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山不在高
丁一辰听到梅山法师说不会再回来了，有些不解其意，对方已经在这里待了许多年，为什么会做这样的决定呢，是跟朱锦身陨有关么，便问了起来。
“故人已逝，尘缘散尽，就没有回来的必要了。”梅山法师一开始有些伤感，后来渐渐地愈发平静。
丁一辰大概明白过来，朱锦之所以会来这里，原来跟梅山法师是多年的旧识，如今朱锦已逝，对梅山法师来说，此地便没有任何念想了，没有必要再回这里。
冬日已接近尾声，正午的日头越来越暖和，被这么一晒，身心俱暖，舒畅不已。
一片已经开始泛绿的草甸在四野铺展开来，一座矮山立在其中，像是在大盘子里放了个馒头似的。
矮山半边发绿，半边黝黑，散发出一股独特的气韵，隔着老远都会被其吸引。
山上有条窄窄的山谷，能容纳的事物不多，六间不大的屋舍错落有致地排开，如同镶在矮山上的红宝石。
山下几十里远的地方有一片城镇，烟火飘散，人声起落，看起来颇为兴盛，来往的行人虽无华服美饰，却能自得其乐。
“闲来居”的老板娘看着日头，心情颇为不错，眼角的细纹愈发明显，望着行来的几人，脸上的笑容渐盛。
“几位客官，我们这里新到了南边的香米，要不要来吃吃看，酒菜也不错，快进来试试吧。”
“哦~真有香米吗？这可不多见。”一人停下了脚步，有些好奇地问道。
“您进来一看便知，我在这条街上开了十多年，一向童叟无欺，您就放心吧。”老板娘热情似火，看出对方很感兴趣。
“正好肚子饿了，就来点你们的拿手菜吧。”
“好嘞，快里面请。”老板娘笑得比此时的阳光都要灿烂，将几人迎了进来。
“老板娘，有件事想请教一下，要去万灵山祈福纳祥，什么日子比较合适？”
“嘿嘿，你们要去神山祈福啊，月初和月末都可以，不过，切记，不要试图登山。”
“这是为什么？”
“山上的神僧不喜被打扰，我听说啊~山底下压着个怪物，神僧们常年做法镇压，要是被旁人打搅了，恐怕会让怪物跑出来。”老板娘压低声音，对几人悉心解释起来，最后还双手合十，祈祷了一句。
“怪物！真的有怪物吗？”
“反正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不管怎样，山上的神僧都不喜欢有人上去，在山脚下拜拜就好。”
不一会儿工夫，饭菜已经端了上来，香气扑鼻，不禁令人食指大动，老板娘所说的香米的确美味，还送了一小瓶酒水，饮之清冽香醇。
“殷前辈，这万灵山下面真有什么怪物吗？”丁一辰对老板娘的说法甚为怀疑，便问起同行的梅山法师。
此时的梅山法师头戴竹笠，未穿僧衣，主要是伤势未愈，不想以真面目示人，免得节外生枝，但依然看到他那鹰钩鼻，听到丁一辰的疑问，应道：“刚才你也远远地看了万灵山，感觉如何？”
“嗯……不太好说。”
“无妨，不用避讳。”
“像一座大坟包。”
“你说的一点没错，当年本寺还有你们白石观的高手，跟魔宗在这里大战了几天几夜，葬身于此的高手无数，本寺曾一度不振……”
“原来是这样，什么时候的事？”高思远这才知道，万灵山为何会有高僧镇守，想来是为了化解此地的戾气。
“有六千多年了吧。”梅山法师缓缓说道。
“那是第一次魔劫吧。”丁一辰依稀想起，曾在书上看到过有关的一些记载，只是比较模糊。
“正是，那一战本寺的高手十去其九，足足过了五百年才恢复元气。”梅山法师轻声说道，但说起此事时，神情极为郑重。
“原来有如此多的高手埋骨此山，怪不得需要高僧坐镇。”丁一辰心道佛门最擅长此事，由他们来做当然最合适不过了。
“那照朱锦的意思来看，魔宗的人来这万灵山，是想做什么呢，是要找什么东西吗？”高思远想着朱锦说过的话，试图弄清楚缘由。
“魔宗的人时不时会来这边，这倒没什么稀奇的。”梅山法师对此不以为意，毕竟朱锦知道的东西很有限，未必有什么用。
“但这次可能不太一样吧。”高思远有些固执地说道。
“为什么这么说？”梅山法师并不这样想。
“之前我们还遇到了秋魔、月魔，这应该不太寻常吧。”高思远对此并没有多少经验，之所以会这么说，只是直觉罢了。
“魔宗之人行事一向诡秘难测，若以常理揣度，多半没什么用。”梅山法师自以为在经验上要比眼前的年轻人强上不少。
“魔宗的人应该会有所动作吧，只是他们准备做什么呢？”丁一辰凝眉思索，想要弄清其中的关键。
万灵山四周地势微凹，冬雪融化形成的水流在此积聚，只是如今快要被太阳蒸干了，嫩绿的野草已经挣扎着从泥里钻了出来，小心翼翼地询问清风，可以恣意生长了吗？
一只脚踩了下来，似在告诉小草要快点长高了，否则像他一样的人会越来越多，可就无法承受了。
这只脚的主人一身黑衣，头顶上一缕银发很显眼，感受着脚下传来的柔软触感，他很满意，这种感觉让人很舒服。
他抬头看了一眼太阳，露出一丝笑容，如今伤势痊愈，实力还更进一步，如何能不开心。
他正是空山！上次的寂然宗之行，未能真正地重创此宗，尤其是白石观异常平静，也没有对此宗发难，让他觉得多少有些可惜，但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便无需在意了。
这座矮山的形状地貌并无特别之处，却隐隐散发出森严磅礴之势，让他感到阵阵无形的压力，实在是不凡。
这里便是六千多年前那位至尊的埋骨之地，他还是第一次离得这么近，感觉完全不同，不知不觉中心神紧绷了起来。
听说山上有个很厉害的家伙，也不知今时今日的他遇上，到底胜算几何，想着这些他心里不禁期待起来。
他举步朝山上走去，看似悠闲，实则外松内紧，也说不清为什么，总之有什么东西让他隐隐有些忌惮。
来到半山腰处，看见一名僧人正在捡柴，并未发觉他的出现，仍旧在自顾自地忙着。
他无声无息地朝对方靠近过去，想着将其擒住，拷问一下山上的情况。
他刚来到那名僧人身后一丈处，耳边就响起一道平淡的声音。
“施主，你不该来这儿。”
他脚步一顿，只好停下，嘴角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刚才他正要出手，偏偏被对方一句话打断了，想必不是巧合。
僧人转过身来，怀里抱着一小捆柴，僧衣明显已经穿了很多年，看上去洗得发白，还打着三个补丁。
他目光澄澈，如万里无云的晴空，灰色的双眉似远山静卧，悠然宁和，虽未散发出丝毫气势，但没有任何人会把他看作普通人。
空山望着这位看不透底细的僧人，心里突地一跳，隐约觉得被对方占了先机。
“你就是龙涯吗？”
“正是。”僧人平平淡淡地承认了。
空山脸上的表情毫无变化，心里却生出波澜来，竟然一上山就遇见了对方，这恐怕没那么巧，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起来。
“我早有耳闻，一直想前来领教，今日总算是见到了。”
“我在这山上待了许多年，但你的名头也听过一些，青玄宗能留存至今，看来是气运尚未衰竭。”
“哈哈，这样么，真是幸甚！”
“只是你不该来这儿。”
“哦，为什么？”
“这里是‘魔陨之地’，青玄宗有无数人倒在了这里，对你大大的不利。”
“只可惜我并不信这些，否则，就不会来这里了。”空山微微哂笑，对于龙涯的说法甚是不以为然。
“你应该信。”龙涯说着，手中的一截细枝飞了出去，似承载着无尽的重量，直击空山。
这一击在空山眼中，却是截然不同的景象，犹如巨木倾天，横空而至，叫他不得不暂且退开一段距离。
巨木来势奇快无比，他伸手一拨，却发现上面的力道异常沉重，急切间的应对，居然只是稍稍改变其方向。
见到如此情形，他一挑眉，止住了退势，改拨为挑，猛地一发力，将巨木掀飞出去。
只见巨木落地之后，再次化为细枝插在那里，刚才发生的一切，就如同幻觉一般。
对方的“幻星术”炉火纯青，简直能化腐朽为神奇，让他全然落在下风。
此术号称“改天换地，万象生灭”，是落星寺的镇寺神通之一，历代都不乏擅长此术的高僧。
他刚刚有些措手不及，不过这也让他的战意高涨起来，能和这样的高手战斗，是一件非常痛快的事。
他的双拳连续交替挥出，以一式“道衍无极”直击对手，空间都被他的拳劲震出八道涟漪，简直有撼天动地之势。
龙涯见对面来势汹汹，双掌往下一扫，激起无数小石子，尽数朝对手落去。
在空山眼中，只见无数巨石砸来，仿佛世界末日来临般的景象，和他的拳劲毫无意外地撞在一起。
十方俱震，天地崩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