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白发青年
在数以万计的孔明灯下方，某处楼阁中，一道人影靠在墙壁上许久未动弹。忽然，人影身子一震，垂落在身体两侧的修长手掌微颤，无力的抬起几根手指。
沾染了鲜血的发丝将少年大半面庞遮盖，透过发丝间隙，依稀还能看到少年的苍白面色，他的脸色苍白到宛如一具死尸。要不是他刚刚动了动身子，寻常人都会认为他已经死了。
“力量总算恢复点了。”孤辰的睫毛动了动，随后缓缓睁开眼。他的呼吸不再像先前那般气若游丝，变得十分有规律，而且吞吐的气息越来越浑厚。
几分钟后，孤辰偏过脑袋将视线移向某个方向。那里，来人了，而且是一个要杀他的人。
“死还是生，选一个。”西华心缓缓走向不远处的拐角，看着拐角淡淡说道。他的身上遍布鲜血，模样并不比孤辰好到哪里去。兔子急了能咬人，然而人急了同样可以反咬兔子，甚至可以比兔子更狠、更凶。
拜孤辰所赐，西华心此时的一身凄惨便是与前者血战时留下的。以前的西华心天真以为除了同境修士或是更高境界的修士，否则绝不可能把他伤到这种地步，可现如今他遇到了一个叫孤辰的人，导致他的三观彻底被颠覆。
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化气境修士，一刻不停的将他的世界观拨动，令他不断惊讶，乃至惊悚。
说完，西华心刚好转过拐角，视线穿过数十米的巷道定格在那张略显稚嫩的脸上，他终于如愿以偿的抓到孤辰了。然而就在看到孤辰的下一刻，西华心浑身僵硬，就连吸气的幅度都明显增大了很多。
孤辰靠在墙壁上，眼神冰冷而没有任何温度，脸色苍白宛如不剩多少生机，除此之外，在他身下更有一大滩还没彻底凝固的血液。但是，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神？
明明都已经快死了，却好像还蕴含着星辰般的桀骜。西华心看着孤辰的眼睛，大脑一片空白。
“活着就是活着，无论因为什么，只要想活，就能称得上活着。归根结底，人就是因为羁绊所以才想拼命活着。”孤辰眼中多了一抹森寒。
不知又盯着孤辰看了多久，西华心渐渐收回注意力，仔细盯着孤辰，“所以你是想活着。”
“还有那么多想做的事没做，我当然想活着，但如果活，那么就必须保留尊严，不可能对敌人卑躬屈膝。”
空气沉默半晌，孤辰轻蔑的看着西华心，西华心静静凝视着孤辰。两人对视好久，西华心终于开口：“放心，我不会杀你，你还有很大价值。”
“你觉得你能抓住我吗？”孤辰忽然剧烈咳嗽了几声，笑的眼泪都快出来。
西华心没有回话，孤辰越是这样，就越让他感到一种没来由的心慌。这种心慌源于孤辰身上的神秘，神秘到哪怕两人已经打到这等凄惨地步，哪怕西华心不想相信，但他还是猜测孤辰身上还有底牌。
孤辰缓缓闭上眼睛，嘴角却弯起一道弧度，似是在嘲讽，同时有一股无形杀机散发出来。
扑通。
空气安静到一种诡异的地步，让西华心都能十分清晰的听到自己体内传出的心跳声。下意识的，西华心将放在孤辰身上的视线移开，不敢再看，因为那名少年给他的感觉像是一尊死神。
神灵因悲悯渡世人，死亡引此生入来世。孤辰唰的一下睁开双眼，两颗眸子宛如神明般充斥着悲悯之色，同时还充斥着死亡般的淡漠。
悲悯与淡漠，两者同时被一道目光包容，让西华心彻底不敢动弹。然后，西华心浑身寒毛直立，他看到了一个金色磨子从孤辰的胸膛间冲出。
磨盘不断旋转，空气中荡出圈圈涟漪。这些涟漪仿佛无形的弦，一旦触碰到什么东西那种东西就会被瞬间切碎。这些涟漪宛若深渊，在西华心一个不留神的瞬间，直接将方才被碾碎的事物吞噬殆尽。
一颗颗生之源质从孤辰体内涌入磨子，以此维持磨子运转。如果是在外界，孤辰完全不用担心磨子的力量源泉会不会枯竭，因为那时磨子能吞噬外界的生之源质自动运转，不将一切吞噬磨子就永远不会停止。
什么鬼东西？西华心心神大惊，接连后退，不敢让那涟漪触碰到自己。命只有一条，且事出反常必有妖，西华心不敢赌。
“死！”孤辰像是一头豹子，忽然从墙根上一跃而起跳到半空，跳起的瞬间，在他体表覆了一层的血痂尽数碎裂。他一把抓住浮在空中的金色磨子，将最后一点力气汇入右臂，然后，直接把磨子甩向西华心。
不好。
西华心目眦欲裂的看着磨子飞速冲向自己，他本能的想躲，可是来不及了，身旁以及身后都是障碍，而且磨子冲过来的速度比他后退的速度还快很多。
嘭。
当丝毫不起眼的涟漪与西华心接触，西华心仿佛西瓜般轰然炸开，血雾、碎肉、粘稠的红白之物以及白色骨渣飞在空中，未等这些污秽之物彻底扩散，磨子后面又荡出的涟漪再度扫来，顷刻间将这些事物尽数湮灭，一点渣都不剩。
孤辰透过破妄神眸看到了全程，看到了西华心死后，从他身上溢出金色生之源质，然后自动被牵引到磨子中，使得磨子变大。
扑通。从空中降落在地面之后，孤辰的双腿忽然无力，接连踉跄了三两步最后还是应声倒地。
“咳咳，还是太虚了。”孤辰咳血，一道意念闪过，浮在空中的磨子震动几下，然后再度回归体内。
“怎么跟御天金钟一样都来打劫？”感知到回归体内的生之源质数量连原来维持磨子运转的十分之一都不到，孤辰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原来的生之源质有多少？足足近千颗，可现在磨子只是被维持了三秒，这些生之源质近乎耗尽。
“不对，本少爷的御天金钟呢？”孤辰连忙扭头看向西华心原本站立的地方，可是那处地方此刻空空荡荡。
“没了，”孤辰的视线忽然多了一抹恍惚，心中只余悲痛，他哪儿知道自己师傅的功法威力这么强大，一下子就湮灭了原本让他束手无策的御天金钟。
得，荒刀没了，现在御天金钟也没了，本少爷以后拿什么保命？
……
……
灯火阑珊处，一道看不清身形的模糊人影背负双手，缓缓从阴影处走出，一直走到被万千孔明灯光照亮的街道上。在孔明灯淡红色的朦胧微光照耀下，这道人影不再模糊看不清。
这是一位白衣白发青年，然而他的面容却被一团朦胧光晕遮挡，让人根本看不清面貌，唯一能判断出他的视线在孤辰所处的方向。
白发青年又盯着孤辰所处的方向看了一会儿，才抬手在空中招了招手。不多时，一开始被金岩三人拿出的黑金宫灯从空之巅飘落，最后，静静悬浮在白发青年身旁，不停震荡。
“唉，憋死本殿了，没想到那个老头也领悟了命运，还好本殿更快一步看到他，要不然可就避不开那个老头的感知。”白发青年不断拨弄挂在黑金宫灯底部的流苏。
“同掌命运，以后可以好好切磋切磋了。嗯，这次不错，在合理的历史之下将他的成长时间压缩了一些。总是留在一个地方可不是你的风格，而且一直停在一个地方是成长不起来的。回去之后就让老九把灯笼的时间回溯点，给别人用本殿的东西总还是会觉得别扭。”
……
……
迷糊间，孤辰看见眼前画面飞速流转，让他忍不住闭上眼睛，当他再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回到熟悉的小巷。
“小屁孩儿！”少女的惊呼声陡然传来，听到熟悉的声音，孤辰一直高悬未落的心终于放下，紧接着，视线以及意识同时堕入无光黑暗。
“小屁孩儿。”
“牧哥。”
“臭小子。”
“他这是……。”
……
“好了，之后只用等他慢慢恢复……。”
孤辰的意识断断续续，每次清醒过来都能听到不同的声音，当然每次清醒都会听到那么几道熟悉的声音萦绕耳畔，让他感到一阵安心。
“小子，醒一醒。”
听到这道声音，孤辰的精神宛如久旱逢甘霖，更加精神抖擞，这是麦客的声音。于是，孤辰在心里问道：“师傅有什么事吗？”
“方才你在那个特殊的阵法空间是不是不能动用自己打造出来的三个磨子？”
“动不了，全被禁锢了，我还以为师父你知道呢。”
麦客没回答。
“师父？”
“哦，没什么，你好好休息。”
……
……
梨花树下，麦客坐在青石上，靠在梨树旁望向高空明月，思绪不知飘向何方。如果自家徒弟没说错，那这件事就值得仔细推敲推敲了。什么样的阵法能阻碍生之源质？
这是麦客在孤辰出阵后忽然想到的。
自家宝贝徒弟差点死了都还没动用外界生之源质，他原以为孤辰是想刻意磨砺自己，所以也就没在意。然而方才他从那个阵法中感受了到一股深沉似海的气息，那气息，甚至比他还要深沉，于是他才询问孤辰。
修真界中本就没多少阵法能封禁住生之源质，更何况是将外界的生之源质隔绝。在麦客的认知中，没有任何相似用途的阵法能让未到仙境之上的修士布置出来，这个事情本身便不可能，因为境界的层次首先已经限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