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画舫投毒

冯斌衡和程韵玫猜想得一样，一见了襄儒卿恨就大吐苦水。

他又不想让姐姐担心，又不想让自己后悔，这样矛盾的心情折磨了他一整夜，他实在受不了了。

“所以陛下招臣入宫，是为了让臣去劝劝公主？”

“是，也不是，我就是想知道阿姐是怎么想的，我想只有自己证明给她看才有用，否则以后我不管做什么阿姐都会担心我。”

襄儒卿并没有直接告诉他，其实冯嘉玉早就已经想好了，而是答应冯斌衡回去替他探探口风。

这对姐弟之间需要一个纽带，也需要给他们空间。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美好的，也许从那天起，冯嘉玉终于卸下了所谓‘长姐如母’的重任，冯斌衡也终于迈入了大人的世界。

所以当冯斌衡提出南巡时，众人一点都不惊讶反倒支持陛下的决断。

尽管仍有大半臣子出于各种理由不赞同南巡，可皇帝已经下旨，就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此次南巡只是个幌子，实际上是为了方便在沿海地区屯兵，以抵御倭人。

不管这次南巡会不会让倭人有所忌惮，屯兵势在必行，但若大举屯兵百姓惊慌不说，倭人有了警惕便更难以对付，趁着南巡一举两得。

南巡的日期定在了一个半月后，到时候章麟已经解除了禁足思国。

他是一定要跟着一起去的，若是把他留下来监国，这新荣城他们这辈子怕是回不来了。

只有把这种危险人物放在眼前盯着，才不会给他那么多作乱的机会。

此次南巡除了可以解决倭患问题，也能一解众人的思乡之苦。

程韵玫，冯嘉窈和冯嘉玉夫妇都是在苏城生活过的。

襄儒卿最近倒是回来转了好几圈，可是其他人已经有十多年未曾见过苏城的一草一木了。

说起苏城的任何事情，她们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回家的喜悦是无法掩饰的。

冯斌衡也很高兴，虽然他并没有在苏城生活过，但是通过阿姐和襄儒卿的描述，通过他在诗书画作上看到的江南风光，他对江南水乡充满了好奇与向往。

也许是血脉里流淌着江南的水，越靠近家乡就越会沸腾。

也许就像程韵玫说的那样，钟缘圆没能再看一眼的故乡，就由他替母亲回去看看吧。

而且这一次，他终于能见到自己的外祖父母了，这一家人终于能够团聚了。

为了这次南巡，苏城知府得到消息之后，立即派人去收拾潜邸。

惠南王府作为潜邸，虽然被很好地保存了下来，但始终无人居住难免冷清，十余年才再次打开潜邸的门。

“我已经给外祖父去信了，他们一定很高兴，终于能见到他们了。”

“只可惜这次不能在苏城逗留太久。”

他们此行跟目的地是杭城，那里是倭人最为猖獗肆虐的地方，襄儒卿年前去处理倭人细作的事情，就亲眼目睹过倭人的残忍与恶毒。

这次若是能将倭人处理干净，可算是造福于民的一件大事。

“我知道此次南巡的目的，但只要能够回去看一眼我就已经很高兴了。”

“对了，任家有什么消息吗？这次南巡，任家作为当地世家大族必要前来拜谒，若是内鬼不除，恐生事端。”

“毫无消息，任家就像是消失了一样，也不知道阿鸣怎么样了。”

章麟被禁足思过的第二天，任鹤鸣就坐不住了，虽然他已经给家里写了信，但他觉得自己还是回去一趟比较好。

“感谢各位拨冗相送，也感谢各位对我的信任，所有的承诺都显得太空泛，除了感谢，我没有什么好说的。”

任鹤鸣朝着来为他送行的众人深深鞠了一躬，虽然他们相识的时间不算太久，但是对彼此的了解信任早已经超脱了时间。

对于家中出现内鬼的事情，任鹤鸣的心里十分忐忑。

他虽然清楚自己现在并没有参与到任何谋反叛乱的事情中，但这不代表别人就要一直相信他。

因为他也不知道未来的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他是否会被亲情裹挟，又是否会被妖言蛊惑。

如果他现在信誓旦旦地说自己绝对不会背叛，那将来若有一日他的背叛只会显得更加可笑。

他永远都相信结果会证明一切，多言反而显得累赘。

“各位就送到这里吧，保重。”

看着少年远去的背影，冯嘉玉又看了看手中的盒子，那是任鹤鸣临行前拜托她转交给冯嘉窈的。

冯嘉窈与何令新因为有军务在身没能来送行，任鹤鸣悄悄拜托冯嘉玉转交的盒子里是一对珊瑚耳环。

珊瑚鲜艳如血，不仅难得的是雕刻，虽然匆忙，但任鹤鸣还是很用心地找来了这对耳环，只可惜没能亲手在生辰时送给冯嘉嫣。

算一算，若是没有意外，他们抵达苏城的第四天就是冯嘉窈的生辰。

此次南巡冯嘉窈会带领白羽营护送御驾，这也是白羽营自成立以来第一次执行公务。

因为目的是屯兵，定国公府必定随行，但是对外的解释是老国公思念故土，难得再回去看一眼故乡的山水，颇有些起骸骨的悲壮。

若冒然调动大批兵力，必定会引起注意，倭人的探子保不齐就混在什么地方。

所以此次南巡的护卫由锦衣卫，东厂，白羽营与定国公府的程家军组成。

东厂除了半数以上的人，锦衣卫只带了三成，其他人都被留下护守皇城了。

同样负责护守皇城的还有英国公府的何家军，何唯更已经很久没有出山了，毕竟定国公府势大，为避锋芒保全家平安，他虽年轻善战，却避世已久。

此次出山他也不是抱着要争名夺利的心思，不过是君王有令，臣将奉命罢了。

南巡定在八月初五，章麟刚刚结束思国禁足，什么都没来得及准备就被拉去跟着南巡。

当然，这些都只是表面现象，章麟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但禁足思过夜的确给了他不小的阻碍。

出发那天天气很好，八月的风带着些许燥热，从南奔赴万里抵达新荣城，吹得人心逆风飞去了秦淮河的涟漪中。

南巡第一站便是自古风月都多情的陵城，一条秦淮河上洒落了多少红颜与词曲，埋葬落多少朱钗与承诺。

陵城富庶，少天灾，寡人祸，风景更是一等一的美。

出身陵城的章麟望着那秦淮河，竟然也流露出一分温和，或许是和曾经站在秦淮河上的那个少年重叠了。

作为陵城人，章麟负责为皇帝安排这一处的起居饮食，游览名胜。

若是平时他根本不屑于此，但面对故乡他竟然毫无微词，或许他也为故乡的一切有些许自豪吧。

如果那道盐水鸭中没有下毒的话。

当时吴杜一个箭步上前，一把即将冯斌衡手中的筷子拍落。

陵城知府范文渊当时就怒了，拍案大喊要将吴杜拿下。

因为孙哲也落网，此次南巡由各城知府负责迎接御驾。

“来人！将这个无礼之徒拿下！竟然敢对陛下不敬！”

谁知道吴杜大嗓门一吼，画舫上下都安静了。

程韵玫知道这是襄儒卿专门从东厂带来的人，专门负责检查外出饮食安全的，看他如此激动就知道出事了。

有脑子的和知情人都默默放下了筷子，眼前的菜肴再香也不能和阎王爷分享。

“菜里有毒不想死的把筷子都放下！”

范文渊颤抖着双手想要撑出气势，却被吴杜一句菜里有毒，吓得直接跪倒在地。

“这怎么可能！你血口喷人！”

范文渊指着吴杜神情激动，看着像是真被冤枉了，也可能是被当成了替死鬼。

“有没有毒一验便知，请贵人们不要动面前的任何食物酒水，若是知府大人觉得奴才说谎，也可以派人同奴才一起查验。”

因为冯斌衡刚夹了第一筷子还没吃进嘴，其他人也都没动筷，算是都捡回来了一条小命。

查验过程中襄儒卿的眼睛紧紧盯着范文渊叫来的那个大夫，他若是有什么小动作被吴杜发现了，还不当场卸了他的胳膊，那就闹得太难看了。

这可不是在京城，万一对方水鬼上岸非要拉人陪葬就不划算了。

还好没等到那人做什么小动作，事情就水落石出了，有可能是因为他连毒下在哪里都不知道，纯粹是临时被拉来凑数的。

当吴杜拿着泛着淡淡绿色的鸭骨头，以及渐渐发黑发乌的银针，还有被用来验毒倒地不起的小狗口吐白沫后，吴杜淡定开口道，

“这是牵机毒。”

“好歹毒的心思，把毒药下在鸭骨中，难以察觉又方便动手，给老身查！所有菜品酒水，还有画舫上下所有人，没查清楚之前画舫不得靠岸。”

程韵玫面上一点不显急躁，虽然来的路上都平安无事，但是谁都知道这只不过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而已。

从这根被下了毒的鸭骨开始，这一趟南巡才算真正开始。

最后自然是有人出来背锅的，章麟安全隐身，甚至让人以为他也是个差点中毒的受害者。

虽然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可今日画舫游湖的兴致却败得一干二净。

从画舫上下来天都已经黑透了，众人一口东西没吃还在画舫上晃悠了一天都难受得紧。

刚刚虚惊一场的范文渊立刻想着弥补一二，被吴杜好一顿阴阳怪气，却愣是一句没有反驳。

如今的吴杜在众人眼中宛若救世之神，所以他脾气差点就差点喽，和丢了性命比起来，这些都可以忍耐。

回到范文渊准备的宅邸，众人各自回到房间休息，晚膳都是吴杜一样一样检查过，又一样一样试吃过了，才放心吃下的。

吴杜不仅对毒药本身了如指掌，更是能够一眼洞悉下毒的方式与思维逻辑。

寻常验毒不过是银针轻点，或是由小太监先试毒，可小太监试毒的只能是表面人，若是毒在内里是试验不出来的。

所以从餐具到不可食用的部分，再到配菜与汤茶酒都要仔细检查才行。

瞧见吴杜的能耐，便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这一趟南巡回去后，吴杜靠着赏赐直接购置了两处房产和一间铺子，完全是可以安心养老的程度了。

这是他们抵达陵城后吃到的第一餐饭，陵城古称金陵城，金陵菜系独具一格。

金陵菜原料多以水产为主，注重鲜活，刀功精细，菜品细致精美。

第一次吃到正宗地道的金陵菜，冯斌衡一口气差点把自己吃吐了。

要不是太后一个眼神看过去，冯斌衡还想再来一碗鸭汤。

其实也不怪冯斌衡不知节制，这不仅是第一餐金陵菜，更是他吃的第一餐正经的江南菜，稀奇一半美味一半。

饶是宫中也有江南名厨掌勺，可食材到底不如从河里立刻捞出来的新鲜。

吃饱喝足，冯斌衡强忍下雀跃的心，洗漱熄灯，躺下了是躺下了却怎么也睡不着。

明日他要接受官员拜谒，后日还要去江南贡院给学子们授课，虽然都只是走个过场，至少不能昏昏欲睡。

可听着屋外从未听过的鸟鸣，感受着湿润的空气，他的心根本静不下来。

来的路上他心急如焚，听这个说灯红柳绿，听那个说人流如川，读书上写白夜如昼，看图上画人声鼎沸。

“千里莺啼绿映江，水村山郭酒旗风……啊！！！我真的好想出去看看。”

冯斌衡起身推开后院的窗子，他似乎可以眺望到热闹繁华的街市。

“什么时候才能去看看啊……”

可能从未见过自由的天地，他不会如此坚定执着想要出去看看。

就是因为宫外的一草一木一点点铺展开在冯斌衡的眼前，他才会这般向往，想要投身进去。

南巡刚刚开始就遭遇投毒惊魂，但后续的几天竟然没有一丝风吹草动，很有可能是为了放松他们的警惕，但这着怎么看都不像是章麟的风格。

虽然能看出冯斌衡很渴望去市集观光，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都好。

可陵城毕竟是张琳的老巢，在这里随便乱逛不就是进了盘丝洞有去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