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黑江村(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守只觉口中有股清凉流入腹中,说不出得舒服受用。他缓缓睁开眼睛来,只见一对目光柔和的眼睛凑到自己面前。
那人见守醒来,不由得一愣,随后回头叫道:“师父,他醒了!”声音甚是娇嫩,听来是个女孩的声音。
守微微抬头,扫视周遭一眼,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榻上,身上盖着薄被。在他身边,坐着一个身穿素衣的少女。她看起来比守小了几岁,长着一张瓜子脸,颇为俏丽,但美中不足的是她左脸处有一道并不大,但很显眼的刀疤。
这时,只听楼上有一阵脚步声传来。随后,一人出现在房间门口,是个身穿素衣,弯腰驼背,看起来病恹恹的老者。那老者见守醒来,缓缓走到榻边,在少女身旁坐下,道:“感觉怎么样?”
守缓缓坐起,却感觉右腿一阵剧痛,竟是动弹不得。老者见他龇牙咧嘴,露出疲惫的笑容,道:“一个多月了。看来我这一个月来的辛苦并没有白费,你终于活过来了。”
守心中一凛,心想:“这老者知道我死了,为何还把我救回来?”又想:“一个多月?难不成我已经死了一个多月?”想到这里,不由得对这老者感激万分,道:“多谢救命之恩。”
那老者露出疲惫的笑容,道:“我只是帮你把右腿的那几个断裂的韧带接好。倒是你,本该是个死人,身体却没有腐烂,也是怪事。”
守闻言一愣,问道:“为何?”老者道:“甚么为何?我倒想知道你为何得以肉声不灭。”守摇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既然已经是死人,又为何要救我?”
老者微笑,道:“因为你是五行人,是拯救天下的人,我焉能不救?”
守心中一惊,不由得往后靠了靠。老者见状,知他心意,道:“放心,我不会害你。若我要害你,就该把你丢在万窟山,让你烂在那里,或者把你的五彩石偷走,送给那些凶神。”说着,他还指了指守的胸口。守低下头,才发现五彩石果真好端端地挂在自己脖子上。
守道:“你找到我死去的地方?”老者先道:“那石坑太过于明显,而且上面一层碎石,让我心中疑惑,结果挖了挖,发现下面真的有个人。”守暗暗寻思,却想不起老者口中的“石坑”究竟为何物,最后他只能摇摇头,将这个“石坑”归功于那股在他临死前突然从体内喷涌而出的暖意。
“你是驱灵门弟子?”老者先又问。守道:“是。老先生怎么知道?”他决定称呼这位老者为“老先生”。老先生没有在意,而是答道:“我找到你时,你身上就穿着驱灵门的衣服。可惜啊……”
听闻此言,守不由得紧张起来,又联想到金瑞官将自己和陆琪归为“反贼”,心中的问题冲口而出:“驱灵门怎么了?”
老者道:“一个多月前,皇上突然下令,大举攻入驱灵门,说是他们和反贼有勾结,打算谋反。听说来万窟山的那些驱灵门弟子都被官兵抓住了,也不知道现在他们怎么样了。”
守听闻此言,脑袋“轰”的一声响,心想:“这个金瑞官肯定对他们下手了,可恶!”又想:“若不是我们遇到金瑞官,他们也就不会被抓了。”想到这里,不禁懊恼不已,自责不已。老者和少女见守神情黯然,都是不语。
良久,老者忽然一声长叹,道:“也不知道我那几个去驱灵门的徒儿怎么样了。”守奇道:“徒儿?您的徒弟也在驱灵门么?”老者点头,道:“对,你和他们是同门罢?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他们三个。老大叫秦去疾,老二叫高亮,老三叫林晓诗。”
守心中一动:“原来秦去疾他们上山之前的师父就是他。”便道:“自然有见过,他们符咒厉害得紧。”老者闻言,脸上浮现出欣慰的笑容,道:“很好。我这把老骨头,看见这三个孩子出息了,死也可以瞑目了。”
那个一直未说话的少女此时看起来有些不满,责备道:“师父,别那么说。”老者哈哈一笑,随后脸色忽然严厉,道:“老四,有一天,黑江村的粮食都会被吃光,而我们村里所有人,到那时候,就都得饿肚子。到那时候,你就赶紧走,越远越好,不要管我。你最好走得越远越好,到那些凶神找不到的地方,然后好好过你的余生。我只求你平平安安,只求你平平安安,只求你平平安安……”
少女见老者突然说一些不着调的话,又见他开始颤抖起来,脸色大变,连忙将老者扶起,随后搀扶着他,离开房间。临走前,老者突然又道:“老四!你听到我说的话了么?”少女只是不住地点头,道:“老四明白。师父,你也去休息罢……”
守见两人突然离开,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闲来无事,便看看四周,只见自己身处于一间没有窗户的石房中,周围只有一盏油灯,只是石房面积较小,所以一盏油灯也是足以照亮整间房间。
守出了一会神,觉得身心疲惫,当下唤出灵力,气转脉络,渐渐感到舒适,沉沉睡去。
迷迷糊糊中,守忽然闻到一股香味,直入鼻腔,沁人心脾,不由得睁开眼来,却见身边不知何时摆了一张矮几,上面摆着竹筷陶碗和饭菜。虽然菜肴只有一碗米饭,一盘青菜,但守感到饥肠辘辘,也顾不得那么多,拾起碗筷就大口吃起来,没过一会就将食物都卷入肚中。
这时,少女走入房间,见守已经醒来,柔声问道:“吃得饱么?”守感觉腹中依旧能装下三碗米饭,刚要答话,却想起老者的一番话,脸上一红,改口道:“饱了。”少女闻言,没有表示,明净的双眼中流露出欢喜的光芒。随后,她道:“我给你拿点药。”说罢,转头便离开房间。
守感到自己睡了个好觉,此时又刚刚吃完饭,肚里暖烘烘的,说不出得舒服。他感到神清气爽,奈何腿还未好,便唤出灵力,使其游走全身。虽然他“死”了一个多月,但此时他体内灵力与平时无异,依旧流动得通畅无阻。连续几次释放、收纳之后,少女端着一个陶碗,进入房间,来到榻旁,道:“喝了罢。”
守接过碗,一口气将碗里的药喝完。药的味道有些苦涩,但对于吃了好几次蛇胆的守来说,根本就不算甚么。喝完药,他道:“老先生怎么样了?”
少女轻声道:“早就好啦。倒是你,睡了三天三夜,师父还以为你又死了。”说着,她掀开盖在守身上的薄被,低下头,仔细观察着守的右膝,时不时地还用手轻轻摸一摸。守脸上不由得红起来,问道:“你在干甚么?”
少女直起身子,道:“真是奇怪。按理说,这种腿部韧带撕裂的伤少说也要两到三个月甚至更久才能好,但你的膝盖基本上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当然,师父也在你还没回来的那一个月里也帮你接好了那些断掉的韧带……”守不知道这背后的原理是甚么,毕竟他没学过医,所以他只是笑了笑,并不搭茬。
少女站起身,道:“不过你膝盖好了之后,你还是不能剧烈运动。你得让你的腿好好适应,否则会再受伤的。”守道:“知道了,谢谢。”少女点头,便转头离开。守见自己还是不能下床,百般聊赖,最后还是唤出灵力,练了一会,然后便躺下,再次睡去。
接下来的几日里,他便是吃饭、练灵力,然后睡觉,除此之外再无他事。这日守终于可以下床。刚刚下床,他打了个趔趄,往旁边跌去,最后还是扶着墙壁才慢慢站稳。他不禁寻思:“躺了那么久,会不会连路都不会走了?”所幸,他多心了;过不多时,他便像一个正常的,根本就没受过伤的人一样,轻松地上了楼梯。
上了楼梯,再看四周时,发现所处之地是一间茅屋,板床木凳,一尘不染;虽然简朴,甚至有些简陋,但也有一种清幽的感觉。
守往门口走去,轻轻开门,走了出去。他在潮湿的地下室待了好几日,此时才知道外面的空气是有多么得新鲜。他不由得深吸一口气,瞬间感觉神清气爽,精神抖擞。
又看了看四周,发现这里是一个小村庄,一间一间茅屋,村子中间的土路上还走着几个村民。守在路上走着,无意中发现,在街上走着的村民都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没有一个人面带笑容。
又行片刻,守来到一片田地,只见这里长满了杂草,土也是松散不已,看样子很久都没有被打理了。这时,只听身后有人道:“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因为皇上的不作为而发怒了,这黑江村向来土地肥沃,这几月来却遭遇了旱灾,连庄稼都不长了。再这样下去,我还是去投靠张家军罢,反正只要让我们有好日子过,就是好皇帝。这个皇帝不行,我们就换。”
又一人惊呼:“张家军那可是反贼,那是逆天的行为!皇上再怎么不行,他毕竟是上天之子,我们这些凡人难道还要逆天么?”那个说要投靠张家军的人哼了一声,道:“当年的羽太祖拿到的天书上面说了甚么?不就是说’驱除昏君,造福百姓’么?老天爷那是看不下去了,才降了天书,让另一个人接替统治天下的责任。现在的广兴皇帝呢?你们扪心自问,他是昏君还是明君?你们扪心自问,他有没有在造福百姓?”
守心中一凛,不由得停下脚步。身后那两个人见状,缓缓走向他身旁,想要听他们说话。
守正感奇怪,其中一个身矮体胖的人道:“兄弟,看你样子,不像是我们黑江村的人嘛!”
守点头道:“确实不是。”另一个高瘦如竹竿的人阴阳怪气道:“那你为何要偷听我们说话?”
守一愣,忙道:“不是,我只是无意间——”
那个身矮体胖的人摆手做驱赶状,并说道:“去、去、去!我们这里不欢迎外地人。”身材高瘦的人帮腔:“尤其是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还要来吃我们粮食的外地人。”
这时,只见一个女子向他跑来,正是老者的徒弟。那身矮体胖和高瘦的人看见少女,登时双眼放光,双双抢上前去,想要与她搭话,少女却与他们擦肩而过,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便急匆匆地来到守面前,弄得他们登时呆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少女气喘吁吁,脸色潮红,指着某方,上气不接下气地对守说道:“那些官兵……官兵……他们来啦!”守闻言大惊,问道:“官兵?他们为甚么来?”少女急道:“他们肯定是来找你的!”
守问:“找我?”少女道:“他们一个多月前有来黑江村找过你,不过师父当时把你的五彩石藏了起来,他们才没发现,就是不知道这次为何又要来。他们已经在村子东边找人了,我也是听到他们说‘五行人’才知道他们的目的!”
守道:“那我是不是得躲?”少女见守问了这么一个傻问题,不由得嗔道:“那不是废话么?”
所幸,两人离老者的家并不远,所以两人一阵狂奔,将愣在当场的三人落在原地。过不多时,两人就已经进入房子。少女道:“你躲到地窖里,记得把五彩石藏起来。”
守进入地窖。他这些日子就是在地窖里度过的。他躺在榻上,将五彩石收入衣襟,然后盖上薄被,闭上眼睛,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下来。
果然,没过一会,只听一个声音喝道:“起来!”
守心想:“来了!”便装出一副被惊醒的模样。他装模作样地“哼”了一声,像是一个被巨响吵醒的人,随后又装出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假意用一种迷糊的语气道:“谁?”
“起来!”那人又喝道。守定眼一看,发现是两名士兵,一名手中拿着矛,另一个手中没有武器。守刚要起身,心中忽生一计。于是,他爬下床,故意打了个趔趄,随后向旁边一歪,扶住墙壁,然后装出一副尴尬的模样,道:“对不住了各位,我的腿刚刚好。”
这时,少女走进房间,见守靠在墙上,便讪笑道:“对不住了各位,他的腿前几日受了重伤,所以在我这里养伤。”那个士兵看了眼少女,又看了眼正在讪笑的守,随后突然掀开榻上的薄被,见薄被下面空无一物,便道:“好罢。”说罢,便招呼跟在他身旁的士兵,要一起上楼。
那手里没拿着武器的士兵盯着少女,突然露出了淫笑,随后突然伸手抓住少女,道:“嘿嘿,小姑娘长得不错,陪爷玩玩应该也是无妨。”那少女突然被这五大三粗的士兵抓住,不由得惊呼一声,就要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