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民丰八年
无奈刘发只得又来找皇帝。
皇帝白无畏也没有办法,最后把羽林军都算上了,总算凑出十万大军来。只是粮饷不足怎么办?白无畏将群臣找来商议。结果这帮平日里自命不凡,一个个吹嘘自己有经天纬地之才、治国安邦之策的家伙却只会讲一些假大空的废话,夸夸其谈了半天,却拿不出一个靠谱的主意来。
更让白无畏恼怒的是,当他提出希望各位大臣发扬爱国奉献的精神,按照职位高低,每人都捐赠一些钱粮出来以作军资时,这帮平日里满口仁义道德,天天标榜自己为国为民,口号喊得震天响的官员们却齐齐反对。
没有一个愿意捐赠不说,还拼命哭穷,说现在已经好几个月没发俸禄了,家里都快要揭不开锅了,如何还拿得出钱粮来?最后只有少数几个大臣主动认捐,但加起来也不到三万两银子。
三万两啊,这是在打发叫花子吗?白无畏脸上火辣辣的,这根本就是对他这个九五至尊的羞辱啊!他恨不能将这帮无耻的家伙都杀了。
好不容易忍住了,这帮人又互相争吵起来。
有人提议加征税赋,话音刚落,立刻便有正义感爆棚的大臣坚决反对,大骂对方祸国殃民:“之前曹式白止巧立名目,大肆收刮民财,已致民怨沸腾。如今陛下好不容易诛除奸宦,减轻赋税,与民生息,怎可再加?更何况,逆贼张向阳攻入中州,离京师已不足三百里。此时征收税赋也来不及了。陛下,此人用心险恶,其罪当诛!”
又有人提议说商人有钱,但地位卑贱,若朝廷肯给予商人官爵,提升其地位,商人们必然踊跃认捐。
同样地,再次有人出声反对。说名与爵怎可轻授于人,更何况还是唯利是图的商人!卖官鬻爵,祸乱之始,皇帝当立斩提出卖官爵给商人者。
白无畏被吵得脑壳疼。最后还是大司农(治粟内史)景林提议道:“陛下,卖官鬻爵,影响的确恶劣,此例绝不可开。不过,近几年各地贼盗蜂起,天灾人祸不断,朝廷入不敷出,官员们的俸禄时常拖欠也是事实。如今朝廷莫说十万大军的饷银,就是三万大军的军饷也拿不出来。唯今之计,只有以朝廷的名义向京中各大商号拆借。以朝廷赋税作保,给予利息,未来分数年还清,或可筹措出足够的军饷来。”
白无畏听后觉得这个主意还算靠谱,当即拍板道:“好!就依卿所言。”
十一月,朝廷以来年的赋税作保,从京城三大商号借得军饷一百万两。随后,刘发率十万大军誓师出征。皇帝白无畏带领百官亲自相送,并赠予斧铖。
刘发率军出征后,与张向阳二十万大军在京师西部重镇弘阳相遇。刘发心知此时张向阳大军士气正旺,而己方十万官军却是东拼西凑而来,士兵们的素质良莠不齐,加上自己威望未立,众心不齐,贸然接战必挫锐气。所以,他深沟高垒,坚守大营,每日高挂免战牌避而不战,只在营中训练士卒,演练阵法。
有南军不满,仗着自己卫尉统领的身份,背后有皇帝称腰便当众质疑刘发的命令。刘发请出皇帝临行前赠予的斧钺,当众将其斩杀,树立威信。众将见他连皇帝的心腹都杀,一时间噤若寒蝉,再不敢违抗军令。
张向阳几次率军攻打,奈何刘发大营防范严密,又只守不攻,张向阳根本占不到便宜。只得每日在营外挑衅,又百般唾骂羞辱,希望能激起官军的愤怒,出营作战。
刘发毫不理会,并严令众将,有妄自出战者斩!
双方在弘阳相持一个多月,张向阳不得寸进,无奈之下只得听从手下谋士建议,向京师散布流言,意图离间白无畏与刘发的君臣关系,使朝廷撤换掉刘发。
别说朝中大臣还真有人中计,当即劝说皇帝白无畏道:“陛下,今朝廷赋税不足,不宜久战;加之新年将至,将士们无不思归,刘发将军若再不出战,微臣只恐大军为张贼所趁!”
白无畏犹豫难决。临行前刘发曾对他说过,此去必大破张向阳,但会需要很长的时间,请陛下一定要耐心等待,万不可听信谗言,贸然插手前方战事。
白无畏听后心中十分不悦,不过此时有求于刘发,也只得忍了。
刘发深知自己这样说其实是犯了大忌的,但他没有办法,担心自己重蹈昔日苏延的覆辙,所以才会事先提出要求。若白无畏不答应,他可不敢率师出征,宁愿重新回天牢里去。所幸,白无畏最终答应了他,这也让刘发放心下来,觉得白无畏心胸宽广,是个英明大度的君主。
他哪知道,白无畏只是表面上答应,心中却早已给他记了一笔。若前方战事不利,白无畏肯定是会出手干预的,刘发竟以为皇帝真的不会再干涉前方战事,只能说他还是太天真了。
要知道,但凡君主,有谁不是多疑的?答应你的事难道就不会反悔了么?如今京城最后的十万大军都交到了刘发手上,要说白无畏一点也不担心,可能么?
常听人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原文出自孙子兵法九变篇:“途有所不由,军有所不击,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争,君命有所不受”,但你要当真了,那你就太幼稚了。
这话本身确实不错,但你也得根据实际情况来分析。现实历史中,出手干预前方将军作战的皇帝比比皆是,而能做到不干预前方作战的可谓屈指可数。后者无一不是雄才大略、英明神武的君主。白无畏显然不在此之列。
刘发看错了白无畏,也就注定了他之后的结局。
很快,新年将至。有人见刘发依然与张向阳在弘阳对峙,不曾有过一次交锋,便又向白无畏进馋言道:
“陛下,刘发将军与张贼在弘阳对峙已近两月,十万大军,千里馈粮,日费何止千金!而刘发将军自出征之后,却不曾发一兵一卒,长此以往,臣恐怕大司农以帝国税赋作保从大商号中借得的一百万两饷银支撑不了几日。若到明年,双方仍相持不下,大司农还能从商号处借来一百万两吗?”
白无畏闻言终于坐不住了。不过,他之前答应了刘发,不会干涉前方战事。毕竟是一国之君,怎能言而无信?所以,他便派人以劳军为名前去刘发军营,名为探视,实为查问,其意是希望对方尽快出战。
白无畏派去的是自己的心腹宦官,后者按照皇帝的指示,隐晦地对刘发道:“新年将至,陛下十分关心刘将军与众将士,特意让老奴代他前来慰问。只不知此战还需持续多久?陛下对将军和众将士不能及时回京,与家人团聚共度新年,心中十分过意不去。希望将军能早日结束战斗,返回京城,面见天颜。”
刘发这个直憨憨,打仗虽然是一把好手,但政治上却和苏延、秦枪等人一样,也是个小白。他自然也听出了皇帝催促他赶快用兵之意,但此时出战并无获胜把握,之前两月的努力也将全部白费,所以,他故作未曾听出传旨太监的言外之意,当即跪倒于地,大表忠心道:
“陛下圣恩,我等即便是粉身碎骨、肝脑涂地,又何能报答于万一?刘发替众将士感谢陛下隆恩,只是我等既然从军,早已有了马革裹尸、战死沙场的觉悟,如今张贼为乱,威胁京师,蒙陛下信赖,托以重任,发一日未除张贼,有何面目返回京师,觐见天颜?”
“请公公回禀陛下,此次新年,发会在军中与众将士度过,待来年大破张贼之后,发再返回京城,拜见陛下。伏愿陛下龙体康健,万事顺意,我大苏国运昌隆,百姓安泰!”
等宦官回去时,刘发又按照常例赠送了对方两百两银票,希望他能在皇帝面前为自己美言。
不过那宦官离开后一数才两百两,当即脸色铁青,心中大怒!好你个刘发,此次率军出征,大司农可是借来了一百万两白银,本人好歹也是朝廷天使、天子近侍,你竟只给两百两,这是打发叫花子呢!
所以,回到京师后,这宦官立刻在白无畏面前大进馋言,称刘发在军中根本无心军务,每日只是高挂免战牌,饮酒高乐,根本就不敢与张向阳交战。他代陛下问刘发年前能否回京,刘发支支吾吾,只是对陛下大表忠心,始终避而不答。
最后,宦官更是道出了诛心之言:“陛下,此前刘发下狱,心中对朝廷便多有怨言;此次大军出征,尚未交战便又斩杀卫尉统领,显然对陛下有所不满、心怀怨望。而今大军屯于弘阳,已近两月,却未曾与反贼一战,若只是怯战不前,怕重蹈昔日苏延之覆辙还可饶恕,毕竟张贼势大,此举不过糜费些钱粮罢了。就怕刘发名为怯战,实则拥兵自重,起了别的心思。如今京中虚弱,守备不足,刘发有十万大军在手,一旦真的有了异志,帝国危矣!”
白无畏听后,当即厉声斥责自己的心腹宦官道:“大胆狗才,刘发乃朕之肱骨,帝国之柱石,如今正率将士在前方与贼人浴血奋战,你却在背后进谗言,大肆诋毁,用意何其歹毒,其心简直可诛——你这是想要学曹式白芷吗?”
宦官吓坏了,连忙跪下请罪,磕头不止:“陛下,老奴死罪,老奴不敢,老奴说的都是肺腑之言拉!”
白无畏脸色铁青,大手一挥道:“拉下去,乱棍打死!”
之后,再无人敢妄议刘发及前方战场之事。白无畏也没有再派人去前线催促或是干涉刘发用兵,仿佛宦官之前和他说的那些话一点也不在意一般。
刘发听闻后终于彻底放下心来,心中更加认定白无畏是一个雄才大略的英明帝王。陛下既然对他这般信重,他这个做臣子的又岂敢不对君王以死效忠?
但皇帝真的不在意么?这恐怕就只有白无畏自己才知道了。
转眼,民丰八年到了。新春,春湖到处张灯结彩,喜庆满堂。去年里,宋宁先是拿下乐、白二郡,又喜得贵子,于是趁着新年到来之际,与众多心腹齐聚一堂,论功行赏,大肆庆贺了一番。
新年后,他正式任命岳涛为长史,总理治下大小诸事,相当于自己的“宰相”,郭宏、禇卫为辅。并将周重、蒋彬、曾尚、梅鹤、雷文等六人从乐郡调回春湖,与岳涛、郭宏一起组建了自己的“内阁”。
同时,命宋子玉总理乐郡政务,原乐郡兵曹周铁、功曹陆丰等人辅助;命陈用总理白郡政务,余九、腾云、秦东等人辅助。
军事方面,命赵幽燕率一万人坐镇春湖,罗鸿、谭霄、盛柏、凌泽为副;秦逸率一万人镇守乐郡,桂萼、华泰、杨迪为副;何劲率一万人镇守白郡,林猛、洪剑为副;张英坐镇盐海郡;聂忍坐镇胶东。
岳松依然为侍卫统领,肖寒为副统领。其他诸多将士按照这次春湖及白郡之战所立功劳俱有封赏。
除此之外,宋宁正式成立参谋部,由凌邦、大德法师、钱诚关、廖寒生、龙诸、白原等六人组成,以凌邦为首。
因为北方张向阳与朝廷平叛大军仍在对峙,所以宋宁打算好好休整一段时间,短时间内不再进行大的军事行动,趁机也好好陪伴一下家人。
这让张茹、赵幽燕、柳若雪、杨倩儿、红娘五女十分高兴。张茹已知道宋宁杀死了陆忠和王志,为张家以及她爹娘祖母报了仇。这让张茹十分感动。
宋宁搂着妻子柔声安慰道:“我已将岳父岳母还有老夫人葬在剧县外十里的条形山,并将陆忠和王志的人头拿到他们坟前祭拜过了。等清明之时,你身体好些后,我再陪你到老夫人和二老坟前扫墓祭拜。”
“恩。”张茹轻轻依偎在他的怀里道:“谢谢你,夫君。”
“这有什么,你我夫妻一体——这本就是我应该做的。”
“夫君,妾身这辈子最幸福的事就是嫁给了你。”
两人正情意绵绵之时,忽然一道嘹亮的哭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