俏模样，确实不着急。”

话虽如此，问完宋朝玉，众人一致将目光看向了徐翡。

徐翡定力比师弟强，顶着一众长辈的眼神，淡然自若：“我也还小，一心修行，暂时不考虑这些事。”

宋朝玉：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