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这场战争
因为幼时在黑雾山脉摸爬滚打时磨砺出的耐心以及自身丰富的天马行空，孤辰好不容易在诸多同窗的窥探下坚持了一个上午。
第二节大课下课，他连忙带古幽、离鸾和雷吉离开教室，像是躲避洪水猛兽一般。同时心里也在感叹，这比跟妖兽打架还累。
镇苍书院虽落址于空间秘境，但它的大部分环境都紧随外界，只是也没有外界那般极致。
此时镇妖关正值凛冬，城内一片银装素裹、北风呼啸，然而书院内部却依然暖阳如初、微风正好。随着时间渐移，镇苍书院的风依然如往常那般舒适，不似外界喧嚣凛冽，然而气候却是愈发趋于寒冷。
尘楼去往上层楼的楼梯旁有一棵极高大柳树，枝条垂落下来，宛如一片瀑布。孤辰刚进入尘楼的时候看到这片瀑布还是青翠的，然而此刻，却变得金黄一片。
顺着楼梯往下走，孤辰远远便望见一道十分熟悉的身影，昂头高喝一声，“韩泠。”
楼下，披着雪白貂裘的倩影闻声当即顿住脚步，然后转身。因为转身太快，雪白貂裘的下摆都被甩出一个十分规整的圆，少女目光上移，一眼就看到正朝她肆意微笑挥手的少年。
楼梯上的人很多，但她仅仅一眼就看到站在人群中的他。
然而下一刻，韩泠忽而发现孤辰身后还站着两个容颜倾城的绝代丽人，她认识那两个女子，她们就是经常跟在孤辰身后的古幽和离鸾。
短短瞬息，谁也不知少女的心情接连发生变化，惊喜有多大，余后的落差便有多大，两种心绪如一旁的落瀑般，瞬间压在少女心头。
尽管她已经很努力试过让自己不要在意这个人，但就是很难做到。
当韩泠心中闪过万般念头的时候，孤辰已经走下楼，来到她的身前。
嗯？
孤辰眉头稍动，他从韩泠身上感受到一股浓浓的惊喜与失落，因为红尘大道雏形，这两种情绪直接传入孤辰心中，让他忍不住产生一种失落，这种失落源于不甘。
虽然只有十四岁，过完年也只到十五岁，可孤辰并不傻，尤其在感情方面。所以先前他才会在古幽与离鸾面前装傻，感情来的太快，得到之后，那种热情退去的也会很快，只有慢慢来，才能细水长流。
见韩泠望向自己的眼神中带着一抹恍惚，孤辰心中同样思绪万千，不过很快，他便压下心中诸般思绪，把手放在韩泠面前的空气中挥了挥。
“啊？”韩泠回过神连忙低头，不敢跟他对视，哪怕稍稍瞥见后者的眼睛，“对不起啊，我刚才发呆了。”
“没事儿，”孤辰爽朗笑了笑，打趣道：“这么热的天你怎么还披一件貂裘？不热吗？”
被孤辰突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韩泠瞬间把心中的愁绪以及失落抛到九霄云外，缓缓抬头，愣愣回道：“不会感觉热啊。”
“你的体质跟我们都不一样，”脖子上围了一条围巾的离鸾看着孤辰，淡淡说道。
她的言语平淡至极，像陈述一件事实，但对于孤辰，这句构词简单的话仿佛蕴含诛心之能，让他顿时无言以对。凭什么这女人每次开口都能让我闭嘴？真气人。
孤辰摸了摸鼻子，没再在这件事情上深究下去，讪讪笑了笑，偏头看向韩泠：
“我们队还差最后一个人就全齐了，然后就能挑战战塔获取战点，直接进入内院，你有没有合适的人选推荐给我？唔……最好是那种出身平凡但心地善良的。”
听到战塔这两个字，韩泠身子忽然抖了抖，战塔那种地方她自然知道有多危险，但出于对孤辰的信任，她没讨论这方面的事。仔细想了会儿，韩泠面带歉意的朝孤辰摇头。
老天爷你真在玩我，就差最后一个人，只差最后一个人。孤辰脸上没表示出任何失望的神色，然而在心里，他已经不知道把苍天神明骂了多少遍。
因为不同路，所以孤辰四人陪韩泠走了一段路就直接分开，韩泠站在原地看着孤辰的背影，看着他渐行渐远，心中一半失落一半开心。
没多久，韩泠忽然意识到心中所想，轻轻拍了拍脸颊，感觉到脸颊上的滚烫，她轻声呢喃几句：“韩泠啊韩泠，你在想什么呢？”
他大概永远都不知道，自己明明只是跟她说了几句不深不浅的话，却能让她在心里暗暗窃喜好久。
……
……
应天阙，两根巨大石柱中间的空气宛如被丢进一颗石子的湖面，忽然荡出一层半透明薄膜。然后，一只脚忽然从中探出，紧接着孤辰从中走出，随后古幽、离鸾和雷吉同样从中走出。
目光盯着前方，孤辰还是有些心不在焉。方才他没有跟韩泠说其他有的没的其实是他故意为之，就是为了不让她多想，但孤辰也不知道自己那样做究竟对不对。
忽然，孤辰感觉手肘间传来一阵拉扯，这才回过神，偏头看向古幽。
古幽嘟着樱唇，很是不满的瞪着孤辰，“你在想什么？我刚才跟你说话呢。”
孤辰挠了挠头，“哦，我在想炼器的事情，想的有点入神，你刚才想跟我说什么啊？”
古幽神色瞬间变得凝重，她抬起洁白如玉的纤夷，指向镇妖关东方。孤辰稍带疑惑，顺着古幽所指的方向看去，下一刻瞳孔骤缩，脸上的疑惑全被震惊取代。
镇妖关东方城墙之上不知何时亮起上万道冲天光柱，这些光柱仿佛一直都存在，所以孤辰才没有察觉到光柱出现时产生的动静。
镇苍坊市位于镇妖关最中心，以此朝外辐射，距镇妖关城墙足有六百多里。因为距离过远，所以无论是声音、威势还是光柱震荡空间而传出的波动传到孤辰四人所在地方都已被削弱很多。
这是……兽疆再度进攻？对，镇妖关就是为了抵御兽疆才设立的，必然是兽疆来袭。他们应该已经探查清楚只有正对镇妖关的方向才有噬龙毒，所以选择从侧面进攻。可是他们前不久才被废了那么多妖帝，此时进攻明显对他们不利。
孤辰看着一根根矗立在天际线尽头的光柱，神色有些呆愣，心里早已掀起一阵狂风暴雨。兽疆核心虽然因血藏宇宙沦陷，但抛开核心，兽疆剩下的领地面积完全够剩下的妖族生存，犯不着进攻魂疆，那他们此举是为了什么？
他站在那儿静静沉思，没人打扰，因为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镇妖关东方，大部分人心中也都存在这个疑问。有些境界高深或是手段高明的强者为了解开心中疑惑，将神念覆在城墙之巅，打算实时观看战场局势。
又盯着镇妖关东方看了一会儿，孤辰视线开始下移，分别看向古幽、离鸾和雷吉。凭这一眼，他从三人眼中看到一抹隐藏极深的悲伤和一股茫然，之所以悲伤，是因为知道同族又要牺牲，之所以茫然，是因为不知道为什么兽疆还要进攻。
“喂，别发呆了，走吧，该回家吃饭了。”孤辰把两手放在后脑勺上抱着脑袋，浑不在意的看着三人。
从他说话的语气中，古幽三人没听出丝毫感情，只感觉到十分平淡。
离鸾看向孤辰宛如看着一个二傻子，孤辰也能根据离鸾看自己的眼神翻译出一个意思，“这场战争下来不管是妖族还是人族都会死上一些，你心里就没任何感触？”
“既然我们都没在那个位置，又为什么考虑那么多事情？活在当下是我们目前能做到最对得起自己的决定。况且我们没资格评价这场战争如何，更看不出这场战争到底有没有意义，既然不懂，那就提升自己，当眼界开阔到某种地步，很多事情会水到渠成的变得能让我们理解。”
“假定你有资格评价这场战争，你会如何评价这场战争？”一道熟悉的苍老声音忽然自孤辰身后传出。
孤辰眼睛微眯，他已经猜到来人是榷野，但他没有转身，目光炯炯有神的盯着古幽三人，迎着他们的目光，坚定道：“没意义。”
“这场战争来的确实没任何意义，但，仅仅相对云苍天这个大尺度的家园来说，这场战争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彼此消耗，最后还是为了别人做嫁衣。”榷野说道。
“都知道那为什么还要打？”孤辰放下抱着脑袋的双手，缓缓转身，眼含煞气的凝视着榷野，没有丝毫惧意。
“你对于责任这两个字是如何理解的？”
“男人的责任是守护家人，哪怕拼尽一切甚至付出生命。将军的责任就是用最小的牺牲换取最大的胜利，保家卫国。皇帝，保证家国和谐安康，让百姓安居乐业。”孤辰怒视榷野，每个字都咬的很重，言语间虽没任何表达生气之类的字，但语气中却充斥着愤怒。
“很好，”榷野浑不在意的摆了摆手，“抛开云苍天，抛开妖族人族有个共同的打不倒看不到的敌人，把自己代入妖族将领的视角。他们信仰的传承核心地盘没了，各大种族之间为争夺核心之外的地盘引起种种勾心斗角，暗地各种流血牺牲，再加上云苍天最初的主人便是妖族，你认为这场战争对于妖族、对于人族而言，还有意义吗？”
轰。
孤辰、古幽、离鸾、雷吉四人的脑海中同时落下一道惊雷，然后都愣在原地。
孤辰是人族，自然会代入人族以及镇妖关的视角看待这场战争，所以会自然而然想到防御以及守护，守护这个关后面的人族。古幽、离鸾和雷吉三人是妖族，此时听到榷野之言，自然会代入妖族视角，如今自家地盘没了，而且种种不利原因叠加在一起，最容易解决这些问题并能使不同妖族团结在一起的办法自然只剩一个：战争。
战争是解决政治问题的极端手段，不可否认的一点，战争也是解决政治问题最有效的手段。
至此，孤辰终于懂了，一直以来他都将自己置身于人族、妖族之外，置身于云苍天之外，目光看向宇宙，所以便忘了人妖两族本身存在的矛盾点，以及生物的本能——贪。
因为贪，所以不甘，因为不甘，所以衍生出一系列问题，从而引发战争。
从大尺度上看，这是一场注定被添上一笔无畏色彩、走向悲伤终局的战争，没有任何意义，只有白白的流血牺牲。从小尺度上看，这场战争涉及到人族的保家卫国，涉及到妖族解决内部种种矛盾、收复“失地”，所以，这场战争自然也就不会没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