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要变天了
丽姝清晨早读是第一个到的,她就是这样,即便重来一世,她从来不觉得懒散懈怠就是休息。她是玩儿的时候就不想读书,但是只要开始读书,她就很认真。
她还不是今日如此,而是每天都如此。
丽嘉进来时,见她已经开始早读,又沉吟了一下,这个课长她肯定势在必得,无论丽姝怎么表现,她是不会退让的。
殊不知,丽姝根本就没有和她争课长,甚至在老先生问她们选谁的时候,丽姝还头一个道:“我选大姐姐,她在我们姐妹中学问最高,年纪最长,平日常常照顾我们。”
丽嘉藏住心中诧异,谦虚道:“三妹妹真是谬赞了。”
“大姐姐,众望所归,你就不要谦虚了。”丽姝和丽柔对视一眼道。
她知道丽婉和丽柔就等着自己唱反调,她们再从中站队丽嘉,以达到孤立丽姝的下场。就像前世总是这样,明明她说的话意思和丽嘉一样,但也无人赞同她。
但见丽婉笑道:“是啊,我支持大姐姐做课长。”
丽柔左看看,右看看,都笑了。
因此,丽嘉成功选上课长,头一件事情就是收功课。这位老先生不仅让大家背书背的多,甚至写字错一个字就是抄一整张纸,非常老派的教书先生。
可丽嘉知晓,启蒙就得这样严厉的先生教导,才能让人把基础稳固。
因为未错一字,丽姝便可回来了,丽婉和丽柔都错了字要留堂,原本丽嘉也可以先走,但她是课长,就得留堂陪她二人,丽嘉纵使心中不悦,也无法。
偏偏丽婉还好,略大些,之前上过女学,字迹还算工整,丽柔刚学写字,实在是难上加难。
丽嘉看着丽姝的空位,不免揣度丽姝是不是故意把课长让给自己,好落得清闲,否则,她这个时候早已开始做女红了。
要知晓爹爹等京察一过,就可能要回京叙职,到时候京中有祖父母,伯父母还有外家傅家也回京了,她都要送针线的。
丽姝还真没这么想,她提前回来之后,就随胡妈妈习针线,胡妈妈最得意的大作就是《江南织绣牡丹图》,她的绣法则是突出绣工精细,不露计迹为主,因此,胡妈妈对丽姝的要求也非常高。
她还特地放了一个小白瓷鱼缸,里面放了两条金鱼,让丽姝闲暇时,就看这两尾鱼,歇歇眼睛。
胡妈妈笑道:“姐儿,听闻等会儿有嬷嬷教你,你怕不怕?”
“有什么好怕的,我若用心,教我的人自然不会怪我,我若不用心,那位嬷嬷教训我也是应当的。”丽姝也是笑。
这胡妈妈虽然教她刺绣,但平日也和听雪丝雨一样照顾她,且她性情随和,丽姝和她相处的很好,说话也就随便些了。
胡妈妈点头:“姐儿你也是真有志气,我那孙儿若是像你这般,我也就什么都不说了。”
下半晌,祝嬷嬷过来西院,她头一件事情就是进来丽姝房间,显然,她也吓了一跳。因为丽姝房中,看的出来名贵的摆件并不多,却四处都摆放着书,连床上的枕头旁都放着几本书。
房间里并没有香薰,甚至她的衣着都是非常普通的料子,看的出来她并不是很爱身外华物,倒是很喜欢看书。
只是……
祝嬷嬷想但凡读书的人,心里总会有一股坚持,可男人最爱的还是柔顺的女子。
柔顺的女子也许无才,但只要顺从,就对男人而言是好女子。
遐想之际,丽姝则静静的,不发一言,这让祝嬷嬷心生好感,她不由道:“姑娘您才六岁,就已经这般聪颖伶俐,平日里姐儿欢喜做什么呢?”
“不过是随我母亲读书,现下上了私塾读书,做做针线,看看书罢了,倒也没什么特别的。是了,我听说您一路从京里南下,您身子可好?”丽姝笑问。
祝嬷嬷暗自点头,会说话会聊天不冷场,这样就很好了,她不禁道:“我还好,年轻的时候我就是从南直隶坐船上京的。”
那时先帝选秀,祝嬷嬷也是被送进宫,只是没被选上妃嫔,就做了宫女。
祝嬷嬷也没有像教书的老夫子,一上来就各种背,她则是跟在丽姝身边,慢慢浸润她,正所谓“养移体居移气”。
这学规矩不是十全大补丸,一下猛学就学的好的。
必须得在这个环境下浸润,才能培养出一位十足的千金小姐。
丽姝前世其实也没有受过真正的规行矩步的限制,她娘死了,祖母只疼丽柔,大姐姐经常去傅家小住。长大后嫁去塞外后,初去乌孙,她自学骑马,又因为当初住的地方离乌孙王养的细犬近,几次三番差点被细犬咬,她从恐惧恶狗,到后来摸索经验对付狗。甚至后来她和儿子被流放,她想的都是怎么生存下去,能够支撑她一直坚持的,除了报仇之外,就是书了,有一本书,就是她的一方天地,她要学苏武牧羊一样,即便吃草也要把儿子和她自己养活。
但丽姝知道祝嬷嬷说的对,因为她是嫁给郑灏前,才开始跟着祖母身边的人恶补过规矩,但那些恶补过的规矩转瞬即逝就忘记了。
所以,现在祝嬷嬷这样就正好了。
因为她本来就不是那种很喜欢过分的束缚之人,就像她曾经以为郑灏会是她寄托情义的人,所以她愿意为她改变,做乌孙太后是她想要的权利高位,可二者真的得到的时候,她觉得自己追求的更是自由。
一个人能自由一天,比一辈子受人辖制做金丝鸟强百倍。
“姑娘您看,这样走路就不累了,腰挺直人也显得高,是不是?”祝嬷嬷谆谆教导。
她不会直接说丽姝走路含胸,倒不是丽姝特意如此,而是作为女子时常要表现出害羞就得微微低头含胸。
其实宫中妃嫔也并非人人都落落大方,前世丽姝去过齐国皇宫,见过几位妃嫔也是含胸害羞。
丽姝随着祝嬷嬷的指导走过几次,循环往复,不出十日,小傅氏见到女儿,都觉得她气质变了许多。
难得她也逗女儿:“哎呀,我家的小美人来了。”
“娘亲,莫这么说我。娘亲才是最美的呢。”丽姝看向小傅氏,见她气色极好,眼波流转,深觉自己都快被娘美晕了。
还有五日,娘就出月子了。
小傅氏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小鬼灵精。”
母女二人说笑几句,丹红进来大笑不已,丽姝看着她,她才对小傅氏道:“夫人,您知晓方才发生何事吗?苏姨娘在路上蝎蝎蛰蛰的拦着祝嬷嬷,说是让祝嬷嬷去教二姑娘。您猜怎么着,正好被老爷看到,老爷说了她一顿。您说她好笑不好笑……”
“她不过是个跳梁小丑罢了。”小傅氏并不把苏姨娘放在心上,她对付她不在这个上头。
苏姨娘被刘承旭罚禁足,同时也对傅氏有点不满,傅氏固然并非是坏人,甚至心存仁善,但不能弹压别人,丁姨娘只是个姨娘,又太耿直,也不能执掌中馈,家里还是得小傅氏出来才行。
更何况,她们母女还被克扣,让小傅氏掌家,她的待遇也会变好。
原本丁姨娘见苏姨娘被禁足,暗自骂了一声蠢货,这件事情若是暗地里来,小傅氏恐怕很受煎熬,没想到刘承旭居然出头帮小傅氏出头。
她的盘算全部落空了,甚至看到同样都是女儿,小傅氏的女儿在祝嬷嬷十日教导之下,人就显得落落大方许多,再看看自己的女儿,她还是能感觉到差距的。
可是小傅氏为何能够忍受苏姨娘,三姑娘也推举大姑娘做课长,她们似乎都没有按照她的盘算走。
傅氏本就是个无用之人,苏姨娘太蠢,小傅氏现下比她得人心,丁姨娘看着手里的对牌,难道她真的要这样交出去吗?
她怎么也没想到小傅氏却已经提前下手了,刘承旭进来看她时,她已经换上一身粉桃色的衣衫,丝毫没有产妇的邋遢。
“秋君,有些日子没看你了,如何?”刘承旭知晓她要出月子了,但等不及先过来了。
小傅氏莞尔一笑:“也没怎么样,就是有时候睡不着罢了。”她说完,头一低,看起来娇羞无限。
此时,刘承旭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立马搂过她:“过几日我就来陪你,这些日子睡书房,我都睡累了。”
小傅氏抚摸他的脸庞:“胡说,我才不信呢。”
“是真的……”刘承旭立马急了,连忙保证起来。
小傅氏忍不住笑了,又装不经意提起道:“我怎么听说你前几日发了好大的火,把苏姐姐禁足了,她好歹也是生儿育女的姨娘,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尤其是为了丽姝和我,我怕——”
“你是主母你怕什么,就是因为让姨娘管家,才闹出这样的丑事来,我们家中怎可如此徒增笑柄。祝嬷嬷是迟家送来的人,若是让迟家知晓我家如此也不好。”刘承旭深知见微知著这个道理。
小傅氏颔首:“相公说的很是,只是我这许久没管过家,一时千头万绪的,你可要帮帮我啊,别让我出丑才是。我可是听闻相公你小时候,术算很厉害的,择日不如撞日,就教教我吧,咱们俩也能好好相处啊……”
刘承旭则出去对常安道:“你去丁姨娘那里传我的话,把对牌和账本都拿过来西院。”
“是。”常安立马跑去,他看了看天色,方才还阳光明媚,此时却是乌云密布。
也不知道是在说天气,还是在说人事,常安喃喃道:“真是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