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茫然与过去

月色下，萧无策回到小院中，坐在石凳上，低头沉思着什么，无人上前打扰。这一刻整个世界都陷入一片寂静，就连风声都停了。

“出来吧，来就来了，躲躲藏藏干嘛？”许久，萧无策蹙眉，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抬头看着某一处淡淡说道。

萧无策身前的空间宛如一个平静的湖面，此刻，空气中突然荡起一道道涟漪，下一刻，花寻浩气从涟漪中走出，然而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他低头看了一眼铺了一地的小石子，无奈说道：“你这院子怎的这般荒凉？可远远没有你在龙域的宫廷小院来的舒服。”说罢，花寻浩气默默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衣服。

然而萧无策并没有回答，说完就接着低头，陷入思索。花寻浩气倒也没打扰，靠在高大的桃树主干上，双手环抱静静抬头看着月色，脸上带着淡淡的茫然，“师尊说了，仇恨会使一个人堕入深渊。”

小院中，风声先至，下一刻狂风呼啸，先前也不知萧无策施展了什么术法将小院封禁，使得风都吹不进来，但是花寻浩气说完话的下一刻，小院中突然起风了。

风声伴着月色，怎么看都有些寂静的幽美感，只是，这一刻的风很凉。月亮散发出淡紫色的光晕，撒在只有两人的庭院中，显得更加萧索悲凉。

见萧无策依然没说话，花寻浩气自顾自接着说道：“人这辈子不能靠着仇恨度日，可以有仇恨，但又不能只有仇恨，还要有其他的追求。”

萧无策终于动了，他抬手一挥，石桌上便出现一个棋盘跟两个棋篓。花寻浩气撇嘴，长叹了一口气，皱眉问道：“欸，我讲了这么多讲的嘴皮子都快干了，你不给我倒杯茶也就算了，拿棋干什么？我说的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陪我下盘棋。”

“我不会下棋，你又不是不知道。”花寻浩气没好气的说道，他的棋艺本来就很烂，现在要跟萧无策这种最擅长出谋划策的鬼才下棋，鬼都知道会输的有多惨。

似有什么阴影，花寻浩气连忙又摇了摇头，“不下不下。”

萧无策微微摇头，抬手率先拿起一颗白子，落在天元，而后再度拿出两颗黑子，分别放在棋盘四角的两角，抬手示意花寻浩气入座。看着萧无策摆出的棋盘，花寻浩气同样陷入沉思，思索了好一会儿，某一刻他的眼睛陡睁，这时才意识到萧无策根本不是真的要跟他下棋。

他的棋艺有多烂萧无策当然知道，自然不会浪费时间下无意义的棋。所以，如今他下的棋，并不是真的棋，而是有着另一番深意。真是的，聪明人都这样吗？这么喜欢打哑谜。花寻浩气落座，看着棋盘。

“都是同一个宇宙的生灵，你说为什么非要争个你死我活？这不是正落入敌人的下怀吗？”萧无策不断抬手，拿子落子，很快，棋盘上就又多出九颗白子，紧紧环绕在天元处白子的旁边。

花寻浩气这时才看明白萧无策摆的棋是什么意思，仔细盯着棋盘一动不动，只见萧无策又动了，他抬手，将围绕在天元白子旁边的九颗白子中拿出一个，换成黑子。

花寻浩气猛地抬头看向萧无策，“这……你这是干什么？”

“云苍天，”萧无策食中二指捏着刚才去掉的白子，举在两人正中间。

沉默良久，花寻浩气正色问道：“有那么严重吗？”

“记不记得我上次跟你说过，云苍天原本就是兽疆的。这两族之间的仇恨至少存在上千年，你认为能轻易消磨掉那些过往的血海深仇，让他们一致排外吗？”

“可是你为什么认为云苍天会陨落？”

“首先，敌人的实力我们尚不清楚，有些人也许清楚，但也有自己的打算所以没跟任何人说，至少没跟龙域界九天一域的人说过。”

“你是说……师尊？”花寻浩气瞳孔瞪大，惊呼道。

萧无策没有回答，接着说道：“其次，此次兽疆核心彻底沦陷，逼迫兽疆妖族奔赴魂疆，其意何在，你应该清楚吧？”

“再度点燃两族之间的仇怨，消耗云苍天的有生力量，而后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云苍天？你不觉得荒唐吗？”

萧无策脸色忽然变得凝重，深吸一口气字斟句酌的说道：“这一次，只是来自一个宇宙的敌人动手，就已经点燃两族堆积上万年的怒火，可还有一方宇宙的敌人呢？它们为什么没动？还是处在静默状态，我不相信它们没有派强者前来。”

花寻浩气轻声一笑，“你知道我从虢迷身上得到了什么消息吗？”

萧无策皱了皱眉头，“什么消息？”

“其实，虢迷它们血藏宇宙的生灵有两个任务，一个任务，是争取最大限度消磨我龙域界的力量，其次，追杀叛徒。”

“叛徒？”

花寻浩气沉吟了好一会儿，几度欲言又止，似乎很难表达出来，“其实也算不上是叛徒，可以说是……怎么说呢？应该算是不同阵营。其实不止他们血藏宇宙，还有一些外来宇宙的生灵中一样有这类“叛徒”，而且他们已经融入到我们龙域界中了。”

萧无策眼神一变，仿佛听到了什么极为震惊的消息，“融入……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有一些外来宇宙生命是我们这一方的。”

“你是说，他们分为两大不同理念的阵营，一个主战，一个讲求和平共处？”萧无策再度低头沉思了许久，才缓缓抬头，迎着花寻浩气的目光迟疑说出自己的判断。

花寻浩气摇头，“是目前我们面临的这些宇宙，每一个宇宙中都有两方阵营，一个主战，追求掠夺主宰，一个讲和，追求和谐共生。”

到底是聪明人，一下子就能从细枝末节中推敲出大致的真相，你给这个分身的名字中加了个“策”字，到底还是有一些深意。不过……为什么还要在策字前面加上个无？

花寻浩气已经偏离正在谈论的话题，神游天外。

“他还说过什么吗？”萧无策嘴角勾起一道完美的弧度。还好，事情还没差到那种地步，不过还是要未雨绸缪。打心底里，他还是比较相信自己一些。毕竟，一个全副武装的猎人看待一头幼年弱狮，要么主宰掌控，要么可怜放过。

“虢迷其实已经感受到了有一方宇宙的生命气息，不过，它还未准备探寻究竟就直接被你给抓了。”

……

镇妖关中。

孤辰跟古幽三人一同吃罢晚饭就早早回到房间里躺着，可不管怎么逼自己都还是辗转难眠，脑海中都是黄昏时的情景。他知道，古幽、离鸾跟雷吉是真的伤心了，他应该更早就看出来的，从自己跟他们提出自己想进入军队与妖兽厮杀的时候就意识到的。

他原本想的是，依靠生死间的危机逼迫自己临场悟道，就像当初跟炎殇厮杀血搏的时候。当时他对自己的实际力量还没准确的见解，都是因为战斗的太少，不知道自己的实力究竟到了何种地步。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但是生死之间也有福报，破后而立不是空话。从小到大，孤辰哪一次不是因为破后而立、不断变强才能活到现在？

黑雾山脉之上第一次吞服妖兽内丹差点爆体而亡，可是哪怕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龟裂溢血，他都还是挺了下来，而后不断吞服，使得自己肉身变得强大。

与无数妖兽厮杀的时候，他受到的重伤不止一处，如果把他受的任何一道伤害放在同龄孩子身上，能直接夺走他们的生命，可他还是挺了下来。

这样的光景持续了至少两年，直到七岁的时候孤辰被青爷爷采药顺便绑了回来。后面不也是一次次将肉身压榨到濒临崩溃，最终才拥有一副全新的灵脉吗？

床上，孤辰陷入了天人交战。

可是如果自己真的进了军营与妖兽厮杀，那古幽三人怎么办？他们也是妖族，他杀妖族就相当于杀他们的同胞。可如果不进军营，那又如何磨砺好不容易才走出来的一条路？

几度绝望，几度心酸，好不容易让他又找到一条全新的路，就因为这个放弃了？

孤辰起身，没有穿鞋，光着脚踩在透着凉意的木板上，走到窗边，推开轩窗。窗外雪花慢慢飘落，孤辰就站在那儿，静静的看着窗外不断飘落的雪花。

夜晚无风，但有小雪，看着洁白的雪花，孤辰闭上眼睛，脑海中不断倒映着跟古幽三人在一起生活的一幕幕，想起古幽哭泣的样子，想起离鸾失落的样子，想起……，最后，他的心头又多出一道渐渐消散的傻瓜身影。

以前他看雪的时候满心欢喜，现在他再看雪，满心愁绪。

人生总是有很多不得不做出选择的抉择，一旦选择了这个，那么失去的另一个无论如何再也不会回来。

每每面临抉择，他都很坚定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但是这一次，他选择了对自己最不利的那个抉择。

“不修就不修，抛开上战场临场悟道，我还不能找到其他方法了？”孤辰闷哼一声，轻轻关上轩窗回到床上就要睡觉。反复折腾了许久才堪堪入睡。

他熟睡后，房外，三道模糊的身影一闪而过。

小雪下了一夜，第二日孤辰推开房门，就见古幽正在将碗筷端到庭院中的石桌上，雷吉将冰冷的石凳换成盖了毯子的太师椅，离鸾则端了一个大砂锅慢慢走进庭院。

“赶紧去洗漱吧，今天我跟鸾姐姐一大早去童家跟童叔要了醪糟做醪糟汤圆，还特地放了很多红枣。”古幽转头朝孤辰微微一笑。

看着这一幕，孤辰心中闪过一股暖流。但是慢慢的，他就察觉到一点不对劲，想着想着眉宇间越来越黑，“喂，你特地说加了那么多红枣是什么意思？”

“嘻嘻，你不是需要补血吗？小屁孩儿身子虚就要多吃点补身子的东西。”

“说了不要叫我小屁孩儿，小鸾鸾你笑什么？”

庭院中传来阵阵嬉闹声，伴着清晨的曙光。一路走来，他没能留住很多东西。这次，他虽是选择了对自己最不利的抉择，但终于留住了一份温暖。

过去既已成为过去，便不要过度留恋。时光如电抹，珍惜当下的人，才能对得起那些希望自己幸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