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还有一天

（时间：08年8月22日）

这几天，他们四个人每天晚上集合，但时间不断推迟。原因是，他们要在他们四人集合前，先得知他们各自直接联系的四五个人各自的联络发展情况。他们集合的地点也在不断地变化着。有时在海边，有时在后山，有时在酒吧街，有时在实验室大楼里或者谁的宿舍。

事情进行得很顺利，顺利得有点出人意料。

食堂里、室外、实验室大楼里，忽然之间多了许多微笑。原来他们这里的人表情都很严肃，除了几个追着他叫波历哥哥的女孩子，其他人见面，无论在哪里，顶多没有表情地点点头，大多情况下视如不见，保持着目光里的透明，就像那句中国老话说的：眼光穿人过，悲情心中留。

是的，波历觉得完全可以理解，生活在这么个地方，谁的心情能好呢？而，心情不好，谁又会见人就微笑呢？

倒也有人微笑的，比如阿尔贝特。但波历听有人说过，如果区长大人对你微笑了，你可能快要完蛋了。

可是这些天，一开始，有人用试探的或者期待的眼光看着波历，如果他微笑了一下，他或者她也就微笑了。下次，如果他再次遇到她或者他，他或者她就主动地对他微笑了。

后来，有句古诗怎么说的来着：忽如一夜春风来。没错，下一句就是：千脸万脸笑容开。微笑好像成了一种病毒，不过两三天时间，就获得了全面的控制力。也就是说，一个没有笑容的 地点，细胞滩，忽然漫山遍野房里屋外都是笑容了。

晚上集合时，波历说出了他的担心，他认为，这样的变化有点大，一个几乎人人冷漠的地方，一夜之间，人们开始三三两两地聚堆了，又一夜之间，微笑蔓延开来了。这么大的变化，阿尔贝特们不会感觉不到吧。

若雪说：阿尔贝特觉得奇怪那是一定的。但是，他不见得能知道这些变化的原因。

娜拉说：也许他认为是细胞大爆炸造成的一种病毒效应呢。

格莱格说：我观察下来，至今好像还没有人去告密。

波历说：这里的人用我们中国成语说一个个都是苦大仇深的，谁都想脱离这个苦海。告密又能有什么好处呢？告了密就可以离开这里了吗？

若雪说：反正到那一天已经没有几天了。我们祈祷吧。

阿尔贝特后来当然还是来找过波历的。果然如他所料，区长大人真的是为即将到来的盛大接待工作打基础。当然他不会跟波历说接待许多大人物这样的事情，他就是问波历细胞爆炸的细节。

整个过程波历已经对他说过很多遍了。可是他也不厌烦，仍然说，你再说说看，还有什么细节。或者：你估计，那荧光是什么造成的。波历说：心肌细胞啊。还有几种小分子。具体哪些小分子，我不知道，因为是苏珊做的。

他刚找到波历的时候，波历几乎脱口而出，实打实地说了，比如：就是你那天打翻在地的那些东西，就是T2和T5这两种病毒造成的呀。可是，话已经到了舌尖了，他的脑子忽然就转了一下，把舌尖上的话给改了。波历本来以为区长一定是知道细胞大膨胀乃至大爆炸的原因的，他甚至怀疑就是区长故意把小推车上的那些东西打翻在地的，目的就是要造成细胞大爆炸。可是这么脑子一转，忽然就把话改了，他这是出于一种试探心态，即看看这个区长究竟知道多少，还有，他是否就是那个始作俑者，那个故意要造成大事件的人。其实波历舌尖改话的时候，还只想到上面说的意思的一点点，就是故意试探的意思，并没有去深想要试探什么。当时的时间也不允许他去想。

可是，试探的结果出了波历的意外。阿尔贝特好像真的不知道这个细胞大繁殖和大爆炸的根源是什么。也许他当时发脾气是为了造成什么，也许要造成什么和会造成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甚至就像波历有时候猜的那样，区长的发脾气也是被什么人什么因素刻意造成的。

也就是说，他们只知道一点，就是细胞大爆炸里面的细胞是多能心肌细胞。这是肯定知道的，那样惊天动地的呯呯的无数心脏集结发出的声音，那是谁都想得出原因的。可是第二点他们并不知道，也就是说，激发心肌细胞大繁殖大爆炸的是T2或T5，即两种病毒与小分子的混合体之一，或者就是两者的共同发力。他们甚至不知道T5混合剂是发出荧光的根本原因。其实，T5单独放在一边的时候，波历和苏珊一开始甚至没有发现它会发出荧光，因为那些荧光是很微弱的，如果光线明亮，甚至都看不见。只是T5跟多能心肌细胞混合后，也许是在本来就在快速（那时不是高速，但快速是肯定的）繁殖的心肌细胞的刺激下，忽然也被激发出它发光的潜质来了。

阿尔贝特们不知道这一点，这太重要了。也太好了。说实在的，事后波历出了一身冷汗。如果他脱口而出，哪怕是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就是你造成的，是你打翻的那几瓶东西。即使没有说出T2和T5，阿尔贝特也可以迅速地把调查范围缩到最小。

那他波历就对人类犯下大罪了。他想不出这种急速繁殖和膨胀的心肌细胞能拿来做什么对人类有益的东西，比如用它们来做动物肉，那当然可以达到工业化的目的，也许这种东西吃到人的肚子里去也不一定会有什么坏作用。许多东西不是通过消化系统传播和传染疾病的。那几种病毒也不一定就有什么很坏的作用，比如引起人的什么器官出问题，甚至导致死亡。可是，即使要造成这么个用处，也需要做大量的实验才行。可是，给他的印象就是，这种细胞爆炸式繁殖，本身一定可以用来制造一些对人类极其有害的东西，甚至就是武器，如果里面再掺入其它有害的病毒，问题就更大了，因为它的繁殖效应实在太惊人了。而且它还带有荧光。我怀疑那里面有放射性元素。

后果不可估量。

而现在，阿尔贝特们不知道是哪几种东西混合造成的这样的效果，也许他们可以去做各种试验，但他们实验室里进进出出的试剂太多了，很难试得出来。就像当初萨克逊不说他的试剂的配方那样，要等其他人研究出来，可能至少是几十年后的事情。

阿尔贝特这些天找波历谈了好几次，可是波历都把诀窍推到苏珊那里去。他什么都不知道。就跟当初在萨克逊那里一样。阿尔贝特还真拿他没有办法。

有一次，他也问他：波历，你不觉得我们这里有些变化吗？波历说：什么变化？他说：我说的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波历说：没什么呀。

阿尔贝特知道问他也是白问。因此这个问题他只对波历提过那么一次。

昨天他们是在后山碰头的。也就是前面提到的那个废弃的花园里。

她们说：快了，还有两天。她们说：都准备得差不多了。

据他们介绍的情况，已经有很多标语写好了。大家都很激动，都说这是最后的斗争，是最好的机会，一定不能错过。都说成败在此一举。

今天早晨，波历在早晨的阳光里醒来，首先想到的就是：快了，还有一天。

他想到的第二点是：我好像睡过了。

没有人规定他应该睡到几点。这些天，由于他没有了自己的实验室，阿尔贝特临时给他指定了B2楼即第二研究室里的一间小实验室，就他波历一个人。没有人给他规定任务。室主任也不来。显然，他们这些天都很忙。

这个小实验室，他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去了也只不过做一些小实验，他也不知道做什么好。只是把瓶瓶罐罐里的东西倒来倒去，然后放到显微镜下看看。

没有人说过他应该几点上班。但他这几天还都是醒得挺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