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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0章 姐弟

晚间风大,声音听来,犹如鬼哭狼嚎。

碧云观的道士另外找了三间房给云起他们,宣平侯似乎兴致来了,拉着几人去房里煮酒闲聊。

陆安然在赏菊会就与凤雪有过一面之缘,不过倒是第一次见到她的胞弟凤夕,从外貌看两个人不是很像,但眉宇间偶尔露出的神态如出一辙。

凤雪矜持地对陆安然颔首示礼,“陆姑娘又见面了。”

“凤姑娘。”平淡地应一声。

那边云起和宣平侯几杯酒下去已经称兄道弟,陆安然实在没见过比宣平侯还无拘无束的人,难怪养成凤倾那样的性子。

鹿陶陶又溜出去在碧云观瞎转,留下陆安然只好时而应付凤雪一句话,在她想来,凤雪面对如此情景一定也极为尴尬。

让陆安然觉得奇怪的是凤夕,她听过不少这位新晋侯府长子的事迹,比如花楼豪掷三万两买花瓶姑娘一个时辰单独唱曲作陪,再比如赌坊狂输十几万两,一‘战’成名。

但是出现在陆安然面前的凤夕腼腆内向,不说话时微微垂着脑袋,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是外放喜与人结交的性格。

“陆姑娘,上次说话冒昧,我要和你道歉。”凤雪轻轻浅浅的声音又响起,“我已听说不少关于你的事,心里万分仰慕,如今再遇,心里无限欣喜。”

陆安然回过神,摇头道:“没事。”

凤雪以为她总归会客气几句,没想到两句话被打发,一时居然有些语塞,顿了顿后干巴巴的笑着说:“陆姑娘一向话这么少吗?”

不知为何,陆安然从她这句话里听出了另一半没说出来的——还是看不上我的身份不愿与我多话。

“如今王都城不少人对我和弟弟说三道四,认为我们名不正言不顺,不入那些世家子弟的眼,便是同我们交往,也不过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凤雪想起当日赏菊会,第一次入宫她本忐忑不已,随后遭遇种种冷遇,唯有同是草根出身的永宁县主投来一份好意,她低头拨了拨裙上的绣花,“陆姑娘不会也这么看我们吧?”

陆安然眸色淡然地扫过那方喝酒的两人,再将视线落转回凤雪身上,“姓氏冠于名字之上,便是让我们记着自己的出身,不管走到哪里,都无可避免,是荣耀亦是责任,与其关心别人如何看待,不如立己之本,修己以敬。”

凤雪面色变了变,感觉陆安然在嘲笑自己,明知她前面十几年在乡野长大根本听不懂这些大道理。

“陆姑娘,”她换了个话题,“你们是在半路上遇到我父亲的吧,他去祭奠我娘了,来碧云观也是为了给我娘做法事。”

起初陆安然还不明白她为何说这些,直到凤雪又说了句,“我娘前半生清苦,女子虽弱为母则强,一心养育我们姐弟,丝毫没有想过回王都向父亲或者侯府寻求帮助,还好父亲从未忘记她,即便成亲生子,我娘始终在他心里占据重要位置。”

现在王都城都说宣平侯夫人气量小不容人,宣平侯不过是接回来外面一对子女,竟然直接打包回娘家,丝毫没有一点嫡母的胸怀气度。

凤雪这么说,一是表明她的生母清高,他们母子三人并不是看重侯府门第,二来隐隐吹嘘一下凤侯对前情人用情至深。

这么高低一对比,越发显得宣平侯夫人斗筲之人善妒。

只不过这些弯弯绕绕到底白说了,因陆安然根本没去计较这些话中意思,脑海中只闪过红石村粗陋的风神庙里手捧三尺长剑的女侠,不说家国情怀,却将匡扶正义展现在日常生活当中,侠者之大为国为民,侠者之小为友为邻,说的便是她吧。

虽还不能肯定,但是一个让宣平侯这样的人物敬仰的女侠,似乎不该是凤雪口中柔弱凄苦的角色,她必独立天地间、清风洒兰雪般潇洒不拘束。

“陆姑娘你怎么不说话,是我的话太多了吗?”

陆安然放空那些想法,回道:“我们今天去堰江村寻找打铁师傅,听说凤姑娘此前就住在堰江村?”

凤雪眼底闪过一抹不满,不自然地应道:“是吗,邬铁师傅很有名气,父亲的剑也出自他手。”

陆安然有心多问两句,“村里有个地方说是禁地,寻常人不能进入?”

“鬼山?”凤雪皱了皱眉头,“里面又没什么,还是不要乱闯了。”

陆安然听出话语中暗含的意思,“凤姑娘你进去过?”

凤雪意识到自己随口说错话,找补道:“没有,我去那里做什么,我是说里面不是住着鬼娃娃吗,小心被鬼缠身,还是不要随意闯进去的好。”

陆安然不动声色地观察片刻,点头道:“凤姑娘说的是。”

旁边凤夕似乎坐久了感觉无趣至极,掩住口鼻打了个哈欠,正好叫凤侯看到,喊了声:“凤夕。”

凤夕立刻坐正,恭恭敬敬地起身行个礼,“父亲。”

“困了就回房去。”

“是。”转身想走,让凤雪拉住。

凤雪带着凤夕走过去,“父亲还未休息,我们两人怎能提前走,不如让凤夕伺候父亲喝酒。”

宣平侯剑眉一扬,“我又不是没有手脚,侯府子女,做什么伺候人的活。”

凤雪和凤夕脸色同时一变,凤雪还要说话,宣平侯挥了挥手,“你们都走吧,我和云世子再喝两杯,秉烛夜谈。”

陆安然顺其自然地跟着出去,临走云起醉意朦胧地唤她道:“没什么话交代一句吗?”

陆安然想了下,从身上摸出一个小瓷瓶放到桌上,“活络丹,内含葛根黄芩,清里解表,亦可充当醒酒。”

云起握着小瓷瓶发呆,所以他就被一瓶药丸给敷衍了?

宣平侯抓着酒壶给两人倒满,“陆家这小丫头有趣,不拘于礼,又不傲然无物,某些方面来说,和玉霞还有些相像。”

云起心里以为,宣平侯这会儿受情绪影响,大概看到什么都和老情人搭上点边,也就没把他的话当真。

“凤侯家的孩子,也是一个比一个出色。”照惯例回两句奉承话。

宣平侯嗤笑道:“你以为本侯眼瞎?”他手往外一指,“这两个小家子气。”又收回手在桌上拍了拍,“京兆府被关押那个,气死人。”

云起笑着道:“夫妇为缘,儿女为债。无缘不合,有债方来,皆因有情缘,因果方相聚。”

外边陆安然在门口和凤雪姐弟告别,直接回了观里安排的房间。

凤夕嘟嚷道:“姐,你看到了吧,王都里那些世家的人,没人看得起我们,你同她说那么多,人家什么态度,何必多说废话。”

凤雪冷着脸同他回去,一把关上门后说道:“因为我们站得不够高,世上人的嘴脸最虚伪,你忘了邬铁还是个小铁匠前让多少人羞辱,现在怎么样?连王公贵族都要求着他锻造兵器。等你坐稳侯府长子的位置,我还用像今天这样热脸贴人冷屁股吗?”

“我说了,我想回堰江村,侯府我住不惯。”凤夕想到宣平侯喜怒无常的样子心里就慌,“侯府规矩多不自由,上头另有嫡母嫡子压着,你忘了那个凤倾,什么事干不出来,我怕他真会杀人,还不如拿了我们那一份家产在外过活。”

“再让我听到这样的话,我直接把你的头夹在门板里。”凤雪压着声音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凤倾短命,恐怕这两年都熬不过去。就算我们娘没有名分又如何,你是侯府长子,侯府的一切都该是我们的,你再敢生出那等心思,我先打断你的腿。”

凤夕被他姐疯狂的眼神吓一跳,讷讷道:“我知道了。”

另一头陆安然刚入门,无方后脚也迈进来,“小姐,我问过碧云观的人,十月十五那日苏湘湘的确带了几人来碧云观还愿,当天来得晚所以住在观里,但是观中人并不知道她晚上出去过。”

陆安然解开身上的斗篷放到架子上,边问:“观中晚上不关门吗?”

“后门门闩上有刀刻痕迹。”关门后,从外面用刀尖推开。

陆安然推算了一下距离,“我们从堰江村坐马车到这里一个时辰,若是一般人行走,需得两个时辰,考虑到苏小姐不常走路,加上天黑不好辨路还得多加一个时辰,所以来回六个时辰。”

无方道:“无论如何,天亮前都赶不回。”

陆安然侧抬头道:“我让你去看的另一条路呢?”

刚才他们被宣平侯喊去时,无方已经骑马打了个来回,“小路虽近,但路不好走,尤其夜黑很难行路。”

陆安然双手烘暖了交握在一起,垂眸带着沉思道:“其实我不大相信苏小姐夜间能去太远的地方,她应当知道独身女子不适合深夜出门,尤其世家女从来就有人伺候,便是朱雀街上也不可能从头走到尾,怎么会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陌生野外徒步行走几个时辰。”

无方:“如果不是她出去,难道是有人在碧云观外见她?”

陆安然点头:“有这个可能,只是我们不知会否是堰江村鬼山那个人。”

晚上入睡前鹿陶陶才回到房间,捂嘴偷笑着跳到床上打滚。

陆安然抓着她的小辫子拉起来,“先去洗漱。”看她笑得一脸偷腥老鼠一般,皱眉道:“又去祸害什么人了?”

鹿陶陶踢了鞋子直接钻进被子,“我偏不,有本事你把我抬出去啊。”

陆安然虽没有洁癖,但看着她外衣都不脱整个躺床上,额际隐隐作痛,“鹿陶陶。”

“诶,我还没给你说呢。”鹿陶陶完全无视陆安然的怒气,盘腿坐起来,眼角眉梢喜笑颜开道:“我没干坏事,不过是看到有人半夜偷偷烧纸,就去她耳根后吹了口气,哈哈哈——把她吓得屁滚尿流,一个劲磕头。”

碧云观里都是道士,道士修行修心,静其心则心自清,自做不出半夜偷偷烧纸的行为,除了他们就只有……

“凤府的人?”

“就那个侯爷的便宜女儿。”鹿陶陶大大咧咧道:“胆子这么小,吓死了也怪不着我。”

想到宣平侯府来此目的,陆安然猜测道:“应该是烧纸祭拜她娘。”另外抱了一床被子铺在卧榻上,“她又没得罪你,日后不要胡乱吓唬人。”

鹿陶陶拉起被子盖住头脸,默默翻了个白眼,哼道:“要你管。”

次日云起一行先回王都,宣平侯府连做三日法事因此还要多留两日,走前云起去跟宣平侯打招呼,得知宣平侯贪杯酒醉未醒。

凤雪代为相送,“云世子,陆姑娘,你们不用特意来辞别,王都不远,日后还能见面,父亲醒来后,我会帮忙转告。”

回程路上,云起对陆安然说道:“凤雪此人,确如凤侯所言,越想落落大方,越不得要领。”

不过这次回去后,倒是听说一个消息,苏府刚死了个女儿,又从外面接回来一个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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