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绒线花正开

礼堂之外，阳光依然炽热，阳光下白云俏脸如花。

白云想要用手推轮椅，却被唐三凡倔强地拒绝了。虽然住院的一段时间，都是她照顾他，但是现在他觉得自己已经从病床上起来，就不愿意再接受这样的照顾，在他的记忆中，一直是他在照顾着她。

白云并没有生气，反而是微笑着走在了旁边，就像他们之前曾经在校园里漫步那样。从梧桐树荫下走出，两个人的身影暴露在了阳光之下，白云抬起手，用纤细的手掌，替他遮挡头顶依然灼热的太阳。

感受到来自头顶的异样，唐三凡抬头看了看，转动轮椅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这一幕是如此的熟悉，只不过两个人的角色完全颠倒了过来，他从照顾人的一方，转变成了被照顾的那个。在很早以前，曾经无数次走在烈日之下，唐三凡就这样伸出手掌，在白云的头顶展开，为她挡下些许阳光，虽然手掌的面积实在有限，最多只能在脸上和头上，留下一点点的阴凉，可是她却非常享受这样的时刻，就好像这只手遮挡了漫天的骄阳。

那只是一个十分孩子气的做法，却变成了他一直的坚持。

其实每一次，唐三凡在心里已经撑开了一把伞，在他们的二人世界里，无所顾忌地行走；

其实每一次，白云抬头看见那小小的手掌，就像是看着她的整个世界；

可是这一切，还没有完全真正开始的时候，就遭遇了灭顶之灾，唐三凡多么希望，还能像之前一样，在心里为白云撑开一把伞，在头顶为她留下一点点的阴凉。不过，这一切因为残酷的现实，却再也无法继续。

唐三凡装作毫不在意，缓缓地转动轮椅，跟随白云漫步在校园里。很久以后，那一天的情景依然不断地在他的脑海里，一遍一遍地重复播放，他很庆幸，虽然只看了一眼，可是那纤细的手掌，在阳光下透明而温暖，手掌的上方，是她的莞尔一笑。

“多出来走一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你可以恢复得更快。”白云在沉默了许久之后，终于开口说话，可是说完之后，似乎又意识到有些不妥——唐三凡现在一只腿截肢，一只手完全失去知觉，还根本无法独立行走，只能依靠轮椅。

“我已经差不多好了！”唐三凡回答道，眼睛并没有看旁边的白云，而是盯着那只小手投在地上的阴影。

“什么差不多好了，医生说还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去进一步治疗！”白云所说的进一步治疗，其实就是指安装假肢，他明白她说的什么意思，他也明白她故意省去了那两个字。

“我想。。。。。。”唐三凡不知道怎么开口说离开的事，他和她只是在孤儿院一起长大的，虽然他把她当做是自己唯一的亲人，可是现在这样的状况，离开可能是最好的选择。

“今天回去咱们做一顿好吃的。”白云打断了他的话，其实自从唐三凡出车祸以来，在两人相处的过程中，她总是显得小心翼翼，尽量谦让着他，这跟她活泼的性格，实在有点不符。“前两天我又从网上学了一道剁椒鱼头，刚好可以解解馋！”

唐三凡没有再说话，只是听着白云好像以前一样，在他的面前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用不间断的话填补着他们之间，因为车祸出现的那一丝裂纹，可是在他的内心深处，似乎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

x大学的校园，依然是人来人往，无数洋溢着热情和青春的面孔，从他们的身旁走过，间或有几个学生会在人群，向白云打声招呼。如果不是从小一起长大，唐三凡根本察觉不出任何的异样，她就像是校园中盛开的一朵玫瑰，生于斯长于斯，已经完完全全地融入了这个地方。

而他自己，在人来人往中，却显得异常的与众不同，这种不同不仅仅来自于身下的轮椅，更来自于与书香完全不同的气质。从小就在大大小小的战斗中长大，与孤儿院的孩子，与街上的小混混，与那些形形色色的生意人，他就像是一头随时准备从睡梦中醒来，就投入战斗的猎豹，保护着自己和所爱的人。那可能是长期的孤儿院生活，养成的一种习惯。

唐三凡深深地知道，自己身上的这些特质，与校园中行走的这些人，完全格格不入，如果不是有身边的白云跟随，他甚至很难想象自己会漫步其中，可是在内心深处，他又深深地迷恋这样的氛围，幻想着如果有可能的话，他也想深入其中，安静地坐在教室里，就像他内心深处对她的渴望一样。

两个人的身影，在梧桐树荫下，被切割成斑斑点点，显得迷幻而又有些哀伤。

穿过了半个校园，终于来到了校园东南边的角落，几栋红色的带电梯的小楼，掩盖在郁郁葱葱、绿树成荫中，这是x大学专门为引进的博士修建的公寓楼。

唐三凡在一棵高大的绒线花树前，停下了轮椅。白云从学校博士毕业的时候，因为优异的成绩和表现，作为人才引进留在了x大学，她特意叫上唐三凡一起去挑选房子。走近公寓楼的时候，白云就惊呼着奔向眼前的绒线花树。

那初见之下并没有任何的特别，可是仔细一看，在枝繁叶茂之间，却露出一朵朵粉色的花，就像是一只只轻柔的精灵，在树梢上跳舞一样。微风轻拂，一阵若有若无的香味传来，不如槐花那般浓烈，却也沁人心脾，在城市的喧闹中，在一座座的钢筋水泥间，那一棵绒线花树，似乎能让心灵享受独处的宁静。

待走到绒线花树正对着的四楼，白云就直奔阳台而去，推开门，四楼的阳台外，一根绒线花树的树枝，正斜斜地靠了过来，搭在阳台边上，伸手就能够得着。正在盛开的绒线花，一朵连着一朵，白中带粉，像是一个个绒球般可爱，整个人完全就像是融进了花香之中。

唐三凡看着白云，在阳光下闭上了双眼，花痴一般的伸出手，抚摸着树叶。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唐三凡觉得，白云和绒线花树正在亲密地对话——人与自然的对话，人与植物的对话。都市生活，让人和人更加紧密的相连，但是却让人和自然更加疏远，人们难得让自己的心静下来，聆听自然的声音。

那一刻，在唐三凡的眼里，白云就像是枝叶间跳动的粉红色精灵一样，纯净而至美。。。。。。

半晌之后，白云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我就要住在这里！”白云转过身来，用手指着绒线花树，就像是以前在孤儿院里，她伸手向唐三凡要糖果一样。

幸运的是，这间房子并没有人选中，自然也就成了白云的住处。

待到搬进去之后，白云站在阳台上，指着树说那就是他们的后花园。那时绒线花虽然初开，她却笑靥如花，那一刹那唐三凡就觉得，整个屋子都明亮了起来。

唐三凡那段时间，经常跑过来，陪她一起看绒线花树，晚了就睡在客厅的沙发上。白云说，真希望一辈子都能住在这里，看岁月更替，直到老的时候，还可以静静地坐在阳台上，给孩子们讲年轻时候的故事。

“你难道想一辈子就住在这个几十平米的地方？”唐三凡宠溺地看着她，笑道。

“有什么不可以，我就要一辈子住在这里，在城市里哪里还能找到这么好，带后花园的房子？”白云娇嗔地说，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里闪动着光，目光灼灼地望着唐三凡。

“要是你同意，我也愿意陪你一辈子住在这里。”唐三凡在心里对她说道，那时候的他虽然和白云有一定的差距，可是那个差距经过努力，完全可以抹去的，他想要等到那一天的时候，再跟她说那句话，可是完全没有想到，一场车祸，让那一点差距，完全变成了难以跨越的鸿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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