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卧谈会(上)
一轮又一轮,虽然已经没啥需要问的了,可李国庆还是一次又一次给张建社免费加钟。
钱可以没有,服务必须到位,消费者是上帝嘛。
你给了我你的钱,我就是你的人。
哪怕你不给我你的钱,我照样是你的银。
就这样一直折腾到快天亮,拿着免费体验券享受“一条龙”服务的张建社同志终于熬不住,两眼一闭,嘎过去了,怎么踹都不醒。
(张建社:我他么就是那条龙,刚来的时候龙精虎猛,现在已经抽抽成小泥鳅,啊不,小蚯蚓了,啊不不,猪肉绦虫了。)
“不会闹出人命了吧?”水山心有余悸地把手探在张建社鼻子下面,试他的气息:“卧槽,怎么没气了?”
“没事,就是晕过去了,躺几个小时,自己就好了。”李国庆掀开“五姐夫”的棉袄,在他肚子上、腰上快速扎了几针,那手法看得水山眼花缭乱,然后招呼水山道:“走了。”
坐在李国庆二八大杠后座,等李国庆撅着大腚骑出去好几里地去,水山终于憋不住了,问李国庆道:“老李,咱们走之前,你在那小子身上扎那几下,是干啥使得啊。”
“不干啥,老子发善心,顺手给他治治不孕不育。”一张嘴,77年的大西北风不要钱似的往嘴里灌,李国庆赶紧低下头,盲蹬。
“不孕不育?”水山撇撇嘴,心里嘀咕道:“你以为你他么是送子娘娘呢,就你长那黑钟馗样,给人治完,断子绝孙还差不多。”
虽不中,亦不远已。
扎那几针,相当于给张建社做结扎手术了,往后张建社的海绵体算是彻底变成非牛顿流体了,突出一个“吃软不吃硬”。
效果好的话,没准往后张建社胡子都不会长了,可是给他省大钱了,剃须刀、飞鹰刀片、剃须泡沫也不便宜的好不好。
至于李国庆会不会认穴不准,扎错地方,扎得太深,力道太大而导致其他什么毒副作用,那就不是李国庆需要考虑的问题了。
毕竟跟那个“老毒医”学了那么久的医术,前世今生,李国庆还是第一次出手害人,啊呸,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哪怕是学艺不精产生什么不可预料的后果,那就只能怪张小白鼠社倒霉咯。
大西北风刮着,哪怕是戴着厚厚的棉手套,扶着车把的手还是冻得冰冰凉,没多长时间,感觉那手都不是自己的了,都他爹木了。
骑着骑着,天又下起了雪,开始只是小雪,没多大会儿就变成了鹅炸毛般的大雪,李国庆一个不小心,就连人带车摔进了路边的麦地里,后座的水山见势不妙,及时跳车躲过了一劫。
“你他么为啥跳车?”李国庆生气了,眼珠子气得都鼓起了包。
“我他么为什么不跳车?”
水山那卡姿兰大眼睛比李国庆瞪得更大,小仙女眼变成了癞皮牛蛙眼,比眼大,谁怕谁啊。
“说好的好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共当呢?遇到一点小危险,你就果断弃我而去,有你这样的好兄弟,我真是瞎了狗眼。”
自知理亏的水山不说话了,心里却嘀咕道:“我他么有病啊,车都要翻了,我能跳车却不跳,哪怕是冬天穿得厚,摔个屁股墩也摔不疼,但是脏了衣服还得洗不是,老子最烦洗衣服了。”
“滚,老子从这一分钟开始,就不拿你当兄弟了。”李国庆看水山迟迟不哄他,颇有孩子气道。
“不当就不当,谁稀罕当你兄弟啊。”水山火气也上来了。
……
俩人吵吵嚷嚷,推车走一截路骑一截,顶风冒雪,经过几个小时的漫长征程,终于回到了大队,俩人也和好了。
男人之间的友谊嘛,就是这么简单,无非是水山答应了李国庆把他在燕京的小表妹介绍给李国庆,李国庆就原谅了水山不跟着一起共患难的恶劣行径。
回到大队,李国庆也没回家,跟着水山回了他们的据点。
本来还想着好好睡一觉,闲着无聊,外面又下大雪,啥都干不了也没地儿可去的五兄弟们都躲在被窝里聊天,吵得李国庆和水山这俩忙活了一宿的娃也睡不着了。
男人嘛,聊天的内容永远离不开女人,他们这帮马上要回城的准大学生们,别的知青不堪回首的经历更是他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为了回城,广大知青们不知道想了多少招。
招工、当兵、推荐上大学是知青摆脱农村最好的方式,但没有一定能量的普通家庭出来的知青,这三条路都被堵死了。
他们唯一能走的就剩下最后一条路了:病退。
“红旗公社的刘志清,家是魔都的,为了回魔都,那小子干农活的时候故意把自己腿弄骨折,拿着片子找医生开回城证明,医生说他这骨折根本不算事,养养就好了,不给开证明。”
老大金山率先讲了自己从老乡那听来的故事:“结果那小子在人家走廊里躺了半个多月,非说自己有严重的骨折后遗症,根本无法运动,最后医生没办法,同意了他办病退。”
“这算什么,把自己弄骨折,多疼啊,笨蛋才对自己下这么狠的手呢。”老二木山难道智商在线一回,也讲出了自己的故事:“我老乡可就聪明多了,把火柴头刮下来吃。”
“这有啥用?”老大金山反驳说。
“有啥用?用处大了。”木山冷哼一声,说:“火柴头含红磷这你是知道的吧?吃多了可是会造成严重的胃损伤的,会吐血,人被拉去医院抢救,当地大队怕出人命,不敢再留,只能同意他回城。”
“额,这好像比骨折还狠吧?聪明到哪了?”
“这你就不懂了,胃出血看着挺吓人,但是其实没啥危险,能蹦能跳不比骨折舒服多了?”
“狠人多了去了。”老五涂山往嘴里塞了一把零食,道:“有人故意大冬天只穿一件单衣,站在屋外吹西北风,吹到住院。”
“出了院还主动干重体力活,扛麻袋、耕地,什么越累就越干什么,然后晚上强迫自己不睡觉,最后累到尿血。生产队一看这人太狠了,害怕出人命担责任,只能让他病退回去。”
“哎,为了回城,对自己太狠了,也不怕落下什么后遗症。”
“大哥说得对。”
火山神补刀完老大金山,难得多说了几句话:“我还知道一个更狠的,故意跟肺结核患者接触,成功让自己染上肺结核,最后如愿回城,但是回城没多久就病重不治身亡了。”
老话说“十痨九死”,建国初期,华夏结核病患病率是1750\/10万,死亡率是200\/10万,,那会儿可谓是“谈核色变”。
1955年,中央结核病研究所(燕京胸科医院前身)成立,随后全国各省市结核病防治单位陆续建立。随着国家对结核病防治的重视和医疗工作者的不断努力,结核病发病率和死亡率大大降低。
但到了李国庆出狱的2000年左右,华夏结核病患病率仍有367\/10万,死亡率也才降到9.8\/10万。
为了回城,敢主动染上这种病,李国庆敬那大哥是条汉子。
“狠人不算什么,贱人才算厉害。”
听着大伙讲得热闹,水山也不困了:“跃进公社的胡爱国那货人高马大,身体健康,很少生病,想回城又没胆子自残,思来想去,自己身体只有小时候尿床这一个问题。”
“卧槽,尿床也算病?那货确实够贱的。这不是病,是自爆家丑啊。”没脑子的木山率先开炮道。
“你听我说完嘛。”水山抿了抿嘴唇,接着说:“跟他一起下乡的有个人懂点医术,说尿床的专业名词叫遗尿症,也是一种病。这货就跑到医院去显摆他的医学知识。”
“然后呢?”
“他跟医生讲述了自己的问题,人家根本就不想搭理他,但是架不住他嘴甜,又给人送了不少他父母从省城给他寄的礼物,还给了人家不少全国粮票和工业券,最后医生给他写了个病历,顺利回城。”
“这也行?早知道我也这样干了。”
“你干?”水山不屑地看着老二木山:“一米八几的大小伙子说自己还尿床,多伤自尊啊,即便是假的,一般人也说不出口。但是为了能回城,面子和自尊根本不重要。”
其实吧,就算舍弃了面子和自尊,没有那些礼物和各种票证,胡爱国也开不出来病历的。
敢自残的人不是他们不怕疼,对自己够狠,而是他们除了对自己狠,实在是没别的办法了。
“回城了,真的有那么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