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虹销雨霁

未等秦炼说完，某个电光火石之间，一道近乎不可见的残影在他身旁忽然一闪而过，那就是一道残影，不是身影。当秦炼的话音落下，他的身后依然不见孤辰的身影，变得空无一人。

秦炼轻轻把肩膀靠在树上，歪头也把头靠在树干上，目光穿过重重洁白的上空，最后定格在雪山山麓，看着那个正在挣扎着爬起来的白衣少女身上。

……

……

“啧啧啧，师妹你也不行啊，努力那么久还是不见效果呢，怎么连我一剑都接不下来？呀，你好像差点就要受伤了。”那名方才朝霜虹出剑的少女俏皮的眨了眨眼，只是眼中还多了一抹嘲讽。说完，少女缓缓将长剑收回剑鞘，眼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抹意兴阑珊的神色。

她之所以想欺负霜虹，有一部分原因是嫉妒霜虹的美貌，更大的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单纯的想玩玩罢了。可她没想到霜虹这么弱不禁风，连她一剑都抗不住，遂原本的逗弄兴趣也在瞬间消散。

霜虹挣扎着从雪地里爬起，撑在地上的两条藕臂不停颤抖，身上的白裙也多了大片嫣红，嘴角还沾着一点血迹。此时她的眼眶已经红透，明明已经酸楚到这种地步，可她还是强忍着没哭出来。坚持住呀，她们应该快走了，再撑一会儿。

哪怕被欺负到这种程度，她都不敢反抗，甚至连表露出愤怒或是生气的勇气都没有。在这个靠背后势力以及实力说话的世界里没有多少公平可言，如果一个人既没实力背后也没靠着什么势力，反抗过后只会迎来更加猛烈的疾风骤雨。

“这么娇柔可真是让我大吃一惊，算了，也不难为你了。”另外两名女学生在霜虹挣扎着起身时已经来到她的身旁，其中一位眼神含着悲悯说道。说话的时候，她的模样似是在怜悯乞丐一般，高傲般收起已经落下的鞭子。

然而她身旁的那位女学生依然不打算放过，她看到霜虹肆意散落在地上的青丝，下意识转头看了看自己只落到肩上的头发，呼气的时候都在隐隐颤抖。过了好一阵，她才努力将心中愤怒压下，随后勾起嘴角，讥讽道：“头发这么长，我觉得配上师妹的姿容有点不太好看，要不帮你剪了吧？”

听到她们要剪自己的头发，霜虹心里的悲伤与愤怒瞬间暴涨到濒临爆发的边缘，然后如从溃堤之坝一般，泪水将视线彻底模糊，一连串晶莹从她的眼眶中流出，沿着俏脸，最后顺着下巴滴落到了雪上。

哪怕先前被一剑狠狠斩飞，还承受剑气的锋利之痛，她都强忍着没哭泣，可这一刻她是真的忍不住了，泪水如断线的珍珠一般不停划落脸庞，最后滴落在雪上，将雪一点点融化。

骄阳当空，大地上一片雪白，少女的身上原本也是一片洁白，可一抹嫣红的突兀出现，为这份洁白平添一种独特的色彩。洁白的事物不仅代表纯洁，很多时候也被赋予掩盖肮脏的使命。

“你这么喜欢剪别人的头发？”一道稍显稚嫩的男子声音忽然在霜虹身旁响起。

少女闻声缓缓抬头，一眼便见到一位正站在自己身旁的白衣少年，少年腰间悬了一块儿淡紫色玉佩，全身上下除了一块儿玉佩再无任何饰物。然而也是少年这般简洁干练的姿态，在少女眼中就是世界上最纯真的模样，一点都不雍容，可也完全不让人感到寒酸。

看着看着，少女忽然想看看眼前少年的模样，可他将侧身对着自己，所以她便只能看到他的一点侧脸。就在这时，少年转身将正脸对着霜虹，两边嘴角同时勾起，露出一副天真无邪的笑容。

“你好，我叫孤辰，孤芳自赏的孤，星辰的辰。”

雪地上，少女还处在呆愣之中，她看不清孤辰的面容，视线中只有一片朦胧。此时她的眼中全是泪水，一双纯净至极的大眼睛仿佛被清水覆盖过后的纯一不杂的玉石，煞是好看。

一直等到孤辰说完过后足足一息，霜虹才忽然回过神来，意识到他跟自己说了话，连忙抬手用衣袖将眼中的泪水拭去，看着孤辰眼神稍带躲避的问道：“那个……不好意思啊，我刚刚没太听清。”

孤辰也不在意，笑着将手递给霜虹，“我叫孤辰，孤芳自赏的孤，星辰的辰。”

此时霜虹已经彻底忘记身旁还有三位随时要对自己出手的少女，羞怯的把手放在孤辰手中。然而当她的手放在孤辰手掌上的时候她惊呆了，孤辰的手很冰，没有一点温度，哪怕她自己的手都比孤辰的手要温暖。

随着孤辰手臂一用力，十分顺利的就把霜虹从地上拉了起来，松手之后孤辰笑的看着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啊？哦哦，”被孤辰这么一提醒，霜虹这才想到她还没跟孤辰说自己的名字，要是放在以前她是绝对不会这样的，可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竟然搞忘了。不再多想，霜虹生怕孤辰生气，连忙点头抱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对不起啊，刚才搞忘了要介绍自己，我叫霜虹，冰霜的霜，彩虹的虹。”

“唔……，我觉得虹销雨霁的虹更适合你，”孤辰歪头朝霜虹笑了笑。

虹销雨霁的虹更适合你。这道声音不断在霜虹心头萦绕，不知不觉间，少女忽然感觉鼻尖略微有点发酸，虹销雨霁的意思，正是彩虹过后，雨过天晴。某一瞬间，少年的声音、话语、笑容都快融化少女的内心，让少女的心间不自觉冲过一股暖流。

孤辰的眼睛很澄澈，而且更深处仿佛蕴含着一团火花，仿佛要将世间一切不公点燃，将世间所有黑暗点亮。那天，少年的一眼成了少女此生救赎的开始，亦被她藏在心底一生。

很多年后，孤辰才想明白那时秦炼对自己说的那么多无厘头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然而那时，他的心中除了悲伤还会闪过一抹歉意与喟叹。

“喂，你又是谁？”持剑少女冷冷看着孤辰，她的眼睛像是腊月最寒冷的冰面，瞳孔光滑洁净无一丝瑕疵，幽深处暗不可见。

“原来也是来自尘楼的下贱人等，怎么着？也是因为这个贱人的姿色想英雄救美？”

“哼哼，英雄救美不仅要把握好时机，也要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够不够分量。”

另外两名少女恨不得把心中的怒意一股脑全部宣泄出来，刚才孤辰跟霜虹谈笑风生，完全把她们晾在一边。当她们看到孤辰腰间悬着一块儿“尘”字令牌，更是火冒三丈，区区一个尘楼的下贱学生还敢无视她们？这更是让她们不能忍受。

“自己不能付出那么多努力就对别人冷嘲热讽，这种人无论最后的成就如何，都是最大的失败者。”孤辰斜乜着眼环视三位出自上楼的女学生。

“哼哼，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尘楼也出了一个这么无法无天的人。”持剑女子胸脯剧烈起伏，怒极而笑。

“那你还真是头发长没见识，不对，你好像没什么头发。”孤辰鄙夷的扫了一眼持剑少女，无意间瞥见霜虹快落到地上的柔顺秀发，嘴角一勾就带出剩下半句话。

扑哧。听孤辰这般说话，霜虹哪怕尽全力忍住不笑，但依然还是憋不住，连忙捂嘴轻笑了出来。孤辰的话实在太损，但说的刚好还是事实。

“你找死，”持剑少女胸膛剧烈起伏，已经快被气炸了，秀眉也是蹙到了极致。

锃！

少女将长剑从剑鞘中拔出，长剑刚出剑鞘就有一道剑气带着无比锐利的气息在剑身上不停上下震荡，这时的空气仿佛遍布锐针，令霜虹都感觉肌肤上传来一阵淡淡的刺痛。

“是你在找死啊，”雪山上，秦炼头靠在树上，眼睛微微眯起，“胸大无脑的蠢货，不对，好像还没胸。”

然而就在秦炼说完话的瞬间，他的眼睛突然眯起，只剩下一条缝。

雪山山麓上空，忽然多了一片银白光芒，这抹银白光芒不断晃动，很快就到达高空的最高点，然后不断下落。伴随着“嗤”的一声，银白色光芒直接刺穿雪层，而后像切豆腐般十分轻松的插进大地，阳光照耀在不断颤抖的剑身上，反射出一抹亮丽的光芒。这道斜插在大地上的银白是长剑的剑身部分，剑尖已没入大地，上端的断口十分光滑，没有多余哪怕一点瑕疵。

除了依然云淡风轻的孤辰，剩下的人都已经彻底惊呆了，她们完全没看清孤辰是怎么做到的，他明明没动用任何灵器或是做出什么动作，就直接断了持剑女子的长剑。

持剑女子怔在原地，她还保持着挥剑的动作，如果她还有剑，剑尖的落点就是孤辰的眉心处。可此刻她的手里只抓着一个剑柄，剑身部分已经从剑柄上脱落。

“你好像很喜欢欺负人？”孤辰嗤笑着抬脚，落脚时闪现在了持剑女子身后，随手抓起一把持剑少女披洒在身后的秀发，低头看着秀发，他又是一阵摇头，“长这么长的头发也没什么用，我帮你全剪了。”

他是用陈述语气说出这句话的，没有做作的学这些少女方才说话间用到的反问语气，单是这一个细节就已经说明他对自己的打算已经十分坚定，再也不会改变。

“不……不要，”持剑女子慌了，连说话都变得结巴起来，她方才根本没看清楚孤辰的动作，因为实在是太快了，身后这个人的实力绝对远远超过自己。她恐惧了，只感觉身后像是有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随时都能将她撕碎。

“不要？”孤辰挑了挑眉毛，然后讽刺的眯眼笑了笑，“那可由不得你。”

一道剑气忽然从孤辰右手的食指指尖冲出，跳动着冲进空气，随后在空中一阵舞动，然后化为一道残影回到体内。

簌簌。

一根根头发不断从持剑女子的头顶掉落，在雪地上不停堆积，只是短短一个呼吸雪地上就忽然多了一个黑色小堆。感受到头上传来的阵阵凉意，持剑少女怔怔地抬手，眼神中带着一抹慌乱摸了摸自己的头顶。原本她的心里还带着侥幸，然而下一刻她的眼睛再也无光，因为从手中传来的感觉是摸到一片光滑，她的头发全被孤辰削断了。

“啊！”一道愤恨与悲伤叠加的凄惨叫声响彻雪山山麓，孤辰微笑着抬脚，空中瞬间多出一连串残影，不过两个呼吸，山麓半空又传来两道凄惨叫声。

“我的头发呢？”

“我的头发也没了。”

抛开持剑少女，剩下的两位上楼女学生彼此对视一眼，然后同闭眼，“啊！”

“闭嘴，吵死了。”极致冷漠的声音刚落下，整个山麓忽然被一股血腥至极的杀念笼罩，当然最主要的杀念是针对这三名来自上楼的女学生。她们只感觉自己此时正身在一个被死亡与血腥笼罩的古战场，连忙顺应孤辰的意思闭上嘴巴，噤若寒蝉。

对孤辰的恐惧此时在三位少女心中不断放大，不知不觉间，让她们生出一背冷汗。他到底是谁？尘楼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个妖孽？他的实力为什么这么恐怖？

这三个疑问不断萦绕在少女们的心头，蓦然，她们似乎想到什么，不可置信的看着孤辰，又想到方才孤辰两度说出口的名字，脑海中忽然炸出一道晴天霹雳，原来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