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案中案

撒清江一口气说到这里，可能是感觉有点累了，沉默了很久没有再说话。我递给他一瓶矿泉水，他接过去一口气就喝空了，他抹了一把嘴角的水，对我说：“警察大哥--我能叫你大哥吗？”

就在这一瞬间，我觉得坐在我旁边的这个年轻人，哪里是什么穷凶极恶的亡命徒，分明就是一个被社会上存在的少数丑恶现象残害的有志青年啊！听着他的不幸遭遇，一种怜悯心夹杂着同情心涌上了我的心头。我抓住他的胳膊，真诚地说道：“小撒，我姓王，以后你就叫我王大哥。”

撒清江又问我：“王大哥，还有烟吗？”

我赶紧掏出口袋里的烟一看，只剩下一支了，就给他点上，说道：“你先抽，我再去找找！”说完，就下了车，来到张昭的车前，车窗已经摇了下来，张昭急切地问道：“怎么样？”

我拉开他的车门上去，坐在了他的旁边，周局长也在车上。

我兴奋地说道：“进行得非常顺利！他正在叙说着他的经历。我估计他身上肯定有我们需要的信息，但需要两位领导给我点时间。”

张昭说道：“好！就按照你的思路进行！”

我看向周局长，问道：“周局长，能把你身上的烟给我吗？”

周局长伸手掏出了一盒烟，看看已经所剩不多，拎起他随身带来的一个公文包，从中拿出一个整盒中华烟扔给了我，说道：“如果不够，我再给你搜集！”

我说：“够了！够了！”说着，我就下了车，回到我的车上，继续坐在了撒清江的旁边，同时把手中的烟一扬，说道：“我们有好烟抽了！”

撒清江重新点上一支烟，连抽了好几口，缓缓说道：“王大哥，我看出来了，你是个好人！是个好警察。我愿意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但我有一个条件--”他说到这里停住了。他在等我的答复、等我的承诺。

重点来了！我瞥了赵志强一眼，他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我坚定地对撒清江说道：“小撒，只要你跟我们好好合作，我以我的人格担保，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协调司法机关减轻对你的处罚！请你相信我！只要你提的条件难度不是非常大，我绝对会想办法做到！”

说完这些话，我自己却后悔了！因为人家还没有提出什么条件，我就满口应承了！再说，我这点斤两，能协调得了司法机关吗？我的承诺可能会让我收获耻辱啊！想到这里，我刹那间冷汗直冒！精神就有点紧张！我还是有点太急迫了，经验不足啊！可是已经没有后路可走，既然答应了，那就尽力而为吧！

撒清江听了我的话，表现出来的神情是非常满意，精神也好了许多，脸上露出了难得的微笑。他轻声说道：“其实我的条件也不是太难！就是想请你帮我把一笔钱带给我妈！”

我一听，心里轻松了许多。就是转交一笔钱，这事应该很容易。就问道：“多少钱？在哪放着？”

他说：“这笔钱是他们给我们预付的劳务费，有五万美元，我藏到山里一个隐藏的地方。本来他们说，任务完成后，还有十万美元的报酬，但现在看来，那就是一句空话！”

我想了想说：“等你的伤势好些后，你带我把你藏的钱找到，我会亲手把钱交到你妈的手上！”

他说：“我妈的命太苦了！我爸死的早！她的身体也不太好。后来，我没能上得了大学，又跟着别人做了那些错事，然后就逃命去了！这都好几年了，从来没敢跟家里联系。现在也不知她怎么样了，按说我妹妹也到了上大学的年纪。可是--可是--，她们也都不知道我的死活。我也不知道她们这几年是怎么生活的，我作为家里的顶梁柱，本来应该是由我来承担起这个家庭的！可是，我现在这样--我--我--”他又嚎啕大哭了起来。

我觉得应该让他放开痛哭一场，也许这样就能让他与那些过往切割开来，从而放下心结，重新来过。

我看了看手表，已经是晚上的十二点三十分了，就向撒清江说道：“小撒，这都已经到十二点多了，你肯定也累了，又受了枪伤，要不你休息休息，咱们明天找时间再聊？”

撒清江说道：“王大哥，我觉得我现在精神非常好！根本没有一点睡意。我现在想明白了，你说的那个观点我完全接受！就是你说的我命好、我幸运。我落在政府手里，的确是我的幸运。这正好也可以让我与那种刀口舔血、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彻底告别！不管你们会不会给我宽大处理，我都要把我知道的全部告诉你！”

我大喜过望，一把抓住他的手，激动地说道：“小撒，你终于能够悔过自新、彻底醒悟了，我非常高兴！我再次向你保证，只要你真诚地跟我们合作，我和我的同事们一定会想办法减轻对你的处罚！也会想办法让你过上你想要的生活！”

现在我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只要从撒清江这里得到重要的情报，有助于“猎鹰特别行动”，给他再多的承诺也值！哪怕把张昭他们拉进来共同承担我的承诺也无所谓！

撒清江坐直了身子，正要接着说下去，赵志强用手按住撒清江，说道：“兄弟，等等！我下去解个手，回来后咱们再聊如何？”

撒清江说道：“我也得去解个手。”

“我也去！”我接上了话茬。我们三个人相互一对视，都不约而同笑了起来。大家陆续下车，走到车后部，各自找好了位置，呈半圆形散开，就要掏家伙方便时，十五六米处一个巨石旁边，突然闪出一个黑影，接着听到“啪啪”两声枪响。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赵志强一个侧扑，一只手抓住撒清江意图把他扑倒在地，另一只手已经抽枪在手，“啪啪啪”还击了三枪。

其他警察也快速做出了反应，都向那个黑影的方位一阵狂射。然后有几个警察呈搜索状包抄过去。随后，我听到有人喊道：“在这！好像已经死了！就一个人！”

这突如其来的一场变故，从发生到结束也就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我真的是有点被惊吓到了，根本没有做出任何应对动作。

我怔怔地看着倒在地上的赵志强和撒清江，赵志强半个身体压在撒清江身上。显然，赵志强是在发现敌情而来不及向我示警的同时，只好一手推开撒清江，一手掏枪还击，而且还打出了三枪！我明白，他是为了保护撒清江一边还击一边用自己的身体为撒清江挡子弹。如果按他的身手，他完全可以确保自己无恙！可他没有那么做！一时间，我对赵志强这种自我牺牲精神敬佩不已！

我忽然清醒过来！他们二人怎么还没动静？是不是受伤了？我赶紧半蹲下身子，推推赵志强的肩膀，喊道：“赵志强！赵志强!”他仍然没动静，我的手掌心感觉沾上了粘糊糊的东西，一定是血！

我大声喊道：“医生！医生！这里有人受伤！”

医生和护士闻声快速跑了过来，看到地上躺着的二人，立刻进行抢救。张昭和周局长等人也神情严肃地跑了过来，看到这种情况，二位领导也是马上露出焦虑的神情。

等医生和护士给他们进行了简单的包扎抢救后，张昭指着赵志强向医生问道：“他的伤势重吗？有生命危险吗？”

医生蹲在赵志强的身边一边检查着其他部位受伤情况，一边扭头回答道：“他的伤势比较重！是肩膀部位受伤，必须马上送医院动手术把子弹取出来，否则，这只胳膊就保不住了！”

张昭即刻命令道：“立刻送医院抢救！一定要想办法保住他的胳膊！”说完，一辆警车已经开了过来，有两个警察把赵志强抬上了车，张昭也跟着上了那辆车，在这辆警车启动之前，张昭摇下车窗，沉声命令：“周局长你留在这里指挥！李中华留下！王海涛护送撒清江去医院！”我和李中华异口同声答道：“是！”我们的话音还没落，他乘坐的车已经向市区飞速驶去， 我坐上另一辆车跟着张昭所在的车拉着撒清江紧跟在后。

两辆飞驶的警车很快就走完了三十公里的路程，我们直接开进了宁都省第一人民医院急救室，大量医护人员已经等候在急救室门口，接着就开始了抢救。我看看同车过来的两位警察，心想：这应该是可以放心使用的人吧！就对他们二人说道：“请你二位暂时守护在这个病人跟前，任何无关人员不得接近！”

这二人立正说道：“王处长放心！来之前周局长已经命令我们要无条件执行你的命令！我们坚决完成你交给的任务！”我一听，这周局长真的会办事啊！想得这么周到！

我看医生护士们正在给撒清江动手术，一阵忙乱之后，就听到说把子弹取出来了。等到有一个医生走出手术室，我拦住他问道：“里面那个病人情况怎么样？”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那两个警察，说道：“他的中枪部位是在肩膀的这个地方。”他边说边在我的肩膀上比划了几下。接着说道：“子弹已经取出来了，没有什么生命危险！休养一段时间就可以了。”

我听到这里，悬 着的心总算是放下来了。然后，我对那两位警察说道：“你们先在这盯着！我到那边看看！”

他们两人正色说道：“你放心！这边交给我们！”

我快步来到赵志强的手术室外，走近一看，张昭副厅长和两位警察都在外边焦急地守候着。我向张昭问道：“厅长，赵志强伤势怎么样？”

张昭摇摇头，说道：“具体伤情还不清楚。手术还在进行中。”

接着，他问道：“当时怎么回事？”

我理了理头绪，心想，这里也不是详细汇报的地方，就把主要的说说吧：“本来我们在车上审问撒清江进行得非常顺利，他也表示要把他知道的全部告诉我们。但这时，我们三个人都觉得需要下车解个手，就说那就都下去方便方便，然后回来继续聊！哪知道，我们三个人刚刚散开要解手，赵志强就敏锐地发现了敌情，他一边掏枪还击，一边还掩护性把撒清江推倒在地。没想到，他还是被击中了！”

张昭带着惋惜的表情说道：“赵志强是咱们国安系统中公认的顶尖高手之一！他这次到宁都来，是我向部长点的将！哎！如果他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向部长交待！怎么向他的家人交待啊！”

张昭痛苦地用手捶了捶自己的头，自语道：“他还非常年轻啊！”

这个时候这种情况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暗自责备自己在关键时候没有及时发现敌情并化解掉，还造成我方重大人员损失！

但我同时想的是，当时我们有二三十个警察散布在四周，敌人竟敢潜身过来而且还成功的潜伏到我们指挥部附近，最终偷袭得手！这说明了三个问题：一是敌人的确不简单！绝对是高手！在那样重兵布防的地方，还敢来发动袭击；二是我方大意了。在人困马乏的情况下，放松了警戒！三是撒清江对他们非常重要！要不然他们不会冒死来灭口！

张昭满意地看了我几眼，说道：“嗯！你分析得很正确！这个撒清江必须保护好！绝对不能再出任何意外！我已经给你调来了七个武警士兵，你全面负责保护撒清江的安全！”

我立刻立正、敬礼，答道：“是！坚决完成任务！”

张昭又看着身边的两个警察，问道：“你们四个人中谁是带队的？”

一个身强体壮的警察立正答道：“报告张厅长！我们四个刑警由我负责！”

张昭命令道：“从现在开始，你们四人统一由王海涛同志指挥！一定要把撒清江的安全保护好！”

这位警察立正、敬礼，答道：“是！”

正在这时，我们同时听到了整齐的跑步声，大家询声望去，只见有一个中尉警官带着六名全副武装的武警士兵跑了过来。他带队跑到距离张昭约三步远的地方下了口令：“立--定！”他和他的士兵都整齐地站在原地，接着他转身面向张昭敬礼，声音洪亮的说道：“报告首长！银州市武警支队第二特警中队第一小队前来报到，请指示！中尉--刘锋。”

张昭走到七个武警面前立正、敬礼，沉声说道：“请稍息！”

张昭庄严地看了这几个武警官兵们一眼，说道：“讲一下！”

中尉警官带着他的士兵持枪在手，全部由稍息变成了立正，同时用一种自信的、勇敢无畏的眼神看着张昭，等候他发出任何指令。

张昭说道：“从现在开始，你们全部接受王海涛同志指挥！下面，请王海涛同志给你们下达作战任务！”

我离开部队这么多年，今天这还是第一次又感受到在部队时的气氛，胸中情不自禁地激荡起了一股昂扬斗志，精神也禁不住为之一振！

我向前跨出一大步，正好停在张昭侧后的位置，向着面前这个精干的队伍立正、敬礼，说道：“同志们！从现在开始，你们的任务就是保护一位伤员的安全！没有张昭厅长和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这位伤员！你们要把队伍分成两个小组，每组三个人，实行24小时不间断保护！另外，在你们执行任务期间，还有四位民警协助你们！具体分工由这位中尉负责！同志们！你们的任务清楚了吗？”

七个武警齐声答道：“清楚了！坚决完成任务！”

然后，我把他们领到撒清江的病房外，又把这名中尉和四个警察叫到一起，对保护工作又进行了细化分工，只觉得万无一失了，才对他们说道：“我去另外一个病房看看。”

到了赵志强的手术室外，看到手术还没完成，我心里顿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难道赵志强扛不住这一次的劫难？

张昭也是还在焦急地踱来踱去，他看见我过来，从不抽烟的他问我要了一支烟，我帮他点上后，也陪着他点了一支抽了起来。

我觉得在这时候我得说点什么，就劝说道：“张厅长，你也不用太担心！赵志强福大命大造化大，一定能扛过这一劫难！”

张昭看了看我没有吭声，还是一边抽烟一边来回踱步。突然，他转身对着我问道：“你是说当时他要是自己躲避的话，他就不会受伤？”

我肯定地点点头，说道：“当时我们从车里出来的时候，他是从司机的后边那个位置出去的，撒清江是跟着他从那边出去的，我是从另一边出去的。本来我们不约而同的是想到车后解手，结果我刚刚走到撒清江的旁边一步远的地方正要解手，在听到两声枪响的同时，也看到赵志强一手推开撒清江，一手掏枪还击，他动作之迅捷、反应之快速，我是望尘莫及！”

我接着说道：“后来我推断，他是率先发现了敌情，但已经来不及向我和撒清江示警，就只好最大力度的推撒清江一把，并尽量用自己的身体替撒清江挡子弹！他是个英雄啊！”

正在这时，手术室的门被推开了，几个护士推着手术车出来了，我们急步上前一看，赵志强嘴上带着呼吸器、身上插着输液管，还在昏迷中！张昭拉住一个医生问道：“他怎么样？”

医生说道：“手术非常成功！他没有生命危险！之所以耽误了这么长时间，是因为子弹嵌入了骨头里很深，我们费了很大的劲才把子弹取出来！现在的昏迷是因为他失血过多所致。现在正在输血中，我估计一小时后他就能醒过来！”

听到这里，张昭长出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太好了！太好了！”

看着护士们把赵志强推进了病房里，我也放心了，就说道：“厅长，你看！赵志强没什么大事！你可以放心了吧！”

张昭点点头，说道：“嗯！这确实是值得庆幸的！”

我说：“厅长！要不你就先回去吧！这里有我盯着就行了！”

他坚定地说道：“不行！我必须要看着他醒来才放心！”

我说：“那你就到车上休息会，一小时后咱们再来看他？”

他想了想，说道：“好！那咱们就都到车上一边休息一边等着他醒来吧！”

我跟着他来到了我开的那辆车上，刚刚坐下，他就又向我要烟抽了。我知道他现在心中焦虑，也就陪着他抽起烟来。

本来计划到车上来休息休息，可是我和他除了抽烟外，根本就没有任何睡意。

张昭半睡半醒地问道：“王海涛，你今年多大了？”

我说：“我今年52岁了!”

他说：“那咱们是同岁，我也52岁了！”

我说：“你正当年富力强，前途远大啊！”

他说：“海涛，干咱们这一行的，危险和死亡是同生相伴的，你说我们哪有时间想什么前途呢？”

他以前一直叫我全名，现在改称我“海涛”，说明我们的关系更近了。

我就问道：“老张，你一直在国安系统工作吗？”

他说道：“我原先在外交部工作，美国911事件发生后，特别是南联盟我使馆被北约导弹轰炸后，我就到国安系统来工作了！”

我带着佩服的声音说道：“那你可是一直在国家非常重要的部门工作！”

他没回答：“海涛，外交工作和国安工作确实都非常重要，但危险性也大！干我们这一行的，都必须要做好随时牺牲的准备才行！”

我说：“我只知道这两个部门工作重要，却没想到还有危险性！更没想到还会有牺牲！”

他默默的低声说道：“这是赵志强在执行任务中第二次遇险了！”

那赵志强第一次遇险，是怎么样的情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