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算计
空山见对方应了下来,心里松了口气,就算输了也能让他获得几天喘息,暂时不用再被窥视,不然他真的会被逼疯,若是赢了那当然不必多说,定叫对方浑身上下没几根骨头是完整的。
他神态轻松,身姿随意,一呼一吸间,向对面迈出一步,看起来毫不费力,也没什么威胁的样子,但找不出一丝破绽。
丁一辰面对这种状况,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感到轻松,甚至连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他只觉得好像一座山缓缓压了过来。
他不知该如何应对,眼看着对方不断靠近,只能随着其节奏退后一步,就这样一直退了二十多步之后,已经退到一座古楼前。
他已经无路可退,而对面的那座山仍在朝他压过来,对方未出任何招式,却已将他逼得无比窘迫。
必须得做些什么!他心里对自己说道,可是该如何做呢?
忽然,他蹲了下来,接着下一刻弹上半空,往斜上划了道弧线,如雄鹰展翅般盘旋,在缓缓下落时,不断在空中划着弧线。
空山探掌,似拍似拿,迎上自半空落下的对手,看起来很是随意,出手的时机其实恰到好处。
眼看着丁一辰就要撞在空山的手上,他两臂一抡,虚空连踏几步,绕着对方的手掌划了个半圆,脚尖一点地面,又蹿上半空。
空山微感意外,对方身法灵动飘逸,短时间内,的确很难拿下,不过他并不担忧,对方若想胜他一招半式,就必须向他攻来,而他只需以逸待劳,便可尽在掌握,输赢早有定数,而真正重要的是,在合适的时机出现,才能让对面的年青人更加畏惧他。
丁一辰腾跃而起,在半空中任意变化,越跟对方交手,他就感到越发自如,对面那如山般的重压,正在一点点消失。
随着战斗的进行,他将“巽风游龙步”的精妙变化尽情发挥了出来,身影来回游弋腾挪,如雁翔、如鹰击、如隼追、如雀返……
空山双掌交错,或收或递,法度严谨,欲拒还迎,如擒似纵……
丁一辰战到兴起,一挥手、一踢脚、一扭身、一拧肩,均有劲气迸发,如风刃般朝对手攻去。
啵!啵!啵!……劲气击在空山身上,如中枯木,仿佛他并非血肉之躯。
丁一辰已然转守为攻,身影似狂风般绕着空山疾转,完全看不清他出了多少招,只觉得眼花缭乱,其势难挡。
空山则看起来好整以暇,一拳一脚并不如何快,但无论对方的攻势如何猛烈,他总是能恰到好处地应对。
丁一辰越战便信心越足,不知不觉间,两人的距离也在不断缩短。
战斗至此,双方已然全神投入,均在寻找那一丝可能的胜机,或者看谁先撑不住,露出破绽。
丁一辰的身影微顿,这样一来节奏忽变,空山完满的气势出现了一丝凝滞,接着他的身法再次转疾,一连在对方背上拍出六掌,仿佛对手根本来不及反应,一眨眼的工夫,他又来到其身前,连续三掌落在其胸口,第四掌正要击落,对面有一只手轻飘飘地伸了出来,像要跟老友握个手。
噗!一声闷响之后,一团影子飞了出来,滑出老远一段,才慢慢停下来。
“你怎么做到的?”空山看着手里的一截袖子,实在有些不解,凭他多年的经验,战局的走向已被他所掌控,可现在的结局却跟他预想的完全不同,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丁一辰扫了一眼右手,那里袖子少了半截,刚才的最后一击,的确是对方在一开始就算计好的,而他之所以没有落入其中,主要是由于战斗中出现了意料之外的变化。
“运气,也可能是天意吧。”他知道对方应该不信,可他就是这么认为的。
这场战斗的走向早早就落入对方的谋划之中,可以说自其踏出第一步那刻起,他就失去了主动权,尽管诸般手段尽出,但其实也只是在对手的诱导下亦步亦趋。
不过对方没想到的是,在他忘我地投入战斗之后,出现了玄妙难言的变化,他竟能感知到对手体内的诸般细微变化,进而能预知其下一步的动作,因此才没有落入其算计中。
“运气?天意?哈哈哈……那是什么?!”空山有些无法接受这种说法,但又想不到该作何解释,自从他将对方擒来,已经两次在对方手里栽了跟头,似乎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在影响着他,只要一遇上这个年青人,就免不了会受挫。
“我想这是从你杀死李修义前辈开始的,从那时开始,就注定了现在的一切。”丁一辰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好像一下子明白了什么。
哈哈哈……空山放声狂笑,恣意无拘。
“如果这是天意,我就要打破这天意!”
他不禁回忆起杀死的那个寂然宗长老,那人临死前的举动,现在细想之下,的确有些奇怪,毕竟他当时那一击所展现的恐怖巨力天下少有,对方应该猜得出他肉身强横之极,但反击却跟他遇到的其他人不太一样。
那名长老死前将一身真气毫无保留地灌入他体内,当时他只以为是对方所修的真气特殊,能消融诸般气劲,所以才有那般举动。
但常人临死反击,应该朝对手的要害攻去,那名长老却并没有这样做,只是将精修多年的真气全部注入他体内,此举看起来也不像慌乱无措的行事,倒更像是深思之后的选择,对方留在他体内的真气,确实让他很不好受,而且迟迟未能炼化驱除,给他带来了不少麻烦。
他本以为也就如此了,对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徒劳罢了,只是如今才忽然发现,莫非其行事实则蕴含深意?
他的注意力再次回到眼前的年青人身上,难不成对方是那名长老的后手?可是对方凭什么做他的对手?无论怎么看,赢的人都应该是他!
“可惜是我赢了。”丁一辰神色极为平静,开战之前便已说过,只要他能赢个一招半式,那胜利便是他的。
场间异常地安静,尤其在石穴中,更是一点声息也听不到,两人谁也没再说什么,似有风暴在酝酿之中。
时间仿佛静止了,两人皆化为石像,而且此间原本就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现在更是彻底归于沉寂。
呵!一声轻笑打破了此地的寂静,空山本来觉得最后那一捉应该是十拿九稳,可对方居然收住了攻势,千钧一发之际缩回了手,战局一直被他所掌控,偏偏结束的时候出了岔子,事出反常必有妖!
“算你胜了吧。”
丁一辰经过这一战,对空山的畏惧一扫而空,对方固然实力强绝,可对他来说,并非不可战胜的存在。
“魔君真是守信之人。”
空山脸上一派淡然,实则心里隐隐感到不妙,原本他想借由这场战斗立威,谁知却适得其反。
不过既然此举未能奏效,那只好另寻他法,而且他必须重新审视这个年青人,对方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我们北原的人一向守信。”
丁一辰身旁摆着一大堆各种各样的吃食,只需稍稍烹制,便可填饱肚子,现在最紧要的问题已经解决,剩下的便是如何离开此地,对方必然不会轻易让他走出此间,可以说一开始就没打算留他性命太久。
他猜测对方之所以留他活口,估计是为了搞清楚他的追踪手段,以免再次陷入被围攻的局面。
但现在的情况已经完全不同了,对方肯定不知道,只需将其体内的禁制驱除,便可摆脱他的追踪,此事万万不可让对方知晓,他心里暗自思量着。
以他的实力不足以迫使空山去推开巨石,真要打生打死,想到对方的狠厉无情,以及丰富的经验,他的胜算非常小。
如今他守在入口附近,主要是怕对方偷偷离开,那他真要困死于此地了。
他已经想得很明白,对方不会放他独自离开,而他也不可能一个人留下来,那跟死了有什么区别,现在唯一可行的办法,便是跟空山一起离开,只是如何才能实现这一愿景,目前他还没有完全想好。
随着空山的伤势不断痊愈,他渐渐很少以冥想来窥探对方的状况,而且其体内的禁制也在一点点被驱除,如今的状况对他越来越不利,因此他在想一件事。
他需要非常充足的底气,必须有足够的震慑力才能活下去,在他看来,空山不是那么容易被震慑的人,所以他的绝大部分心思全在此事上面。
此间无法分辨时间的流逝,只能大致感觉出过了好多天,倘若不是两人的关系无法调好,简直可以把这里视为绝佳的世外归隐之地。
空山踱着有力的步子,来到入口附近,像是一只巡视领地的黑色猛虎,最近他伤势恢复得不错,此刻虽未显露气势,却给人极强的压迫感。
“我这寒舍待着可还好?”
丁一辰跌坐在地上,看着空山的到来若有所思,心知对方之所以这幅做派,说明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魔君很喜欢我们这边的风土人情吗?”
“和我们辽阔的北原不同,虽然不太爽利,倒也挺别致。”
“你们也想来这边生活吗?”
“未必能过得惯,但我们总该去世界各处走一走,看一看,否则的话,又怎能知道世界之广阔、丰盛。”
“你一定没去过白石观吧。”
“还不曾前往,将要总要走上一遭。”
“你知道我为什么能找到你吗?”
“想来必定是寂然宗搞的鬼。”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当初你杀害李修义前辈时,他把毕生修为化作一道神通,将你与他之间的因果相联,而我又沾染了他的因果,就这样我便找到了你。”丁一辰眼眸明亮,徐徐道来。
空山拧眉沉思,心道原来如此么,倒也能说得通,“哦,你为什么会沾上他的因果?”
“我想这是天意吧,或者是因为我的身份。”丁一辰是白石观悦山真人的亲传弟子,谁人又能不忌惮三分。
空山哂笑,“哦,是想借你们白石观来对付我?可惜用处不大。”所谓的用处不大,自然是他完全不惧白石观。
“也许吧,不过我们的因果已然联结,想要断开绝非易事。”
空山目光森然,笑而不语,其中夹杂着一丝玩味之意,这对他来说,又有何难呢?
“也不知李前辈是看穿了我身负‘宿命轮回之术’,还是说这一切只是巧合。”丁一辰语气萧然,神色复杂之极。
空山眸中精芒暴涨,紧盯着对方,只见那沉静幽深的双眼,宛如深渊一般,而在深渊底部仿佛有位至高无上的存在正审视着他,让他心里不禁生出一阵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