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狠不了

一时间，屋子里落针可闻。

徐大太太看了一眼紧紧抓着自己的手臂的手，垂下眼睑，没有开口说话。

“大侄儿媳妇……”夏老太太半撑着身子，一脸祈求的看着徐大太太。

“老姑奶奶，何太医说你身子不好，再也经不起刺激了，今天就先别说其他的了，好好休息吧！”徐大太太并没有正面应承的意思，转而轻声安抚道。

“不。”夏老太太见徐大太太这种态度，心里顿时就凉了半截，抓着徐大太太的手更是用力了几分，“大侄儿媳妇，我年纪大了，也没几年活头了，唯一的奢望就是看到俊杰能够成家立业，娇蕊也能嫁个妥当的好人家。是我没把娇蕊交好，才养成了她现在这种不知轻重的性子，着一切都是我的错……”

“老姑奶奶。”徐大太太轻唤一身，打断了急于说话的夏老太太，“这确实是你的错。”

夏老太太闻言一愣，呆呆的看着徐大太太。

“娇蕊这孩子，心太大了。”徐大太太叹息一声，接着道，“今天出事的那间屋子，原本是专供文渊的更衣的屋子，只不过今儿早上出了点问题，临时就把他的更衣间换成了中间隔了两间屋子的房间。”

之前夏娇蕊一个劲儿闹腾的时候，徐大太太就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被她忽略了，等到将夏老太太和夏娇蕊重新送到客院来之后，她才在刘嬷嬷的提醒之下想起了这件事。

有了这个线索，联系一下徐大爷去更衣的时间，徐大太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等到招了在宴席那边伺候的下人询问一番，又从徐忠那边得知扶着徐大爷去更衣的，是一个自称在徐文峰院中伺候的小厮，再结合一下其他的蛛丝马迹，夏娇蕊和夏俊杰的那点小伎俩，就这么毫无遮掩的呈现在了她的面前。

虽说这其中还有一些地方她没有想通，但这也不妨碍她知道，夏娇蕊今天就是专门冲着徐大爷来的，只是不知道为何最后中招的变成了王立峰。

活了这么大的岁数，夏老太太吃的盐比一般人吃的米都还多，徐大太太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的好孙女到底在今天晚上的事故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她心里哪有不清楚的？

“心太大……心太大了……”夏老太太喃喃的重复了几遍，脸上不禁流出悔恨的泪水来，哽咽道，“是我错了，我根本就不该带着娇蕊来徐家，更不该对你提出这种无理的要求。这一切都是娇蕊自找的，自找的啊！”

徐大太太看着夏老太太老泪纵横的样子，心中也是一叹：“你错的不是这些，而是心太软。”

“心太软？”夏老太太愣愣的看着徐大太太，神情忽的一变，枯瘦的手指紧紧的抓着徐大太太的手臂，厉声道，“你说得没错，是我心太软了，当初她起了那种要不得的心思的时候，干出了给夏家列祖列宗丢脸的事情的时候，我就应该活活把她给打死！”

“如果你做得出那种事情的话，你就不是老姑奶奶了。”徐大太太又是一叹。

夏老太太为人正派，确实是一位值得敬佩的长辈，可到底人物无完人，面对早逝的儿子留下来的那一双儿女，徐大太太十分清楚夏老太太下不了那个狠手。

想起如今被安置在不远处客房的夏娇蕊，徐大太太心里也有气。

如果不是看在夏老太太的面子上，在夏娇蕊胆敢设计徐大爷的时候，徐大太太就要下狠手整治对方了，而不是仅仅教训了几句，简简单单的让夏家一行人搬出徐府了事，甚至还在夏老太太的哀求下为夏娇蕊找了一户门当户对的人家。

谁知她这一次轻松的放过，不但没有让夏娇蕊得到教训，反而变本加厉的了起来，挑了徐大爷成亲的大好日子来闹事。

幸亏中招的是王立峰，要是真的让夏娇蕊如了愿，只怕从此以后他们徐府后院就要不安宁了。

这样的搅家精，徐大太太是说什么也不能放进自家来！

“我真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老天爷要这么惩罚我！”夏老太太颓然的松开徐大太太的手，浑身无力的到在床上，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

是啊，是啊，这一切都是她的错，都是她造的孽，就算是狠不下那个心打死夏娇蕊，可要是当初在发现夏娇蕊的心思不对劲儿的时候就干脆利落的将人给嫁得远远的，今天的这一切的就不会发生了。

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大错已经铸成，无力回天了。

夏老太太不停的在心里问自己，明明夏娇蕊小的时候也是个明理懂事的好孩子，就算是有了一块好吃的糕点，也知道先孝敬长辈，是什么时候开始，她那个明理懂事的孙女不见了，慢慢的变成了性子娇蛮，目光短浅，贪图富贵的样子？

这一刻，夏老太太心如死灰，白着一张脸，呼吸变得困难了起来。

“老姑奶奶！”徐大太太大惊，连忙将夏老太太扶起来，按照何太医离去之前交代的方法狠狠的按着夏老太太胸口一处。

“咳、咳咳、咳咳咳咳……”在徐大太太的努力之下，夏老太太终于传过了气，发出急促的咳嗽声。

看着夏老太太那好像随时都要断气的样子，徐大太太多少也有些惊慌，与他们家亲近的长辈本来就不多，夏老太太要是在徐府有个好歹，她非得后悔死不可。

“老姑奶奶您别急，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您身子不好，千万不能激动了。”徐大太太一边顺着夏老太太的胸口，一边开解道。

“没用了，没用了……”夏老太太含着泪，重重的摇了摇头，强撑着一口气，挣扎着就要下床，“娇蕊在哪里，我现在就去掐死她！”

“你刚才还让我给她一条活路，现在就舍得掐死她了？”徐大太太一把抓住挣扎着想要下床的夏老太太。

“活路？”夏老太太凄凉一笑，“她自己都不给自己活路了，别人还能给她什么活路！”

徐大太太见夏老太太依然一副非要下床不可的样子，心头火气一起，干脆松开了自己的手，站起身，一脸严肃的看着夏老太太道：“既然如此，也不需要老姑奶奶这么麻烦，我这就让人去给娇蕊灌一碗药，要不了一刻钟，人就会死得不能再死了。”

丢下这句话，徐大太太抬脚便想往外走。

夏老太太心中一惊，在她自己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那只枯瘦的手便已经紧紧的抓住了徐大太太的衣角。

“老姑奶奶你拉着我干什么，我这就去帮你解决了娇蕊那个不知轻重的丫头，您这辈子没有那个孙女吧！”徐大太太一个用力抽回自己的衣角，作势要走。

“大侄儿媳妇！”夏老太太高呼一声，整个人都扑到了徐大太太的身上，死死的抱着对方不让人走。

凭着夏老太太这一个动作，就可以看出之前她说的那些狠话，也不过就是说说而已，要真的看着夏娇蕊死，她实在是办不到。

毕竟，夏娇蕊是她的第一个孙女，就算对方再不好，也是她养了十六年才养大的孩子。

“看老姑奶奶的样子，还是舍不得娇蕊死了。”徐大太太语气平静的道。

夏老太太看了看自己紧抱着徐大太太的双手，又看了看一脸平静，似乎早就料到如此的徐大太太，再次默默的流下了眼泪。

“大太太，大老爷请您去书房一趟。”正在这时，刘嬷嬷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徐大太太看了夏老太太一眼，回道：“知道了。”

“大侄儿媳妇……”夏太太喊了一声，羞愧的避开了徐大太太的视线，低声道，“我、我只有娇蕊一个孙女。”

“我只有一个儿子。”徐大太太坚定而不失温柔的的推开了夏老太太，朝着门口走去。

夏老太太眼神一黯，动了动嘴唇，最终什么话也没有说出口。

“不过……”就在夏老太太心生绝望之时，徐太太停住了脚步，背对着夏老太太大，缓缓道，“我和大老爷毕竟欠着您的情”

说完，不等夏老太太反应，徐大太太便拉开了房门，快步的走了出去。

“是我对不起你们……”夏老太太望着徐大太太离去的背影，语中充满了涩然。

走出房门，徐大太太耳边回响着夏老太太最后的那句话，重重一叹，沉着一张脸，直接出了客院，朝着徐大老爷的书房而去。

书房伺候的人早就被徐大老爷打发走了，徐大太太来的时候，他正提着毛笔练字。

一手好字，是读书人科举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徐大老爷也是凭着这一手好字，入了考官的眼，也得了当今圣上的青睐。

可以说，他人生的起点，就是从这一手堪称大家的好字开始的。

因此，不管有事没事，只要有空闲，徐大老爷都喜欢亲自磨墨练字。

“已经决定好了？”听到有人进门的声音，徐大老爷专注着手上的笔，头也不抬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