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多了解一点

沈明渊稍微添了点火，便就出门去了。

如今天色，那乌云里还藏着不愿落下的月亮。

他这是要去作何？

转念想来，现在正是秋收之季，难道，是忙于田地？

萧璟下了床榻，走到院子，将自己的衣服从杆上拿下，衣服上的血渍都清洗干净了，被划破的地方与箭射穿的地方也被沈明渊也缝补上了。

或许是为了不使这补丁突兀，沈明渊绣了一朵小小的梅花，虽是白线缝上的，可绣工精细，栩栩如生。

这说是出自男子的手，倒没几人会信，若非他亲眼所见，旦旦是看这绣工，定会误以为是个心灵手巧的小娘子。

萧璟看着衣服，突然想到：沈明渊的妻子呢？他有孩子，不应也有妻子？

休了？

沈明渊虽然是穷了点，但模样这般好看，又体贴会照顾人，就算休妻了，在这永宁村娶个姑娘应该很简单才是。

更何况…沈明渊不像是会休妻的人。

一阵凉风吹过，萧璟的思绪才被拉回来。

这又是想到哪里去了。

萧璟将衣服拿到屋里稍有艰难的穿上，着好衣衫，便到庭院里散步，不知不觉，走到了后院，只见栏外泉水缓缓流动，他微微呼了口气，站在那里看向清泉，待了许久。

忽然间风吹叶动，萧璟眼眸微寒，踢过旁边的石子，那石子直冲树梢。

“…王爷也有落魄的时候，还真不常见。”这坐在树上的人摸着被石子穿透的大树，司空见惯的模样笑道：“不过看王爷的样子，好似被照顾的不错。”

来人二十来岁的模样，黑发劲装，相貌堂堂，他长相冷峻，却带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朝中如何？”萧璟微言。

那人跳下树来，道：“霍氏暗下招兵买马，甚至妄图控制王爷封地，现在，只盼着王爷尸骨无存了。”

萧璟道：“那个细作，是霍氏的人？”

“他并未招认，但也八九不离十了。”他倚在栏上，笑道：“本还想审出些什么，秦长安见他什么都不说，直接将他给杀了，真真可怜了我的长安，还真以为王爷薨天，若非卑职拦着劝着，早就带兵冲到霍家，免不了打上一场，现在还茶不思夜不寐的。”

听到这里，萧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却很快被他藏了起来，言语平静的说道：“告诉他本王无碍，让他按计划行事。”

来人笑了笑，故意道：“当然要告诉他…告诉他王爷没死，还饶有趣味的…偷、看、男、人、洗、澡…”后面这六个字，他说的又慢又重。

“住嘴！”萧璟瞬间脸色一变。

那人啧啧两声，委屈道：“卑职从王爷掉下来的地方，一点一点爬下来，费了那么大功夫找到王爷，唯恐王爷有一点不测…昨日刚找到就瞧见王爷就发现王爷躲在暗处偷窥别人，到底…谁更混账？”

萧璟眉尖一跳，言语中微觉不悦：“你越发放肆。”

叶上秋捋了捋自己的头发，笑道：“嘻嘻王爷莫怪，卑职会告诉长安王爷平安的，计划也会完成，那王爷何时回去？不然秦长安会以为我骗他呢！”

萧璟平淡道：“后日，你们来见本王。”

来人撕着手上的树叶，应承着道：“好，都听王爷的，只是王爷养好了伤，别忘了赶快回去，太后娘娘可还惦念着王爷呢…”

“滚！”萧璟不知是被他这句触动到了什么心思，眉眼一时冷下几分。

来人只笑了笑，还朝萧璟吐了一下舌头，但纵然在怎么放肆，他也懂适可而止，拍了拍屁股就离开了。

这人，名唤叶上秋，聪颖机敏，身手了得，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是太后遣给萧璟的人，到底太后才是他的主子。

萧璟也知叶上秋忠心的并非自己，可太后的人还是杀不得的。

而秦长安和叶上秋不同，秦长安原名秦书谊，与萧璟自幼相识。

秦长安的爷爷，曾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丞，秦家之人也是人才辈出，朝中任刑部尚书、兵部尚书、都察院左都御史、太子太傅等多数要职。

只是后来，秦长安的父亲犯了谋大逆的重罪，又涉内乱与不义之行，他自己被判死刑，三族受尽牵连。

其实，先帝顾念秦家先祖为开国功臣之一，只是要将秦家众人发配流放，只是不等圣旨拟好，秦家竟被满门屠杀。

秦长安当时与萧璟一道在宫中，所以侥幸活了下来，得知秦府大乱，他便被珍妃和萧璟藏在宫中。

为了不被他人发现，珍妃为他更名长安，在宫中扮了几年的奴才殿门都不得出去一步。

先帝到驾崩都不知道，秦家唯一的孩子竟还着。

当年萧璟在宫中也极不如意，且私藏罪臣之子理应斩首，可萧璟还是留下了秦长安。

秦长安感激萧璟恩情，把萧璟当主人，当恩人，更当亲人，他心里只有两件事，其一，是查出屠秦家满门的凶手，其二，就是萧璟。

在珍妃死后，他也成了萧璟唯一可信之人，唯一一个能为萧璟拿命的人。

天色逐渐明亮起来，萧璟回到前院，四周依旧安逸静谧，让刚刚还带着火气的萧璟一时舒服许多。

“咦？这是哪来的小伙，俺怎么没见过你！”门口一个推着地板车的男子路过，将地板车放下，很是好奇的问道萧璟，又想起什么似的惊道：“哦！我知道了！你是念一他爹救的那个小伙！”

萧璟点头。

那男子从地板车拿下一袋东西，直接隔着门扔过去，憨厚的笑道：“俺家石榴熟了，念一去年就惦记着俺家石榴，俺来送一点，现在孩他爹不在，你就帮他收到屋里吧。”

萧璟应声，又觉得哪里不对，他好像没说沈明渊不在家，不由警惕的问道：“你如何得知他不在家中？”

那人笑道：“你不是俺村人，所以不知道，念一他爹每天这个时辰大都在他亡妻墓前…”

萧璟眸光一凝，他的妻子，竟然已经过世了…

那人瞧着萧璟，突然笑说道：“真和念一他爹说的一样，是个俊俏公子…”

萧璟回过神来，怔怔问道：“说什么？”

那人有些不好意思道：“俺村好久没来过外人啦，听念一他爹捡来了个人，大伙都好奇就都来问问，念一他爹说是个可俊俏的公子，俺们来问的时候，你还没醒呢。 ”

萧璟轻笑，没再多言。

而那人却开始啰嗦起来，道：“这说来你也是有福气，念一他爹把你带回家里，让四伯救你，这次四伯也奇怪，就是不想救你，念一他爹一个劲求四伯、劝四伯，四伯才肯救你的…咱村里没有人受过怎重的伤，很多药也都没有，念一他爹他跑去城里买药，这药可贵，念一他爹就把家里牛卖了，俺们庄稼人，牛是啥！是命啊！要换成别人，多是不干的！”

萧璟听着，越来越有兴趣，道：“看你与沈明渊很熟。”

“…不是俺和他熟，俺们一个村，都没有不熟的。”

萧璟道：“你们认识很久了吧？”

“挺久啦…”

萧璟听他说话，一直觉得奇怪，又问道：“我听沈明渊和你的说话口音，不一样…”

“…嘿！俺是土生土长嘞，沈明渊他夫妻俩是九年前搬来嘞…”

“…哦？”

那人又开始喋喋不休，边想边道：“刚来的时候，念一他爹啥都不会干，但啥都学，可勤快，俺村里识字的不多，他识字，还识很多字，这模样又俊，对俺们也都很好，俺们都可待见他。”那人抬起了地板车，道：“俺先走啦…你别忘了石榴…也尝尝俺家石榴，可甜了，保准你喜欢！”

“多谢。”

天色越明，萧璟坐在院子里的木凳上稍稍抬头看向远处，天空澄碧，纤云不染。

沈明渊家中的小黄狗，面对萧璟这个陌生人并没有乱吠，还乖乖的趴在萧璟旁边。

萧璟伸手摸了摸小黄狗的头，小黄狗便回应着舔了舔他的手，萧璟微微蹙眉，有些嫌弃的立马抽回了手。

“你醒了啊。”沈明渊打开门，他远远就见萧璟在院子里，走进过来，问道：“睡的怎么样？”

不怎么样。

萧璟稍有些虚弱的回道：“还好，衣服，多谢。”

沈明渊笑了笑，道：“小事而已，不必道谢。”

若不是怕他冷了身子再染了风寒传染给沈念一，他才不愿帮他缝衣服呢。

沈明渊走到栅栏旁边蹲下，看了看他煎的药，看着差不多了，就将其端到屋里，萧璟跟着他回房，只见沈明渊利索的拿了碗，倒上药。

两种药沈明渊各倒了一碗，递给萧璟一碗，说道：“喝了药吧，苦的厉害，要忍忍…”

萧璟端过来，有好奇道：“另一份药…”

沈明渊眼神不觉有些黯淡，无奈道：“是念一的…”

“他…”

沈明沉默了片刻，缓缓道：“心疾。”

心疾？

萧璟记得有些心疾是代代患有的，那沈明渊…

“那你…”

沈明渊只淡笑道：“我还好，只发过一次病。”沈明渊看着汤药，言语里有些苦涩：“…只是念一，有些严重。”

沈明渊讲了这些，萧璟能清晰的感觉到沈明渊的情绪变化，他心情落到了谷底，本不该问的，沈明渊刚从墓地回来，心情应该是沉重的，又加上念一的病…

萧璟淡淡道：“抱歉，多言了…”

沈明渊回过神来，心道：和他说这些没用的作甚。他只笑了笑，回道：“没事…”

“爹爹…”念一掀了掀被子，揉揉眼睛。

沈明渊听到念一叫他，连忙起身走到他身边蹲下，有些抱歉道：“爹爹吵醒你了…”

念一摇了摇头，道：“没有…念一梦到去学堂要迟到了…”

“还早着呢，念一再睡一觉？”沈明渊揉着他的小脑袋。

念一道：“不困了…”

沈明渊道：“那念一起床吧，把药喝了…”

“嗯…”沈念一听说要喝药，有些不开心了，但还是应下了。

沈明渊把药端过来，尝了尝，觉得不热了，拿勺子喂念一。

念一喝了一口，苦的全身打颤，眉头紧锁，喝下去后吐了吐舌头，又乖乖的喝下一口。

萧璟突然想到他见过的那些孩童，也不单单是孩童，还有一些娇生惯养的主儿，生病吃药时都是一群人哄着追着，不想喝的，都要打翻药碗。

沈念一吃了那么多年的药，看他表情也知道不情愿，怎的就这般听话。

倒是让人心疼。

萧璟出去，将石榴提过来，放在桌子上，道：“有人…送了石榴…”

沈念一刚喝完药，苦的难受，可这一听到石榴，赤着脚就跑到桌子旁，眼睛都放了光了：“石榴！”

沈念一满脸期待的看向沈明渊，沈明渊笑道：“穿上衣服和鞋子再吃。”

“念一这就穿！”

沈念一是瞬间忘了药的苦，只想着石榴的甜。

着衣之后，沈明渊道：“爹爹去做饭，念一在屋里等着。”

“好！”沈念一坐在凳子上，拿了石榴开始剥起来，可两个小手才抓住石榴，这剥起来也难得很。

萧璟坐下，意图帮他剥那石榴。

可他没剥过。

萧璟试了试，有些难剥，不多久，他看向沈念一的石榴，又看向自己的，竟剥的还不如一个孩子！

沈念一看了眼萧璟手里的石榴，然后将自己剥好的那一部分用力掰开，递给萧璟道：“哥哥吃念一的…”

萧璟本想着给沈念一剥的，这剥的不比沈念一也就罢了，竟然还被沈念一可怜了。

萧璟道：“哥哥不吃。”

“石榴好好吃的，哥哥为什么不吃？”沈念一想到他的爹爹喂萧璟的时候，想着是不是因为受伤所以不方便吃呢？

念一看着萧璟的眼神充满着对他的可怜，他从凳子上起身走到萧璟身边，掰下一颗石榴籽放到萧璟嘴边，道：“哥哥吃…”

萧璟看着沈念一，一时间拒绝不得，就张口吃下。

“好吃吗？”沈念一用那双灵动的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萧璟，很是期待我。

“嗯。”

沈念一又掰下来，送到萧璟嘴边：“哥哥再吃…”

萧璟摸了摸他的头，笑道：“哥哥自己剥。”

“哥哥受伤了，这个给哥哥，念一再剥。”沈念一说着，把自己的石榴放在萧璟面前，而自己拿过来萧璟的石榴。

沈念一可是爱吃石榴，弄的脸上身上都是石榴籽，萧璟给他擦都来不及，也就随他不管他了，坐在一旁给他剥石榴，而沈念一呢，在萧璟能较熟练的剥石榴后，就只负责吃。

沈明渊端着早饭进来的时候，见这两个人一个认真的剥，一个认真的吃，倒是真的被逗笑了。

沈明渊无意问道：“到此地已有多日，可也想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