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文明

似乎没有察觉到来者，也似乎是并不在乎。神圣的诗歌依然在大殿内回荡，但这一次，柯恩听清了。

那不是神们使用的语言，也不是人类听取神语后，从中简化后的语言。柯恩从没有听过这样的音调，优美、神秘，但又不像是用声带可以发出的声音。他感觉自己在经受一场洗礼，灵魂仿佛变得通透而圣洁。

隐约间，一种源自心灵的渴望感传来。不同于对美好的向往，那更像是对‘完整’的渴求。

但作为神的杰作，柯恩并不知道，自己有哪里不完整。

“愿神宽恕我。”

跪伏在地面上，柯恩虔诚的祷告。

明明是第一次听到，柯恩却轻松理解了面前生灵诗歌中的意思，她在赞颂一位至高的存在。祂令七月自西山升起，让灵性之光照彻冥土。祂是超脱时光之上的伟大者，是永恒常在的君王。

少顷，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空旷的大殿中，随着最后一个字节落下，再次归于无声。

寂静中，柯恩听到了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他抬起头，那是之前吟诵诗歌的神秘存在。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衣着。洁白的衣袍用不知名的事物织就，一点也不像植物的茎叶。兜帽微垂，笼罩住来者的样貌，尽管柯恩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鉴赏能力，但他仍然觉得这比神山上诸神的服饰还要好看。

这是种想法本是不该有的，但想到对方也可能与神有关，柯恩就又说服了自己。

神，自然可以比另一个神做的更好。

“你是人类？”

兜帽下，柔和而有距离的声音传来。依然是之前那种奇怪的语言，虽然从没听过，但科恩却能理解其中的意思。

在他的感觉中，这种语言似乎并非被自己的耳朵‘听到’，而是以另一种方式传达到自己的心底。

“我是，尊敬的殿下。”恭敬的回应面前存在的垂询，尽管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神，柯恩还是用了对神的敬称。

“殿下，我不是有意闯入这里的，就在刚刚，我只是打算休——”

“我知道。”

眼前的白衣人打断了柯恩的解释。

“你是通过梦境来到这里的，人类。七百年前，主为大地上的生灵带来睡梦。最开始是植物，然后是动物，接着是你们人类。”

“最终，即便是诸神，也会渐渐学会睡眠。而你，作为第一个入梦的智慧生命，被允许越过七层灵界，踏上圣山的神殿中。”

“——神也会睡眠？”

先是一愣，旋即有些惊骇。柯恩的注意完全被前半句所吸引了，他实在难以想象，神也会被强迫进入‘梦境’，这是无法理解的事情。

“不是你想的那样。”

摇了摇头，伊文捷琳看了一眼身前的凡人，开口解释道：

“就如同水、食物与呼吸一样，对于凡物而言，它们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但神却可以选择接受或拒绝，睡梦也是如此。”

“我明白了，感谢您解答我的疑惑。”

情绪稍显平复，柯恩恭敬的说道。

神可以拒绝，这符合黄金人类质朴的逻辑。至于对方有没有骗他，此时的人类还并不知道什么叫欺骗。

“我还不知道您的尊名，殿下。蒙神恩召，我得以来此觐见。等我回到我的部族中，我一定会为您......和您的‘主’修建神庙，让无论白天还是黑夜，都有人类歌颂您的伟大。”

柯恩没有抬头，但他感觉到，那白色兜帽的下方，一道目光打量了他一会。

“我是伊文捷琳，为主唱诗的天使，灵界音律的化身。如你所想，按照外界的定义，我确实是‘神明’。”

轻轻摇头，伊文捷琳淡淡的说道：

“但主不需要你的神庙，也不需要你的信仰，我同样不需要它们。”

“如果你想的话，那就为我做一件事吧。”

微微一怔，柯恩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复。但既然神有要求，作为黄金人类，他自然会如实照办。

至于不要信仰，柯恩很容易就接受了。事实上，受限于黄金人类灵魂的缺陷，微薄的信仰之力并不被神所注意。在这种情况下，有的神甚至不希望凡人祭祀他们。

“能为您效命，就是我存在的意义，殿下。”

如同过去每一次接受神谕那般，柯恩恭声应道。

“好，我要你做的很简单。上前去，记下你能记住的，仅此而已。”

清冷的声音落下，伊文捷琳指了指中央石台上的石板。

顺着‘音律之神’所指的方向，柯恩清楚的看到，在大殿的正中，有两个背生双翼的雕塑跪坐在地上，她们双手高举，共同托起了一个石台。

在石台上方，一块古朴的石板正漂浮在那里。沉浮之间，柯恩隐约看到上面好像写了些什么，但当他仔细观察，却又有些看不真切。

不知道为什么，柯恩隐约觉得，身前看不面容的神明似乎和石像很相像。如果托起石台的两位存在收起羽翼，罩上兜帽，那左边那位的身形和她简直如出一辙。

“......遵命，殿下。”

收起心绪，柯恩站起身，缓慢的向石台靠近。一开始，他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无用功，因为他无论怎么‘接近’，他依然看不清石板上的内容。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直到某一瞬，他终于看到了石板上的两个符号。

那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文字，变化不定，旋起旋灭。但不知道为什么，柯恩就是理解了它的含义。

‘......文明......岁月？’

下一刹那，无尽的知识涌向柯恩的心头，在信息的洪流中，他几乎要失去理智了。有的他可以理解，有的他不能理解，当这些夹杂在一起，他感觉灵魂都要被撕裂。

仿佛一刹那，又像是过去了很久，恍惚间，柯恩感觉自己在五彩斑斓的隧道中跳跃，然后猛地从树旁醒来。

“嗬——”

下意识的捂住脑袋，柯恩却发现，知识的灌输已经停止了。不成体系的东西混杂在脑海中，但柯恩还是从中找到了很多有用的东西。

“文明，是什么？”

默默的念出石板最开始印在他脑海中的那句话，柯恩知道‘岁月’，传说那是神王和神后司掌的伟力。但‘文明’，就是他从没听过的事情了。

“王，你怎么了？”

“没什么，有些不舒服而已。”

柯恩的异常被路过的人看到，面对他人的询问，柯恩随口应付过去。

今天的经历委实让他难以忘怀，但想想脑中的知识，也许那正是神赐给他的，让他传播给所有人类的宝物。

于是柯恩站起身，向着正在修建的神庙走去。

之前，他为神庙的壮丽与精美感到震撼，觉得这已经是人类技艺的巅峰。

但现在，他觉得自己做的还远远不够。

神赐给他知识，他自然不会据为己有。他会一一整理出来，教给每一个黄金人类。只有源自神的技艺，才能更好的为神服务。

走在泥土夯实的大道上，柯恩有些激动。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就在此时此刻，曾经降下神谕，让他修建神庙的众神之王，就在奥迪尔斯山的山顶看着他。

从入梦前，入梦时，以及醒来后，神王一直默默注视他。他看着柯恩兴奋的向周围的人类讲述之前的经历，教导他们各种知识，以及说起那块蕴含奥秘的石板。

“人类......”

“所以，你究竟想要什么呢？”

摇了摇头，克洛诺斯转过身，返回了他的寝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