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第一个龙傲天

宋朝玉仰头看去，见漆黑天幕之上，不知何时起了雾。

那雾气是明亮的，闪烁着五色的灵光，游荡在天空之上，形成了绚丽的星云长河。

四周的灵气充裕到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宋朝玉感觉，此刻自己哪怕呼吸一口，都能抵得上寻常一刻钟的修行。

所有人都起了身，目光紧紧地盯着那条星河一般的光带，无数光点如烟花版自其中散开，落在下方等候的修士身上。

宋朝玉身上也落了一颗，一股莫名的吸引力从那五色星河之中传来。

他感觉到自己的手掌被紧紧拉住。

“小玉，抓紧我，这样我们有机会落在靠近的位置！”

没入星河之前的最后一刻，宋朝玉茫然地想，师兄不是说要独自历练吗，为什么又要他抓紧啊？

不过他已无暇去想这些，意识陷入空白，他无法判断时间，或许只过了短短一瞬，又或许早已经过去许久。

他的双脚终于落在了实地之上，灵魂也仿佛重新回到身体之中。

他站在一片山林之中，四周是郁郁葱葱的高大巨木，这些树比寻常看到的更高更粗壮，犹如一个个古朴沉默的卫士。

情景倒是和南华仙洲有点像。

不过……宋朝玉深吸一口气，虽然比不上秘境开启之时的阵仗，但此处的灵气，比东华仙洲要浓郁许多。

是个修炼的绝佳妙处。

难怪那么多人都要进入这古夏国秘境，即便什么宝贝都得不到，能在此修炼数月，也能有不菲收获。

宋朝玉外放神识感应了一下，周围除了自己，并无其他人存在，看来大家果然都走散了。

这山并未在师兄给的地图标记之内，他抬头辨认片刻，选定一个方向，往外面走。

一路上，他惊讶地发现这山中就像一座宝库，路上随处可见灵草灵药，即便大部分都是些常见品种，但年份不短且品相极好，放在外面，都有不菲的价值。

他采了一些药材，途中还遇到了一只生了灵智的松鼠。松鼠攻击性不强，朝这陌生的外来者威胁一般扔了几颗果子，见这人很识趣地离开了自己领地，便很满意地端坐树梢，目送着宋朝玉走远。

宋朝玉就这样一边走一边采草药，待到快要天黑的时候，他终于走出了这片山，并感应到了人烟的存在。

人烟？

他眯起眼睛，望着远方红日下袅袅升起的几抹炊烟。顿足许久，迈步朝着那边走过去。

秘境，风险伴随着机遇。

他还记得答应了师兄，要给他送宝贝呢。

最后一丝日光落下之前，宋朝玉到达了目的地。

这是一座漂亮的小山村，村口有一株十分高大的桃树，枝干粗犷，树上挂满了饱满多汁的果实，树下有一群幼童在打闹嬉戏。

见有生人过来，孩子们并不害怕，睁着大眼睛问他从哪里来，是不是要借宿村中。

宋朝玉惊讶的是，这些孩子，竟然各个都有练气修为！

他们最小的那个，看起来不过才三四岁！

问过他，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就说：“我家里有空余的屋子！”便蹦蹦跳跳带着他往村里走。

宋朝玉观察了一会儿，这山村房屋修得整齐又漂亮，小孩穿得也很干净，路上遇到几个村民，同样身材高大，面色红润，衣裳整洁。

他们显而易见地过得很好，而且这些大人，都有着筑基期的修为。

领着他回家的小女孩叫姜婴，有个小名叫桃子。父亲叫姜朗，母名黎沅。他们这个村子，大部分的人家都姓姜。

宋朝玉就在桃花村住了下来。

村民淳朴又好客，听说他是远方来游学的读书人，对他都很尊重，时常送一些自家晒的山货给他。

孩子们也喜欢他，缠着他问外面的世界什么样子，宋朝玉哪里知道这个世界什么样，只得将自己在南华仙洲的经历润色一下，说给他们听，竟也没有人怀疑。

就这样，宋朝玉在桃花村度过了十余日。

他发现，这满村子的筑基修士，竟然真的是村民。他们遵循着古老的规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辈子没有离开过远处的那座山。

他询问这些村民的修为，那些人根本不知道什么叫修炼。这是他们生来就有的力量，每一个夏国人，长到成年，都拥有能和猛兽搏杀的力量。

宋朝玉想起了关于古夏国的零星记载，这是一个强大的神秘古国，有无数强大的修士，甚至仙人都有存在。

若真如他所见，这里的普通人生下来，成年就有筑基修为，那么那些会修炼的人，又该强大到什么地步？

可这样厉害的古夏国，一息之间消失了。连文字记载都没能留下几笔。

又是一日晴空万里。

宋朝玉同姜朗夫妇道别：“感谢你们这些时日的招待，我该离开了。”

姜朗是个很淳朴的汉子，并未挽留他，笑出一口大白牙：“宋公子，往后得空，可以再来我们桃花村，我请你喝酒！”

孩子们很舍不得他。

桃子抱着他的腿不让他走，哀求道：“朝玉哥哥，你上次那个故事还没讲完呢，再住一段时间吧。”

宋朝玉摸摸她的发顶，触感柔软，他大概明白师兄为什么总爱摸自己脑袋了。

他笑着说：“你记错了，我每次讲故事，都会一口气说完的。”

桃子瘪瘪嘴，大眼睛里蓄出两汪泪水：“我舍不得你！要不你带我一起走吧！我跟着你一起去游历！”

是个黏人又爱撒娇的小姑娘。

实在招人喜欢。

可他既不能留在这里，也不能带她走。

最后，桃子被她阿娘抱着，村子里的孩子拉着手，还有一些大人跟在后面，他们送他离开村子。

站在那株巨大的桃树下，他顿足，回头看着他们。

小桃子朝他挥手：“朝玉哥哥，以后记得回来看我！”

宋朝玉想朝她露出一个笑容，却没能笑出来，只是抬手，朝他们挥了挥，轻声说：“再见。”

唉——

一声叹息在他的耳边响起，这声音，沉重，古老，跨越过光阴和生死。

眼前的一切，漂亮干净的村庄，朴实的村民，笑容鲜活的孩子们，逐渐褪色，逐渐退远，直至一阵风自天外传来，吹散一场幻梦。

宋朝玉还站在原地。

只是他的面前，再也没有了村庄，只有一片荒草丛生的野地，或许翻开那些堆积无数年的泥土，还能寻到些许，曾经有人在此生活过的痕迹。

他回头。

高大的桃树还站在那里，只是它已没了鲜亮翠绿的外衣，也没有了丰沛多汁的果子，只剩下了干枯腐朽的枝干，沧桑的，可怖的，屹立在这荒野里。

它已死了。

死去的桃树发出了一声叹息。

“多谢招待。”宋朝玉并不害怕这枯朽的桃树，真诚道谢。

“不必道谢，后来者。”桃树的声音意外地并不苍老，温柔而宁和，“我早已经死去，留下的，不过是一段神念。”

宋朝玉问：“所以，很久以前，这里有一座桃花村，小桃子她们，都是真实存在过的，对吗？”

桃树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怅然：“或许吧，我已经死了太久了，不太记得了。”

宋朝玉目视着这株巨大的树，问它：“你为什么要把我引到这里来呢？”

古夏国早已经覆灭，这里面不可能还有活人，宋朝玉一开始，就知道桃花村是假的。

只是他心存防备地进来，待了十几日，并未从那些村民身上察觉到半分恶意，甚至轻轻松松地就从那幻境之中走了出来。

这让他有些摸不准这桃树是什么意思。

桃树似乎思考了一会儿：“有一位大人……让我留下一缕神念在此，未来有人过来，便设下考验。”

“但我看不见你想要什么。”桃树说，“所有进来的人都有所求，但你没有。”

他没有所求，自然触发不了考验。

桃树便送了他一场梦，那是死去的桃树，从留存下来的为数不多的记忆里扒拉出来，最钟爱的一部分。

“我很喜欢你的气息，后来者。”桃树温声说道，“如果你在我还活着的时候过来，桃花村一定会很高兴招待你的。”

宋朝玉弯起眼睛笑了笑：“现在也没有太晚，我很高兴认识你，桃树前辈。也很高兴认识桃花村的诸位。”

桃树似乎笑了起来，若它还活着，这会儿满树的枝叶都会夸张地抖动起来，说不定还会扬起漫天的花瓣，为面前这可爱的年轻人下一场落英雨。

桃树留下的只是一抹神念，被唤醒之后，也维持不了多久。

它给宋朝玉指了方向，让他往东走。

临走之前，宋朝玉问它：“您活了这么多年，知道古夏国的事情吗？那么强大的王朝，究竟是因为什么而覆灭？又为何，一丁点记载都没有留存下来？”

桃树很诧异：“大夏竟已经灭亡了吗？”

它悲伤叹道：“果然，世间没有永远不朽的存在。我身为大夏的子民，也该随着旧日的国度一道离去了。”

枯死的桃树身上燃起灰白色火焰，火焰瞬息攀上高达数百米的枝干，不过片刻，桃树庞大的尸体消失不见，地上只余一堆灰烬。

宋朝玉默然朝这对灰烬行了一礼，正要离去，脚下忽然一顿。

灰烬之中有东西。

一颗碧绿的，散发着温润光泽的，拳头大小的灵珠。

另一样是一幅泛黄的卷轴，宋朝玉小心将卷轴展开。

是一幅画。

画中夕阳西下，宁静的村庄升起炊烟，稚子们无忧无虑追逐打闹，村口桃树巨大的树冠舒展，桃花盛放，艳如烟霞，与天边晚霞相映成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