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双刀之众
守纵马驰骋,在山谷中又奔了一阵,终于出了雾山山脉。
他生怕追兵追上来,兀自纵马狂奔,即使夜幕降临时也并不停歇。一直走到了次日清晨,他看见路边有个茶铺,便进去点了些茶点,吃了一顿后便继续赶路。
他也不知道自己此时应该往哪里去,只是心想只要离雾山越远就越好。行了数日,来到一处村子,赫然看见了自己与驱灵门众人的通缉令。这些通缉令倒是令他宽心了些,毕竟这说明各位同门在战中已经逃出雾山,而没有落入官府手中,否则怎么还会有他们的通缉令?
不过通缉令上毕竟有他的面孔,为了保险起见,他整来了一套破旧衣衫换上,再用锅底煤焦将脸孔涂抹污秽,活脱脱一个可怜的叫花子模样。如此一来,就是从通缉令上认识了五行人相貌的人们,此时也很难认得出他了。
守快马加鞭,马不停蹄地走,路上遇到茶铺饭店,虽然还会打尖休息,却从不住宿过夜,生怕自己还未将敌人撇下,又怕路人什么时候就把自己认出来了,即使他现在已经将自己伪装了起来。
沿途但见十室九空,满目疮痍,路上行人纷纷逃难,都说妖邪作祟、土匪杀人,又说各地诸侯连日大战,战火纷起,心想兵凶战危,苦就苦了百姓。
转眼间过了将近二十天,这一日行至嶂州一座叫作谭山的山脉附近。到得午后,那匹马终于筋疲力尽,倒毙在道路旁。守没了坐骑,只得徒步而行,又走了半日,终于支撑不住,在路边一处小树林里躺下休息,昏睡过去。这二十日来连续赶路,根本没有好好休息一番,实是大耗心力。一直睡到次日午后,这才悠悠醒转,只觉饥肠辘辘,便捉来一只野鸡,烧了吃了,这才继续赶路。
行至傍晚,忽然到了一个小市镇上。守微微吃了一惊,原来这个小市镇上没有一户人家点灯照明,是以他根本不知道在这昏暗中竟然还有这么一个地方。
市镇入口有一块石头,上面写着“青山”,便是这个市镇的名字了。
走进市镇里,但见街上上一个人影也无。守大感疑惑,往市镇里处走去。市镇上万籁俱寂,只有守踏在石路上的哒哒声回荡在镇子中,伴随着阵阵冷风,猎猎作响。
他行了片刻,来到一家挂着“福来”招牌的客店前,见屋里没点灯,便敲了敲门,道:“有人吗?”
店里悄无声息。他隔了一会,又问了一次,过得多时,还是无人回应。
他忽然有了一种不妙的预感,打开一条门缝,向里窥探,只见店里地上躺着两具尸首,流了一大滩黑血,苍蝇乱飞,腐臭扑鼻,看来死者已经死去多时。
守又惊又惧,急忙逃出客店,定了定神,四下一瞧,只见市镇的房子均是门窗残破,箱笼散乱,似乎经过了盗匪洗劫。继续往市镇里走去,只见家家都似方才的福来店一般。有的尸体血肉模糊,残缺不堪,死状极惨,有的女尸身子赤裸,显是曾遭强暴而后被杀,甚至还有婴孩的尸体。
一座市镇之中,到处阴风惨惨,尸臭阵阵。
守的心突突乱跳,满身寒毛直竖,不敢再停留,施展“幻形移步”,狂奔出了市镇。顷刻之间,一口气便跑出了十几里路,却兀自不敢停留。又走了十余里路,天色全黑,再行了数里路,忽见远处有一点火光,心想:“若是一家茶铺或者饭店就好了,顺便打尖休息一下。”他孤零零的在荒郊野外,方才又在那座市镇中见到了那般可怖之情景,又饿又怕,当真是狼狈不堪,此时只想好好饱餐一顿,休息一会儿。
当下向着火光走去。行到临近,见是两间茅舍,茅舍旁还有一片小田地。
他走到茅舍旁,正想敲门询问。忽然一只黄狗大声吠叫,扑了过来,张嘴就咬,守一把捏住那黄狗的嘴巴,教其无法张嘴,再迫其躺下。那黄狗张不开嘴,站不起身,不住地发出呜呜之声,可怜兮兮的。守小声道:“你不咬我,我就松开,可以么?”说着慢慢松开那只黄狗的嘴,那只黄狗一骨碌爬起来,果然不再去咬他,径自离去。守见此情景,不禁心中一乐。
忽听得“嘎吱”一声,茅房门扉打开,一个清丽少女走了出来。只见她一张瓜子脸,下巴微圆,一双大眼睛明亮清澈。那少女道:“阿黄,是谁啊?”见到守,不由得一愣,道:“你是谁?”
守道:“我是过路客人,错过了宿头,想来借宿一晚。若是不便,我这就便去。”那少女略一迟疑,道:“你稍等。”往屋里看了看,说了些话,才回过头来,道:“请进来罢。”
守走进茅舍,只见屋里没有桌椅,只有一张土床,床上躺着一个病怏怏的灰发老汉,不断咳嗽,屋里还有个灰发老妇,正坐在床边。那少女拿出几个玉米饼来飨客,那中年女子起身烧了一壶热水给他喝。经打听,原来这个少女叫秀儿,老妇叫秦小莲,老汉叫张十五,一家三口本是岸州人,因在家乡被地主欺压,存身不住,便举家逃到此处。
守吃了一个玉米饼,问道:“前面镇上死了不少人,是什么匪帮干的?”秦小莲叹了口气,道:“什么匪帮?那是官兵干的好事。”守大吃一惊,道:“官兵?怎么如此无法无天,奸淫掳掠?他们长官不管么?”
张十五冷笑一声,说道:“你这位小哥看来是第一次出门,什么世故都不懂的了。你还道朝廷那些官兵当真是保护百姓,为国为民?嘿嘿,那是无稽之谈。至于长官?这些事就是他们长官带头干的,好的东西,好的娘们,他全都先要走。那些官兵和那些烧杀掳掠的马贼、土匪又有什么区别?他们到了哪里,哪里的百姓就得遭殃。”
守直听得义愤填膺,不住摇头,叫道:“怎么如此!怎么如此!”又道:“那些官兵又来这里干什么?”张十五道:“说是来剿匪杀贼。”忽然重重叹了口气,隔了一会,又道:“那些官兵无能,来了这谭山后,剿不了匪,杀不了贼,反而就自己去烧杀掳掠,乱杀几个百姓,提了首级向长官邀功,发了财又升了官,当真是一箭双雕啊,一箭双雕!”
张十五说得咬牙切齿,不停地咳嗽,秦小莲连忙抚摸着他的背,帮他缓缓。
便在此时,忽听得门外犬吠之声大作,跟着有人怒喝叫骂,蓦地里犬吠声顿止,跟着一阵砰砰砰的猛力敲门声。
张十五、秦小莲与秀儿均是脸色大变,霍的站起身来。秦小莲对守轻声道:“你到后面躲一躲。”张十五对那秀儿道:“秀儿,你也跟着他到后面躲一躲。你们两个,不论发生了什么,千万不要出来!千万不要!千万不要!”
秀儿看着房门,脸色惨白,显然是知道门外究竟是什么人,听到张十五的话,点了点头,向守招了招手,小声道:“跟我来。”
二人刚走到屋后,便听到“喀喇”一阵响,房门已被推到,一人粗声说道:“磨蹭半天,干么不开门?快杀鸡,做四个人的饭。”
张十五咳嗽了几声,道:“我们人都快饿死啦,哪里有什么鸡?”
那人大怒道:“嘴还挺硬啊!”
又有一道尖细的声音道:“老王,算了吧,今天跑了整整一天,也没收多少银子,大家心里都不痛快。这个事情强迫不得啊。”那老王啐了一口,大骂道:“就这几两银子,我们不强迫,他们肯乖乖拿出来么?”又一个嘶哑的声音道:“这些乡巴佬穷得米缸里都只有几粒米,大老爷肯定又得骂咱们兄弟没用了。”先前那尖细的声音叹了口气,道:“今天我们已经到这里三天了,大老爷还在等着我们把强盗的首级拿回去呢。”
那老王骂道:“他奶奶的!”只听“咚”的一声闷响,跟着“哎呦”一声,似乎张十五被推倒在了地上。那中年女子哭叫起来。那老王又喝道:“给我闭嘴!”跟着‘啪’的一声,秦小莲“啊”的一声,叫了出来,似乎给打了一记耳光。
秀儿听闻此声,大惊失色,大叫道:“爹!妈!”直冲进屋里。守想起张十五的吩咐,叫了声:“啊哟!”伸手要将她拉回来,却终究是慢了一步。
秀儿闯进屋里,只见屋里站了四名官兵,秦小莲正搀着倒在地上的张十五,脸上一个红彤彤的手印,触目惊心,嘴角还有丝丝血迹流下,一个满脸横肉的高大军官半举着单刀,似乎正要劈向秦小莲和张十五。
忽然一个相貌猥琐的肥胖男子道:“小妞长得不错啊,陪爷几个玩玩如何?”说着一把将秀儿抱起,扔在床上,便俯身往秀儿身上压了下去。张十五大叫一声,和身扑向那肥胖男子。那肥胖男子道:“你这老狗,作死么?”一掌扇在张十五脸上。只听扑通一声闷响,张十五摔在地上,见女儿在那肥胖男子臂弯之中,心中发狠,抓住那男子的右腿,狠狠咬了一口。那男子吃痛,一声吼叫,一脚将张十五踢开,道:“操你妈的,操你妈的!敢咬你爷爷我?我弄死你!”说着对张十五又是连踢数脚。张十五被踢得鼻青脸肿,剧烈咳嗽,眼见性命不保。
秦小莲叫道:“不要!不要!”要扑上去拉开那肥胖男子,却被另外一名官兵摁倒在地,只得大声哭号:“不要!不要!”秀儿大急,去拉那肥胖男子,却被那肥胖男子反手推倒在床上。那肥胖男子嘿嘿冷笑数声,将秀儿摁倒在床上,将她衣服扯了个稀巴烂。秀儿大叫:“走开!走开!”伸手在那肥胖男子脸上挠出了几道血痕。那肥胖男子吃痛,大吼一声,道:“臭婊子!给我安静点!”随后“啪”的一声,秀儿被狠狠扇了一巴掌,半边脸都红透了,满口鲜血,但她还是大叫:“走开!走开!”双手兀自在空中乱抓,倒也让那肥胖男子不易做出进一步的动作。
忽听得一声大喝:“住手!”随后守如旋风般直冲入屋里,左手一把抓住那肥胖男子后颈,将他摔倒在地上,右手顺势夺过秀儿。那男子虽然一身肥肉,被守这么一摔,竟只闷哼了一声,便晕死了过去。
其他三名官兵陡然间见到守,都吓得呆了。守双掌疾探,将摁着秦小莲的那名官兵打翻在地。另一名官兵扑上来要拉守,却被他一巴掌扇得在原地转了几个圈才摔倒。他知道自己修炼了《乾坤真经》之后,功力极深,是以这两下都收了六七成的劲,但那两名官兵不会武功,还是被打得七荤八素。
这时那个老王才反应过来,大喝道:“他妈的,你小子找死是罢?”一手一把揪住守,另一手举起单刀便向守头顶劈去。
秀儿、秦小莲和张十五齐声惊叫:“小心!”
却见守反手一掌拍在单刀身上,将单刀拍落在地,又一掌按在老王胸口。只听见老王一声大叫,身子竟像是断了弦的风筝一般,直直飞出屋子,飞出房门,最后咚的一声摔在外面土地上,再也不动了。
这时余下两名官兵已经踉踉跄跄站起身来,见老王被打晕过去,都大叫一声,一人喝道:“你作死么?”左手向守左肩抓来。守只举手一拂、一拍,只听咔的一声,那人左手折断,一声惨呼,一屁股坐倒在地,守左手掌缘在他后颈一劈,登时将他劈晕过去。
另一官兵见守顷刻之间便将三名同僚打倒,“啊”的一声惊呼,哪敢在战,当即夺门要逃。守追了上去,一脚将他踢飞,那官兵连声惊叫,摔在地上连翻了几个筋斗,慌慌张张地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跑了。
守将秦小莲和张十五扶起来,问道:“你们没事么?”张十五虽然受伤不轻,但见女儿妻子都没事,精神大振,道:“没事,咳......没事......咳咳咳......”突然趴在地上,向守连连磕头,秦小莲也跟着跪下。守急忙将他们扶起,道:“老丈不须多礼,小人生受不起。”张十五道:“若非恩人相救,我们一家今日是活不成了。”守又瞥了一眼秀儿,道:“姑娘你没事么?”他知道秀儿这时衣冠不整,瞥了一眼便不去多看。此时秀儿已经用床上的被子将自己的身子遮盖起来,摇了摇头,红着脸,低声说道:“我……我没事。”
守见张十五伤势不轻,便拿出一颗凝血止伤丹,道:“老丈请吃这个。”张十五怔了一下,道:“这是什么?”守道:“是凝血止伤丹,治疗外伤的丹药。”张十五接过丹药,服了下去。守又道:“啊,只有运功才会有疗效。”当下盘膝坐在张十五身后,双手按住他背心,给他体内输入灵力。过不多时,果然只见张十五的外伤逐渐消失。秦小莲和秀儿都看得惊呆了。
又隔了片刻,守吐气收掌。张十五只觉全身疼痛都已消失不见,心中对守当真是铭感五内,当下又要向守磕头。守连忙将他拉起,道:“眼下还是先将这些官兵处理了,若是他们醒了就不好了。”张十五道:“啊对对对,恩人说得是。”
守将躺在地上的两名官兵扛起来,搬了出去,只见门外躺着方才那条黄狗,身上鲜血淋漓,没有一处是好的,早已死去多时了。他心中凛凛,暗想:“这些官兵,恁得恶毒!”
这时秀儿已经换好衣服,走出房门,见到黄狗的尸体,惊叫道:“阿黄!阿黄!”登时哭了出来。
这时张十五苦笑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看来我们终于被那些官兵盯上了啊!这样也好,我们正好借着这个时机离开此处,去投奔张家军。”
守听到“张家军”三字,心中一凛,道:“老丈也知道张家军?”张十五道:“岂有不知之理?张家军虽被朝廷冠名为‘反贼’,但要寻常老百姓选一边站,多数还是会选张家军......至少方才发生的一切,张家军那些人做不出来。”守听闻此言,想起那时张家军积极帮助安渡村村民为屯粮节做准备,两边其乐融融的模样,心想:“此言非虚。”
当下一家三口先将阿黄葬了,又匆匆打包完了为数不多的家当。张十五道:“恩人,多谢你,咱们就此别过。”说着便与秦小莲和秀儿径自去了。
守看着他们落寞的背影越走越远,越来越小,忽然想起一事,忙追了上去,叫道:“老丈慢走,我有个不情之请。”张十五闻言停步,转过身来,道:“恩人但说无妨。”守道:“那些官兵定会追来,我还是先护送你们一程罢,毕竟这事也是因我而起。”张十五忙摇摇手,道:“哪里的话?若不是恩人,恐怕我们一家都没命了,怎能再劳烦你呢?”话音刚落,便听秦小莲道:“老头子,那些官兵一定不会如此善罢甘休。恩人若要护送我们,那再好没有了。”
张十五转过头去,见到秀儿满脸通红,低着头,时不时地偷眼向守悄悄打量,又瞧了瞧妻子一副嗔怪的模样,便已明白。他与妻子老来得女,均是十分疼爱这个女儿,当下只得故作沉思状,隔了片刻,叹了口气,道:“恩公,那就劳您的大驾了。”
当下四人一起启程。过不多时,行至一座大山里,正是谭山。只见山道崎岖蜿蜒。四人行不多时,猛听得马蹄声响,身后有人叫道:“抓强盗!抓强盗!”四人均吓了一跳,回过头去,只见火光闪动,刚才那个逃走的官兵一马当先,领着十多名官兵,正骑着马赶来。
张十五苦笑道:“瞧着架势,是把我们当作强盗了!嘿嘿,估计就是要拿我们的人头去邀功。”守道:“你们先走,我来应付!”话音未落,只听得咴咴数声,那些官兵弯弓搭箭,连珠箭法,守急忙一挥手,一道火墙向箭雨迎去,登时将漫天箭羽烧成虚无。突然间噗的一声,守只感右肩剧痛,中了一箭。众追兵齐声欢呼起来。
这时山下人声马嘶,似乎有更多的人正在赶来。忽听秀儿一声惊叫:“他们......他们也从这边来啦!”守大吃一惊,回过头来,只见张十五、秦小莲和秀儿正在向自己靠近,他们身后又有十几匹健马从山里奔驰过来,马上乘客清一色黑色劲装,头戴范阳斗笠,均使一对银刀。那些官兵见有人来,叫道:“捉强盗!捉强盗!”他们诬陷四人是强盗,心想自己杀人乃是秉公办事,决计无人过问。
这时张十五脸色如纸;秦小莲将秀儿紧紧抱在怀里,脸色苍白,看样子随时都会晕去;秀儿吓得六神无主,身子不住颤抖,呜呜咽咽。
守拔下右肩的箭,用力一扔,咴的一声,那把箭射中最前头那名官兵的头,那官兵连哼都没哼出声来,落下马来,立时毙命。众官兵见状,均是大怒,叫道:“反了!反了!大胆盗贼,竟敢拒捕?”纵马齐涌过来。
这时那队黑衣客也已逼近。眼看两队人马便要将四人团团包围起来,教他们无处遁逃。
猛然间先头一名身材极高的黑衣客跳下马来,一把将秀儿从秦小莲怀里拉开,拉着秀儿又跃上马背,身法轻灵,显然轻身功夫了得。秦小莲和张十五都没料到这一出,都吓得呆了,竟谁也没叫出声来。守一凛,见那伙人似要扬长而去,大叫道:“放开她!”左手一扬,一颗火球疾飞过去。那高个儿黑衣客只觉一股炽热气流袭来,大吃一惊,勒马堪堪避过,忽然吹了三声胡哨。登时那伙黑衣客涌将过来,其中三人将张十五、秦小莲与守分别拉上自己的坐骑。那拉着秀儿的高个儿黑衣客显然是一伙人的老大,只听他又吹了三声胡哨,众黑衣客当即纵马往山里冲去。
众官兵大叫:“拿反贼!拿反贼!”纵马疾追。两队人追了数余里,在山中越行越深,来到一条陡峭的山道,忽然那高个儿黑衣客打了声胡哨,那一伙黑衣客立即回马,扬起双刀,高声呐喊,杀入官兵阵中,那队官兵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阵型被冲散,毫无还手之力,顷刻之间便有十几人横尸当场。剩下几人不敢再战,纷纷大喊大叫,撒腿就逃。那高个儿黑衣客哈哈大笑,忽然从背后拔出一对双刀,一跃而起,一瞬眼间便冲到那些正在逃跑的官兵身后,手中双刀落处,官兵人头落地,转瞬之间,地上又多了几具尸体。
突然间咴咴两声,两枝箭从山下射来,迅速如电,宛似流星。众黑衣客齐叫:“啊哟!”见飞箭已及高个儿黑衣客胸口。
眼见那高个儿黑衣客便要被飞箭透胸而过,猛然见人影闪动,只见守冲到那高个儿黑衣客身前,随后又听得咴咴两声,那两枝箭疾往山下飞去。只见两名军士纵马而来,手中持弓,那两把箭正是由他们射出的,此时他们见自己射出的箭竟又飞了回来,均是脸色大变,却已不及闪避,纷纷被箭射落马下。众黑衣客不禁喝彩如雷。
那高个儿黑衣客虽然一身高强武艺,又在江湖上闯荡多年,这下死里逃生,也是吓出了一身冷汗,只见面前站着一个浓眉大眼,身高膀阔的少年,知道是他救了自己,不由得冲口而出:“多谢了!”守道:“不谢!”那高个儿黑衣客略一定神,见山下火光闪动,又有一彪人马冲杀过来,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且先离开。”守道:“好!”与那高个儿黑衣客双双跃上各自的马,随后那高个儿黑衣客打了声胡哨,道:“弟兄们走!”众黑衣客齐声大呼,拍马往山里驰去。后面众官兵齐声叫喊:“捉拿反贼!”“莫让反贼跑了!”
这一前一后的追逐,也不知过了几个时辰,山中漆黑一片,但众黑衣客似能在暗中见物,在黑暗中左拐右拐,竟与白天那样毫无二致。他们几次拐入岔道,想要甩开官兵,哪知那些官兵邀功心切,都想多拿几颗首级,而军队中又有人曾经当过马贼,善于追踪之术,无论黑衣客一队人如何绕道转弯,即使是在黑暗之中,他也总能跟踪得到,如此一来,众人在这座大山中越走越荒僻。
眼看天色渐明,追兵呐喊之声虽然依旧清晰可闻,火光人影却已经看不见了。急驰中前面突然出现三条小岔路,那高个儿黑衣客纵马往最左边那条小岔路奔去,其他黑衣客自觉地分为三队,各往一条岔路驰去。
过不多久,后面追兵声已经听不见了。一行人又驰了数里,来到一座石山前,山上郁郁苍苍,生满树木。转入山中,两边都是森林,一条山径穿林而过。再行数里,转入一条岩石嶙峋的宽阔山道。
一行人渐行渐高,忽见前方似乎有一栋房子。那高个儿黑衣客打了一声胡哨,登时也有两声胡哨从那房子的方向传来。众人越行越近,只见那栋房子赫然是一座巨大的城门,座落在左右高耸的山壁之间。城门上雕有“双刀寨”三个大字,城墙上站了数人。
那高个儿黑衣客勒马停步,打了三声胡哨,城墙上一人也打了三声胡哨,作为回应。过不多时,只听隆隆声响,城门缓缓打开。一行人跟着那高个儿黑衣客缓缓走了进去。
只见城门后面又是一片光景,俨然是一座小市镇,人来人往,均是使双刀的黑衣客,他们见到那高个儿黑衣客,纷纷躬身行礼。众人行不多时,来到马厩,将各自的马匹安顿好。守心想:“这谭山上竟然还有这么一个地方,真是奇事。”
忽然有两名黄衣汉子走到守跟前,道:“少侠有请。”守“嗯”了一声,随着那两人离开马厩。在城寨中七转八拐,来到一座小瓦房前。两名汉子推开房门,只见里面桌椅俱全,却没有窗户,不过墙上点了一枝蜡烛,将房间照得甚是明亮。其中一名汉子道:“帮主有请少侠在此歇息,待会筵席之上,帮主便和少侠相见。”守向那两个黄衣汉子道了谢。
那两个黄衣汉子离去不久,房门忽开,两名黄衣汉子将张十五一家领了进来。那二人也吩咐张十五一家在此处等候,便即离去。
四人面面相觑,作声不得。均是被方才发生的一切弄得不知所措了起来。等了一个时辰左右,始终没人来开门,四人均感疲累,便趴在桌上打盹休息。
也不知过了几个时辰,房门忽然嘎吱作响地开了,一名青年黑衣客走了进来,道:“你们几个,跟我来。”四人站起身来,随着那青年黑衣客走了出去。
只见此时天色已晚,城寨中灯火通明,有如白昼。行了片刻,来到一座大宅,瞧那大宅高墙朱门,挂灯结彩,甚是气派,大门上方挂着一个牌匾,上面写着“公义堂”三字。走进大门,见院子里摆了一百来张桌椅,却仍不显拥挤。院里四周也站满了手持双刀的黑衣客。
几人走进大厅,但见大厅两侧也摆满了桌椅,中间留有一条通道,大厅四周也站满了手持双刀的黑衣客,墙上点满了牛油蜡烛。又见上首处有七个座位,中间座位上坐着一个肥头大耳的光头红面男子,怀里正抱着一个妙龄女郎,那妙龄女郎正咯咯笑着,将一颗葡萄喂入那男子嘴里,那肥头大耳男子双眼迷离,一副陶醉的模样,而那妙龄女郎瞥了守一眼,脸色微变,却没说什么,只是继续给那肥头大耳的男子喂食。
领路的青年黑衣客停下脚步,随后双膝下跪,朝着那肥头大耳的男子磕了几个头,朗声说道:“恭候帮主!”
那帮主忽然双目圆睁,一双眼睛精光四射,死死盯着眼前一行人,隔了一会,忽然喝道:“那个小子,给我出来!”
守心中一凛,只见那帮主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正盯着自己。这时那青年黑衣客回过头来,小声道:“兄弟,就是你,大哥叫你过去。”
守走到上首座位前,见那帮主眯起眼睛,观察着自己,隔了一会,忽然道:“老四,就是这小子救了你?”
守心想:“老四是谁?”瞥眼间看见人群中有个人站了出来,看起来约莫四五十岁年纪,面目英俊,气宇轩昂,上唇与下巴留有一些胡须。那人道:“正是。”守认出他的声音,正是方才带着他们上山的高个儿黑衣客,暗想:“原来他就是老四。”
那高个儿黑衣客将山下所发生之事毫不隐瞒地说了一遍。那帮主听他说完,又看向守,道:“很好!很好!小子,你救了我们双刀众的人。这个人情,是我们双刀众欠你的。”
守忙拱手道:“不敢,举手之劳,不足挂齿。”那帮主一愣,随即哈哈一笑,道:“好!好!小小年纪,倒是一条好汉!不知有没有兴趣喝一杯?”守在石室中等了几个时辰,早已饥肠辘辘,当下点了点头,道:“那我便不客气了。”那帮主道:“很好!很好!答应得很爽快。你小子,很合我胃口。”
这时宅中众黑衣客纷纷上座,片刻后数名身穿黄衣,不带兵刃的帮众捧上杯筷酒菜。
守与张十五一家还有几名黑衣客坐在院子里的一张桌子上。他刚要动筷,忽然身旁的人拍了拍自己,道:“兄弟,大哥动筷子之前,谁都不许动。”守闻言放下筷子,转头一看,只见提醒自己的人正是方才带他们过来的青年黑衣客,便笑了笑道:“我不懂这里规矩,抱歉了。”那人道:“不不不,不知者无罪。对了,我叫穆烈,你呢?”守道:“我单名一个‘守’字。”看了看四周,又问:“你们是什么人?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穆烈刚要回答,猛听得那肥头大耳的男子高声道:“虽然异姓,既是兄弟,便有苦同受,有难同当,有福同享。不求同年同月生,只求同年同月死!背叛者,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这杯酒,敬我们双刀众!”说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大宅中无论坐在大厅里外的人,都觉豪气冲天,齐声欢呼:“虽然异姓,既是兄弟,便有苦同受,有难同当,有福同享。不求同年同月生,只求同年同月死!背叛者,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这杯酒,敬我们双刀众!”说罢纷纷饮酒。
公孙不止又道:“朝廷无能,奸臣当道,百姓苦不堪言,双刀众在此立誓,要揭竿起义,替天行道!”
众人齐道:“朝廷无能,奸臣当道,百姓苦不堪言,双刀众在此立誓,要揭竿起义,替天行道!”
穆烈一口将酒闷了,笑道:“听到了么?如大哥所说,我们是双刀众。这里便是我们的总舵‘双刀寨’了。”守喝完杯中酒,只觉口中苦涩,喉中辛辣,微微一笑,道:“你们人人使双刀,此名倒也贴切。”穆烈道:“是啊。据说当年大哥以一对双刀纵横江湖,后来他结拜了六个义弟,将自己的刀法传授于他们,七人又共同创立了我们双刀众,并将刀法传授于我们每一个人。我们口头上叫他们大哥,实际上他们却是我们的师父。”
原来双刀众帮主真名为公孙不止,当年是武林门派“六合八荒门”的门徒。后来六合八荒门在山海关之战时覆灭,只剩下公孙不止一个传人。公孙不止以一对师父传下来的双刀和六合八荒门的镇派功夫“六合八荒刀法”纵横江湖。后来他与六位意气相投的昆仲好友结义金兰,其中老大是公孙不止,老二姓陈名冲之,老三姓王名天德,老四姓段名安和,老五姓南名四奇,老六姓莫名不传,老七姓铁名花干。
这七人之中,公孙、陈二人实力最强,段、莫二人实力次之,王、南二人实力不相伯仲,却不如段、莫二人,而铁的实力最弱。公孙不止将自己的“六合八荒刀法”传授于六位义弟。后来朝廷无能,奸臣当道,又有各路凶物邪煞作乱,闹得天下百姓如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是以七人又齐心协力,创立“双刀众”,招募天下好汉,要“揭竿起义,替天行道”。公孙不止不仅想揭竿起义,也想将“六合八荒门”再次发扬光大,于是将“六合八荒刀法”传授给所有帮众。
公孙不止生性豪爽,不拘一格,虽与各位义弟实系师徒、与帮众实系师祖的关系,却从不以长辈自居,仍对各位义弟与帮众一视同仁,是以帮会兄弟间的感情极为亲切,正应了帮中那句:“虽然异姓,既是兄弟,便有苦同受,有难同当,有福同享。不求同年同月生,只求同年同月死!背叛者,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的口号。今日帮中大办此筵席,便是为了庆祝双刀众创立的第十八年,各人均是喜不自胜,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杯觥交错,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守听穆烈讲完,道:“原来如此。”穆烈又道:“你瞧,上首七个座位,中间的就是我们大哥,大哥左边的三个座位分别是二哥、三哥和四哥的;大哥右边的三个座位分别是五哥、六哥和七哥的。”守看了过去,果然只见上首七个座位上坐了五人,正是双刀众七位头领的席位。中间那个便是那肥头大耳的公孙不止了。他左边第二个和第三个座位上分别坐着要给面目清癯的男子和那个带他们过来的高个儿黑衣客;他右边第一个和第三个座位上分别坐着一个黑黑矮矮的男子和一个满脸虬髯的壮汉。
穆烈道:“坐在大哥左边第二个座位的是三哥,第三个座位的是四哥;坐在大哥右边第一个座位的是五哥,第三个座位的是七哥。大哥左边第一个座位本来是二哥的,大哥右边第二个座位本来是六哥的,不过他们两个今天还在外面,应该是赶不回来了。啊,兄弟,可以动筷了。”说罢夹起一块肉,扔进嘴里,嚼了起来。守见周围人都已经开吃,便也举筷开动。
酒过数巡,忽听得大宅门口一声虎吼,大宅内外各人耳中嗡嗡直响,眼前猛地一暗,宅中蜡烛竟熄灭了十余枝。
众黑衣客大吃一惊,循声看去,只见一人走了进来。但见那人神态威猛,身材特高,胸脯横阔,背上背着一对双刀,左右双肩上竟各扛着一头黑黄相间的大老虎。众黑衣客见那人到来,纷纷起身,齐道:“恭候二哥、六哥归来!”那人哈哈大笑,声若雷霆,道:“兄弟们,瞧我带了什么回来!”说着将两头老虎往地下一掷,走到公孙不止面前,拱手道:“大哥,我来晚了,抱歉了!”公孙不止哈哈一笑,道:“不,你来得正是时候!”那人脸上一喜。
忽然一道童音从大宅门口响起:“吃老虎肉啦,吃老虎肉啦!”一言甫毕,一个约莫十岁上下年纪的小孩子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
穆烈看见守惊愕的表情,笑道:“啊,那个扛着两头老虎的是二哥,他天生神力,就是一只吊睛白额大虫也得被他三两拳打死,两只老虎根本不在话下。”说着忽然压低声音:“另一个是六哥,据说以前是得了病,身子和神智都停在了十来岁的模样,不过你千万不要跟别人说我告诉你这件事了!六哥很不喜欢我们说这件事。”守点了点头,道:“了然,了然。”穆烈又道:“不过六哥的实力,可是和二哥和四哥不相上下呢。”守听闻此言,暗道:“原来是穆烈说的陈冲之和莫不常。”心中不禁凛凛。
这时二哥陈冲之回过头来,看见人群中的守,喝道:“那边那个小子,你是谁?我怎没见过你?”守一惊,循声看去,目光与陈冲之撞上。公孙不止笑道:“那小兄弟方才救了四弟一命,我们双刀众欠他一个人情。”陈冲之一愣,随后嗤的一笑,道:“就这小子,看起来如此弱不禁风,也能救四弟?我不信。”公孙不止道:“二弟这话就说得不对了。人不可相貌,这位少年既然能救四弟,肯定有他过人之处。”陈冲之耸耸肩,嘿嘿一笑,道:“大哥说得是,不过他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我倒要领教领教。”说着便朝着守走了过来。
守见周围所有人忽然都向自己投来了同情的目光,正感奇怪,便听穆烈道:“兄弟,这下我也帮不了你啦。”守回过头,见穆烈也是一副既可惜又哀伤的表情,更感奇怪,道:“怎么了么?”穆烈叹道:“二哥要和你比一比功夫。”忽然重重叹了口气,道:“他三两拳就能把一只吊睛白额大虫打死,谁都不能从他手中接下三招。”
守这一惊非同小可,正待答话,便听公孙不止叫道:“都拿上来啊!”大宅靠近门口的地方跟着叫道:“都拿上来啊!”大宅外面中又有人喝道:“都拿上来啊。”一声跟着一声,传令出去。过不多时,脚步声响,只见一群人奔入院子,将大院里的桌椅打扫干净,随即移开,随后又有一群人涌进院子,扛着木材木板,来到大院中间,当即竖木打桩,敲敲打打,不一会便搭成了一座木台。
公孙不止又道:“把那两只老虎煮了,再杀些猪羊,给弟兄们加加菜!”那几个人齐声应是,将两头老虎都抬走了。
此时大宅内外欢声雷动。守见这架势,似乎自己真的要上去打一场,向穆烈道:“我和他无冤无仇,怎么他就要和我比功夫呢?”穆烈苦笑道:“二哥就是这个性子,跟谁都想要比一比功夫。当年大哥也是和他不打不相识,第一次交手时都差点在他手下落败,还是凭借着‘六合八荒刀法’才得以取胜。二哥因此对大哥很服气。”
这时只听陈冲之一声大喝:“小子,畏畏缩缩的,不敢应战吗!”一言甫毕,帮众尽皆欢呼,有如雷声:“上!上!上!”
守叹了口气,一跃而起,来到木台之上。只见陈冲之站在那里,摩拳擦掌,见守上来了,笑道:“好小子,还是有胆量应战的。看招!”右掌翻起,直劈过去。守见这一掌速度极快,只觉一股巨力如同惊风骇浪一般撞来,不敢接掌,一低头,从陈冲之手臂下钻过,堪堪躲了过去。台下众人喝彩道:“好!好!好!”陈冲之赞道:“身法不错!”又一拳朝着守脸上打来。守这次避之不及,只得举掌相迎,只听啪的一声大响,拳掌相交。
二人均觉手臂被震得发麻,皆是大吃了一惊,急忙跃开数步,与对方拉开距离。台下众人见守竟然接下了天生神力的陈冲之一拳,均是瞪大了双眼,不由得爆发出一阵如雷般的欢呼,为台上二人打气。
守心想:“穆烈说他天生神力,三两拳就能把老虎打死,看来所言非虚。”陈冲之却想:“这小子身手不凡,还能接下我一拳,看来大哥说他救了四弟,倒也并非虚言了。”想到此处,斗志激增,叫道:“小子,你身手可以得很啊!我们好好打一场!只要你能接下我三百招,便算是你胜。大哥,你给我作个证!”公孙不止笑道:“好!二弟你可得说话算话,三百招一到,就算你败了!”陈冲之点点头,道:“那是自然。”忽然左掌翻起,向守肩头斜劈下去,道:“看招!”公孙不止道:“一招!”
此时守正迟疑不定,心想:“他如此神力,拳掌功夫又甚是厉害,三百招之内我一定打不过。”正迟疑间,见陈冲之掌到,急忙打叠精神,顺势一招《炼体章》中的“化劲拨”,将陈冲之手臂拨开,身子一晃,险些摔倒,暗忖:“罢了!反正左右都是输,还不如全力以赴。”眼看陈冲之又一拳打来,当下凝神接战。
其实陈冲之见自己一掌被守用“化劲拨”化解,也是惊疑不定:“我方才那一掌使上了十成力气,他竟然就那样化解了。三百招之内就要将他打败,我可万万不能小瞧他了!须得使出全力了!”二人又相斗了数招,陈冲之更是惊愕:“这小子拳掌功夫,似乎不在我之下!”其实他拳掌功夫本身并不如何高明精妙,只是仗着天生无与伦比的神力,才使得他的一拳一掌威力奇大。当年他初遇公孙不止时,便与他打过一场,最后用自己的拳掌功夫获胜,是以他自忖自己拳掌功夫几乎无人能敌,哪知现在竟与一个少年打得有来有回,不免焦躁起来。
二人翻翻滚滚斗了一百余招。此时台下众人越看越惊。他们之间其实不乏幸灾乐祸之徒,哪知实力仅次于大哥公孙不止的陈冲之,竟与这少年不相上下。不少人都对守生出了一种敬佩之意,都说:“那小子好生了得!”“二哥竟然和他持平了!”“这小兄弟是谁?名字叫什么?”对他都没了小觑之意。
陈冲之耳中听到帮众之言,公孙不止已经数到“一百九十九,两百”,更是焦急,暗叫:“惭愧!我若败在这小子手中,一张脸还往哪里搁?帮中威信又何在?”一想到此,招式一变,掌影飘飘,拳风轰轰,出手快捷无伦,力道刚猛之极。
守只觉面前似乎有一座大山重重压来。陈冲之出手加快,攻势大盛,公孙不止口中,却也数得快了。又斗得数招,忽见守招式也是一变,一拳一掌竟变得极是柔和,却是《乾坤真经》中的一套“弱水拳”,哪知这套拳法一使出来,陈冲之的攻势登时大减,方才本来刚刚建立起的优势一下子又消失了。原来陈冲之仗着自己天生神力,拳掌功夫全都是至刚至坚,直来直去的功夫。守知道《乾坤真经》中有言道:“弱之胜强,柔之胜刚。”又云:“‘柔’克‘刚’,或‘刚’克‘柔’,全凭功力而定。”他的功力在《乾坤真经》的加持下,并不逊于陈冲之,如此一来,便能使出至阴至柔的“弱水拳”,以柔克刚;若他功力不及陈冲之,便不能用此拳法,以柔克刚了。
众人看到后来,越是对台上的二人,尤其是守,佩服得五体投地。数百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台子上的战况,瞧得目瞪口呆,竟然连给台上的二人欢呼打气都给忘了。
陡然间公孙不止大叫一声:“三百!”哪知二人斗得兴起,竟没听到他的叫声,依旧你一拳我一掌地酣战。猛然间只听陈冲之一声虎吼,一拳如排山倒海般直击过去。守但觉来势猛烈之极,知道自己功力还未到家,无法以柔克刚,化解此拳,危急之下,右臂一招“只手打龙”打出,竟是要以硬碰硬。只听砰的一声,拳掌相交,两人都是全身大震,各自跃开。
众人不约而同地惊呼起来,纷纷站起观看。公孙不止叫道:“二弟,早就过三百招啦,你这样可就没意思了!”哪知陈冲之暗思今日若是不将这个小子击败,自己脸上哪里还有光彩?想到此处,对公孙不止的话只作没听见。只听他一声虎吼,刷刷两声,拔出背后的双刀,叫道:“就让你领教领教我双刀众‘六合八荒刀法’的厉害!”说着向守砍将过去。守见双刀来势凶猛,大吃一惊,急忙闪身,堪堪躲了过去,只听砰砰两声,两把刀砍在台子上,木屑横飞,随后轰的一声,一半的木台都塌陷了下去。
众人齐声惊叫,有的人刚刚坐下,便又身不由主地站了起来。守暗叫:“如此神力,当真可怖!”见陈冲之再次挥刀攻来,便唤出一把金剑还击。陈冲之刀势极为凶猛,正是双刀众的镇帮绝学“六合八荒刀法”。其实以他在帮中的地位,与一个少年过招,竟不得不使出镇帮本领来,即使得胜,也并不如何光彩,然而他此时只求一胜,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力道越斗越猛,一招狠过一招。其实陈冲之心中也另有打算,他自忖自己神力了得,而面前这位少年斗了甚久,定然疲惫,自己只需要打持久战,便几乎立于不败之地。他心知自己若是使出大哥的得意刀法“六合八荒刀法”来斗这小子,大哥一定不好阻止,毕竟若是现在出面阻止,相当于叫“六合八荒刀法”在其他功法下屈服认输,这不仅会让大哥脸上不好看,也会大大的折煞双刀众的威风,如此一来,大哥不出面阻止,自己便可以将这场战斗拖延下去,直到守筋疲力尽,无法再斗。
果然公孙不止见陈冲之使出“六合八荒刀法”刀法,便也不再出言阻止,反而向身边的几位义弟笑道:“就让那小子瞧瞧我们双刀众的威风。嘿嘿,不过那小子能撑住那么久,倒是大大出乎我的预料了。”几位头领点头称是。陈冲之出招之际,听到几位义兄弟的对话,心中一喜,知道自己的计谋已经得逞:“我已立于不败之地。可惜了,小子,你实力超群,却不知江湖险恶。”想到此处,心中倒也有一丝愧疚,但这愧疚转瞬之间便消失了。
这时守使出“向阳剑法”,招式绵绵不绝,行云流水,当真是任意所至,他的剑法在《乾坤真经》的加持下,不知不觉又精进了不少。这一路“向阳剑法”刚猛无比,凌厉狠辣,宛似熊熊烈火,烧向敌人,使到精妙处,人人眼前斗然一亮,无不骇然钦佩。
然而陈冲之斗发了性,一身神力竟似无穷无尽一般,愈斗愈狠,刀招愈发迅捷、毒辣。翻翻滚滚又拆了数百余招,守已颇感吃力。突然间陈冲之一声大喝,双刀直劈,守眼见难以闪避,情急之下,提起一口气,顺手一刺,无锋剑指向陈冲之胸口。陈冲之急忙收回左手的刀,削向无锋剑,右手的刀却往守左臂斜砍下去,势道甚是猛恶,正是“六合八荒刀法”中的厉害招数。
眼见守左臂便要中刀,众人不约而同地惊呼起来,忽见他身形疾晃,几道残影,竟毫发无损地避了过去。
公孙不止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好身法!”陈冲之纵声大吼,舞动双刀,犹似狂风骤雨般攻了过来。
守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使出“幻形移步”,勉强躲过陈冲之的厉害刀招,然而刀刀近身,只要相差分毫,便要被砍成碎片,不由得也惊出了一身冷汗,眼见双刀再度劈至,当下迎了上去,施展“向阳剑法”,与陈冲之相斗。
二人又斗了数招,只见守的剑法变得越来越毫无章法,古怪至极。众人见状,均想:“那小子已经手忙脚乱了,他已经输了!”哪知守虽然剑招古怪且毫无章法,却丝毫没有落入下风的样子,反而隐隐之间还有占上风的迹象。众人又看片刻,愈看愈奇,均想:“这小子剑法如此古怪,二哥对此却毫无办法?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们却不知道,这时守用剑用顺了手,渐渐又开始领悟了“无我剑法”的剑意,是以手上也不由自主地使出了“无我剑法”。
陈冲之愈斗愈疲,心中越来越惊:“他这究竟是什么古怪剑法?”只觉自己双刀使得越来越吃力,而对手却愈发得心应手。
猛然间无锋剑抖了一抖,只听嗤嗤两声,陈冲之双手各中一剑,双刀脱手,当啷一声,掉在木台地上。
守收起无锋剑,退后数步,盯着陈冲之。只见陈冲之脸色苍白,汗流满面,也是死死盯着守。
一时间大宅内外寂静无声,仿佛整个空气都凝固了一般。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
隔了良久,公孙不止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老二,你早就输了。”陈冲之听闻此言,身子一震,脸色更加苍白,咬了咬嘴唇,向守抱拳一揖,朗声道:“小兄弟,是我败了。”守忙拱手回礼,道:“陈大哥承让。”
陈冲之和莫不常回到上首座位上。刚刚坐下,便有几个黄衣汉子走进院里,将香气四溢的老虎肉端了上来。公孙不止伸出筷子,夹起一块,吃了下去,连声赞道:“妙极!妙极!”拍了拍手,向帮众叫道:“兄弟们别客气,多吃点多喝点!今天不大醉,便不罢休!”
当下众人重开筵席,再整杯盘。众人见方才那一场比武中,守竟胜过了陈冲之,都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只是他们知道陈冲之性子争强好胜,此时落败后脸上定然不好看,是以无人欢呼喝彩。不过守那一桌的人,倒是不住地向他敬酒,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说他功夫如何了得。守淡淡一笑,谦逊几句。
忽然公孙不止又叫道:“都请上来,都请上来啊!”话音刚落,大宅靠近门口的地方跟着叫道:“都请上来啊!”紧接着大宅外面中又有人喝道:“都请上来啊。”一声跟着一声,传令出去。
过不多时,只见一行人走进院子里。众人眼前徒然一亮,但见那一行人清一色地全是女子,个个容色照人,身上也只穿了薄薄的纱裙,窈窕娉婷的身材若隐若现。众人见到他们,都高声喝彩起哄起来。穆烈道:“那些人都是舞姬,是大哥千辛万苦给我们找来的呢。”语气却不甚兴奋。
但见那些舞姬上台,隔了片刻,钟鼓丝竹之声响起,那群舞姬翩翩起舞。公孙不止哈哈大笑,举起酒杯,叫道:“虽然异姓,既是兄弟,便有苦同受,有难同当,有福同享。不求同年同月生,只求同年同月死!背叛者,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这杯酒,敬我们双刀众!”说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众人举起酒杯,齐道:“虽然异姓,既是兄弟,便有苦同受,有难同当,有福同享。不求同年同月生,只求同年同月死!背叛者,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这杯酒,敬我们双刀众!“纷纷干杯。公孙不止笑道:“今晚不醉不休!”众人齐道:“今晚不醉不休!”
但见筵席上肉如山积,酒如溪流。众人或是在讨论着方才守与陈冲之的那场战斗,无不兴致勃勃,兴致盎然;或是在观赏台上舞姬妖娆妩媚的舞姿,高声起哄着、欢呼着、喝彩着;或是在与旁人斗酒、猜拳、欢呼、大笑等等。筵席气氛分外高昂。
另一边上首处,公孙不止和老四段安和均对守赞赏有加,均觉倘若这人入伙,一定会让双刀众如虎添翼,更上一层楼。其他几位纷纷附和,只有陈冲之一人闷头喝酒吃肉,一言不发。
当晚众人直饮至深夜,双刀寨中也不知杀了多少头猪羊,喝干了多少坛美酒。筵席散时,公孙不止叫来几名黄衣汉子,命他们招待新来的四人,安置睡处。
守目前二十岁年纪,却是头一次喝酒,结果便喝了不少,好在他灵力深厚,脑中只是有些晕晕乎乎。是一名黄衣汉子带着他来到双刀寨西边一间房子入住。
那黄衣汉子搀扶着他进房,扶他上床。刚给他安顿好床被,忽听得房间暗处传来一阵声响,循声望去,只见黑暗中赫然是一张绝丽女子的脸。
他定睛一看,不禁吓了一跳,急忙转身欲逃,哪知那女子速度更快,一个箭步、一伸手,便将他拉回了房间阴暗处。只见她眼神凌厉,盯着那黄衣汉子,低声喝道:“关你什么事?出去!”
那黄衣汉子道:“三嫂,给这位少年留个活路罢。他还有个媳妇呢,还带了他岳父岳母过来。”双刀众上下见守带着年纪与他相若的秀儿上山,都自然而然地将她当作守的媳妇,也把张十五和秦小莲当作守的岳父岳母。
那女子低声喝道:“滚!”说着双手加大劲力。那黄衣汉子吓得魂飞魄散,急忙逃到守身旁,在他耳边低语道:“那是帮主的三夫人,千万——”忽觉背后一凉,抬头一瞥,只见那女子身在阴暗处,双眼含极深怨毒的眼神激射过来,活像一只讨命的恶鬼,当下更不细想,抢出房间,夺路而逃,连门都没来得及关。
那妙龄女郎低声咒骂了一句,上前关门,随后看向躺在床上,晕乎乎的守。
守迷迷糊糊中,隐隐间只听见一男一女的对话,却听不清是什么,随后只听见那带自己过来的黄衣汉子在耳旁说道:“那是帮主的三夫人。”但脑中糊涂,也没去细想。就在要沉沉睡去时,忽觉一阵甜甜的幽香飘来,随后只觉被中渐暖,似乎有一具柔腻温暖的身体缓缓爬上床来,躺在自己身旁,睁开眼来,只见眼前是一张绝丽女子的面孔,甚是熟悉,一时间却想不起是谁。
只见那女子缓缓伸手,放在守宽阔的胸膛上,随后她温润如玉的手缓缓滑落,停在守胸口衣襟。她的纤纤玉指慢慢伸进守的衣服,牵动衣襟,一点一点往两边剥开。
守只觉对面那女子吐气如兰,不由得脸热心跳,意乱情迷。好色而知慕少艾,乃是人之天性,他虽天天只想着练武,不近女色,但毕竟年纪轻轻,血气方刚,有时候春暖花开,亦不免心头荡漾,幻想男女之事。此时碰到一个女子柔腻娇嫩的肌肤,一颗心简直要从口腔中跳出来了。
他不由自主,微一睁眼,凝视着那女子的面孔,依稀是陆琪的模样,不由得心头一震。自从离开雾山后,他时常想念陆琪,想念她的安危,想念她在自己身边,这时陡然间见到她,再也难以自已,双手微一用力,已将那柔腻温暖的身体揽入怀中,低声说道:“陆琪......”
此话刚出,便觉对方的手停了下来,微感奇怪,定睛一看,只觉眼前女子的样貌似乎不像是陆琪,再仔细一看,猛然间想起这女子便是当时自己初到公义堂时,正在给公孙不止喂葡萄的那个妙龄女郎。
他一惊之下,酒登时醒了大半,急忙将那妙龄女郎推到一旁,坐起身来,便要说:“你干什么?”然而那妙龄女郎已经勾住了他脖子,随他起身,见他开口,不等他把话说出来,便伸手捂住他嘴巴,在他耳边低语道:“你躲什么呀?你是在害怕么?”
守只觉她吹气如兰,口脂香阵阵袭来,不由得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全身发抖,道:“你......你......你......”那妙龄女郎将酥胸微露,云鬓半軃,在他耳旁低语道:“我好冷,可是心里又好热。”说着双臂在守脖子上抱得更紧了,
守此时惊慌失措,方才心头中的荡漾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双手微一用力,将那妙龄女郎推开,跳下床来,道:“姊姊请自重!”
那妙龄女郎怔了一下,呆呆凝望着守,隔了一会,忽然轻笑一声,道:“能把持得住,拒绝我的人,我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守正听得莫名其妙,却听那妙龄女郎又问道:“刚才你说的‘陆琪’是谁?”便答道:“那是我心上人。”
那妙龄女郎听闻此言,娇笑了一声,道:“你倒不是个三心二意之人。罢了,不说了,晚安。”说罢穿好衣裳,径自离去。
守呆呆看着那妙龄女郎的背影渐行渐远,隔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心中只有一个问题:“方才到底是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