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以他恶为恶
华天桃陈述事情经过时，封九妄端了茶水喂给连央。
她一路奔跑，安静下来时额间已有细汗，唇色干白的可怜。
华天桃偶一抬眼，将这一幕纳入眼里，静默两瞬。
不是？
他是来干嘛的？
封九妄身上的气息让连央情绪和缓过来，刚才听说奶娘出事时上涌的血气渐渐平息。
“奶娘怎么样了。”
连央面色不好，连嗓音都带着一丝沙哑。
封九妄敛眉，松开了圈着连央的手，坐到了上首龙椅上。
他很不喜欢连央将旁人看的这么重要。
华天桃眼皮一跳，目光跟随帝王的动作移动，待他落座，才回答起连央的问题。
“蒋妈妈如今仍在刑部大牢，我只能稍加提点，让她不在狱中受苦可她撞倒伤人导致商人之子死亡却是事实，未定案前，没法将她带出刑部。”
连央掌心猛的收紧。
目光落在了殿中跪着的素晴身上。
短短一月不到，她瘦的不成样子，面色蜡黄，全然没了在连玉和身边伺候的模样。
“她是何时离开的侯府？”
“应是年前二八离的侯府。”
“年前？”
连央心中微沉，她清晰的记得她是年宴那日叫林氏放素晴出府，可华天桃却说素晴在此之前就已经离开了王府。
“她的表哥呢？”
华天桃微愣，随后摇摇头，“陛下只吩咐了照看万家，这个女子的行踪并不在我的监察范围内。”
连央还记得当初素晴想要离开侯府，就是为了和她的表哥成婚。
这半个月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素晴会在二十八就离开侯府，离开侯府后为什么会和奶娘的丈夫有染。
“那你带素晴入宫是为了什么？”
连央突然觉出不对，如果素晴不在华天桃的监察范围之内，为什么他会将素晴带入宫中呢？
华天桃意外的看了一眼颇为敏锐的连央，在此之前，他还真当她只是一株攀附帝王的菟丝花，享受宠爱但无脑的菟丝花。
“陛下......”
“说。”
华天桃先向封九妄请示，在素晴身上意外发现的事情，确实和连央的奶娘无甚关系。
“陛下，我手下的人说曾在三年前洛水行宫见过这名女子。”
封九妄眸色幽深，意味不明的勾起了唇角。
“嗯，倒是狡猾。”
三年前洛水行宫出了一起大型投毒案件，护卫行宫的八成禁军中了名叫落回的毒。
此毒乃慢性毒药，渗透肌理需半月之久，一旦毒发就会神志不清，浑身无力昏迷。
当夜禁军倒下后，行宫遇刺客二百人，这样的数量，称刺客已经不恰当，将其称之为小队袭杀更合适。
二百刺客和承平四十年袭杀封九妄的一行人招式如出一辙。
善用弓，辅以毒。
若不是封九妄看在月杀的份上，心血来潮命鹿仄带着半数暗卫同行，洛水行宫只怕就要成为他的埋骨之地。
落回并不少见，各大药铺皆有兜售。
除去所需分量极大这一特点，实在没有更多可以追查的方向。
如今三年过去此事也没什么进展。
永安侯府在夺嫡中站错了队，早就退出了权势中心，那年的行宫名单不曾有永安侯府中人。
也因永安侯府的落寞，封九妄这些年实也没怎么放心思在永安侯府身上。
但华天桃手下的人却说素晴在三年前出现在了洛水行宫。
“连央，上来。”
封九妄将目光投向连央。
连央不明所以，此事被封九妄下了封口令，故此坊间朝上，对洛水行宫发生的事都一无所知。
连央尤甚，她对许多事都不知晓。
非要扯上点关系，就是她在三年前被林氏卖入青楼，此后回到侯府，林氏就意外的不再关着她。
连央上前，除了疑惑到没觉出别的什么。
华天桃以为皇上是要因永安侯府的事迁怒连央，正琢磨着他是不是退出殿外等候比较好时，只见上首的帝王冠冕轻摇，玄色的龙袍上，多了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
连央入怀的刹那，华天桃十分肯定，陛下看了他一眼。
所以他还是没有林启快对吗？
陛下还是在心里记了他一笔对吗？
连央唇瓣微张，显然脑子还发着蒙，但身体的熟稔比她的思绪更快了一步，挪了挪位置，避开了帝王腰间硌人的玉带。
封九妄看她懵懂却自如的模样，好心情的屈指在她后颈捏了捏。
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响起，“连央，玉姓好听吗？”
华天桃猛然抬头，瞳孔收缩，甚至连身体都微微颤抖起来。
玉氏，除了大景皇室外，最为尊贵神秘的氏族，由前朝流传，玉氏族长终生守帝陵不离。
封异姓王。
一族仅一人得封玉姓，以死更迭。
如今守在帝陵的是第九代玉王，玉少祀。
“陛下三思，陛下如此，只怕群臣激奋。”
华天桃自己就是个疯子，可他如今觉得，陛下的疯劲儿压根没随着陛下登基为帝有所削减。
玉少祀还没死呢，连央要得玉姓，难道要把玉少祀杀了给她挪位置吗？
“聒噪。”
封九妄眉眼冷凝，极为不悦的看向华天桃，华天桃得他青睐，就是因为他放荡不羁，将酸儒定的规矩视若无睹。
可正因如此，更能从华天桃的反应就能看出大景臣民对玉氏的推崇。
自前朝起，就有传言玉氏乃上古氏族，每一任族长都由上天指引，族长固守帝陵为国祚绵延，族人云游四方，为救助黎明百姓。
封九妄登基时，欲亲征南凌，朝臣百官跪求三日不允，斥他暴虐，枉顾先皇仁令。
几番僵持不下，远在帝陵的玉少祀传书一封至京，就将这些抗议抵消七八。
玉氏地位可见一斑，最为要紧的是，玉氏的尊崇是由民心捧起，这对帝王而言无异于卧榻之侧，容他人酣睡。
故此封九妄即位后，征战南凌与削弱玉氏声名是一同下的决定。
“连步渠做了什么，是会牵连九族吗？”
连央不知玉氏，但从华天桃的表现看像是什么了不得的家族。
封九妄将心中不快压下，大掌按住连央后颈，迫使她更亲密的迈入怀中。
“也许。”
给连央赐封玉姓不是封九妄一时兴起的念头。
这个念头在昨日连央因庶女身份被嘲时，他就想，干脆将连央从永安侯府摘出。
她们要究出身？
他可以将世上最尊贵的出身予她。
如果连央心悦想嫁的人不是封鹤眠，那今日封九妄提出的赐姓就该是“封”而非“玉”。
“陛下不喜欢玉姓，我也不喜欢。”
连央埋在封九妄怀中，声音细小，可在殿中却恍若惊雷。
华天桃是被上头相拥的两人震惊到失语。
玉氏这样的存在，真的是可以随便就说不喜的吗？
封九妄只觉得灵魂激荡，神思飞扬。
他数千次数万次的在东宫暗殿中失望，他的人偶足够听话足够乖顺，可到底缺失了什么，让他始终无法得偿所愿。
直到连央来到他的身边，直到此刻。
封九妄才知道，他最渴求的，是有理智情感，七情六欲的人，对他毫无保留的信奉。
即便连央知道玉氏所代表的含义，她依旧会以他恶而恶。
“陛下，你们说了许多，奶娘呢？”
连央眉头紧锁，她实在担心奶娘。
“这样冷的天，那个商人为什么会抱着他刚出世的孩子上街呢？素晴分明与我说过她有喜欢的人，她想离开侯府和她喜欢的人在一起。”
“还有，我是年宴那日叫林氏放素晴离开侯府，可素晴却早在二十八就离开了，这其中一定有猫腻，再说奶娘从来温柔，即便气不过也做不出追打素晴上街的举动。”
本来连央觉得这是林氏或者永安侯府发现她让素晴调换了剥雪霜，对她和奶娘心生不满的报复。
可刚刚云里雾里的听了这么多，她莫名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更何况......
“素晴的手是不是也被打断了？”
封九妄眉梢微挑，静静看她，连央只是垂着眼，“素晴是会写字的，她没了舌头，又被打断手，定然是有人又想利用她做什么，却不能叫她传递信息。”
封九妄拍了拍连央的后背，“很聪明，此事涉事颇深，无法妄断，但奶娘会没事的。”
连央知道，有封九妄的话在，奶娘定不会有生命之危，可皮肉之苦呢？
小姑娘红着眼眶，可怜巴巴的仰头看封九妄，不一会儿就蓄满了泪花，安静的从眼角滑落。
封九妄久不见她如此，从前能悠然欣赏她哭的模样娇气漂亮，现下却莫名觉出几分涩意。
将古怪的情绪扫清，封九妄带着玉扳指的拇指贴在了连央眼尾。
说出的话让华天桃再次凌乱。
“蔷薇给你说了那么多话本子，提过易容术吗？”
连央眼睛唰的亮起，小手揪住封九妄的衣襟。
“嗯，华天桃底下有能人，叫人扮做你奶娘呆在狱中可好。”
“陛下万岁，谢谢陛下！”
欢呼跃雀的连央眼儿完成月牙，唇边的梨涡甜美的不像话。
底下的华天桃独自一人凄风苦雨。
陛下手下的能人多了去了，区区易容术，哪里需要用他的手下？
他手下会易容术的那位，是个十足十的刺头。
既不肯老实听命，又不肯离开。
每月潇洒快活的拿着他的钱，做着气死他的举动。
每找他一次，华天桃就觉得自己得去半条命。
得，这就是他今天冒犯连姑娘的惩罚，他华天桃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