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倚仗
这日午后是骑射课,连央难得自己起了个大早。
她还没碰过骑射呢,好奇的紧,见封止观来了,像只开心的小花蝶,忙到她跟前问她备的骑装是什么颜色。
得到回答,就在一床明艳的骑装中,挑了与她同色月白骑装。
封止观唇角微扬,“你选你自己喜欢的就是。”
“可我就想和阿观穿一样的颜色,旁人一看就知道咱们关系好,对了,要不要给春如也带一身?”
很快连央又摇摇头,自己否定了这个想法。
且不说谢春如会不会喜欢白色骑装,比照她的身量,想来谢春如也穿不了她的骑装。
一想到自己糟糕的身高,连央就有些不服气的抻了抻腿,好似这般就能叫她抻高一些。
小动作没逃过封止观的眼,眉梢浅浅的笑越发深。
“阿央,你还能长,不必忧心。”
看着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封止观,连央表示,她一点也没被安慰到。
只可惜,心心念念一上午的连央,最终还是没能上了骑射课。
撞见裴玲押着一名女子跪在善冶湖边,一副要将那女子扔进湖中的场景时,连央只觉头疼。
尤其对上裴玲不怀好意的眼神,连央更是烦躁。
她压根不想掺和进旁人的事情中。
“怎么,连三姑娘是打算,见义勇为了?”
裴玲身侧还跟着三位女子,观其肤色长相,都不似寻常闺阁女子。
在裴玲话音落下后,三人就隐隐将她围住。
本没打算多管闲事的连央见状也不走了。
冷下脸走到裴玲身前,将狼狈的倒在一旁的女子扶起。
这一扶连央才惊讶的发现,这名女子脸上手上都被打出了伤痕。
伤人不伤脸,尤其是女子,这是连央都明白的道理,眼前女子面上的掐痕,很显然是裴玲有意羞辱。
“还能走吗?”
白棠起身时身躯佝偻,摇摇欲坠的模样让连央皱起了眉。
除却零星的同情外,连央只是觉得,她掺和进是事情看起来比她想的还复杂。
“啪啪啪。”裴玲阴阳怪气的在一旁鼓起了掌。
“白家大小姐就是白家大小姐,和我这样的人就是不同命,瞧瞧,还有人能来为你出头呢。”
裴玲满面讥讽的看着白棠,这个当年高高在上,玩弄她羞辱她的女人。
白棠眼底闪过一丝羞辱,可想到如今白家的近况,她只能咬牙和血吞。
连央在一旁听出点新仇旧恨的味道,意味不明的看了裴玲一眼。
“说吧,你想做什么。”
连央不是傻子,她往日和封止观谢春如形影不离,偏偏今日封止观二人被学正叫走,让她先往绛雪轩去。
这么巧,就让她撞上了这一档子事。
裴玲唇角微扬,“你和她,只有一人能完好离开,不如连姑娘自己选?”
“你的依仗究竟是什么?”
连央确实好奇。
裴玲父亲救过封九妄不假,她得到一些皇家庇佑也应当,可她连央难道就不是受陛下庇护的人吗?
裴玲究竟有什么底气,敢这样明目张胆的为难她?
“我的依仗?连央,我没有依仗,你知道的,我连父亲都没了,你不同,你双亲俱在。”
裴玲看到连央渐渐冷下的神情,装模作样的捂了嘴,“哎,我说错话了,连姑娘是庶女,永安侯夫人可不是你的母亲,哈哈哈哈。”
连央看着裴玲笑的前俯后仰,神色默然,眼中生寒,直到裴玲停下笑声,连央依旧冷淡。
裴玲想看到连央愤怒,惊慌,无助的表情,唯独不想看她这般淡定冷漠的模样。
冷哼一声,裴玲目光转向白棠。
“连姑娘仗义,不做选择,白大小姐呢,你选谁离开?”
白棠身体微僵,为难的看了一眼连央,躲开了连央冷淡的目光,弓着身,小声的回答,“你,你与连姑娘慢慢叙旧,我,我就不打扰了。”
随后白棠就瘸着腿,忙不迭的离开,甚至在路过裴玲时,还垂着头对她再度弯腰,卑微的仿佛她是裴玲的侍女。
等到白棠离开,裴玲等人好整以暇的准备欣赏连央露出,失望,震惊,失落的表情来。
连央只觉得好笑。
她本也没想救白棠,她们二人萍水相逢,保全自身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罪过。
连央眼尾微扬,随手从头上摘下一朵珠花,漫不经心的砸在裴玲肩头。
“想做什么就说,怎么,还要等我看你们排一出戏?”
总在那儿露出个傻傻的表情看她作甚?
是打算把她围在善冶湖打一顿,还是也想把她扔旧湖里,就不能直说吗?
生怕封止观和谢春如赶不上时间救她吗?
裴玲最受不了旁人这样云淡风轻拿玩意儿砸她的模样,登时怒火上涌,什么先礼后兵她在管不上,冷声喝到,“你们把她按住!”
她要好好教训连央。
立在她身旁的三位女子身手敏捷,上前就要抓过连央手臂背向身后。
猝不及防,一愣哀嚎,先到连央身边的白衫女子掌心赫然插着一只金钗,洞穿掌心的伤口鲜血直淌。
突然的变故让在场之人一愣,连央唇边扬起一抹肆意的笑,如先前一般,扬起眼尾,从头上又摘了一只金簪下来。
白嫩的掌心还沾着方才被金钗狠戾扎穿白衫女子掌心留下的血迹。
连央将簪子置于掌心,愉悦的颠了颠,笑意越深。
“喏,我还有一只簪子,你猜猜,它会扎穿谁的掌心?”
连央眉眼灿烂的不像话,唇瓣微扬,仿佛是在和好友商量着明日聚会要着什么衣裳。
裴玲心下骇然,很快又恢复镇定。
冲另外两名女子道,“她只有一根簪子,你们一起上,还能再被她伤到不成!”
两位女子意动,却见连央弯了眉眼。
“你们不会觉得,我的依仗只是这根破簪子吧?”
随着连央话音落下,方才手上的白衫女子突然捂住手掌尖声哀嚎起来。
“痛,好痛,这簪子上有毒,求求你,求求你给我解药,求求你。”
白衫女子的掌心若被火灼一般,痛彻心扉,她就这样爬跪到连央面前,求她给解药。
连央浅笑盈盈,任由她痛苦哀嚎的跪在脚边,目光移向裴玲。
“喏,你要求她救救你,以一换一,你就有救咯。”
不久前发生的剧情瞬间颠倒。
连央让裴玲亲自尝尝,被人放弃的滋味。
此刻,白衫女子掌心伤口流出的血越发灼烫,她哭红了眼看向裴玲,却很清楚裴玲不会救她。
不再看裴玲难堪的面色。
“二妹,三妹,把她押过来!”
白衫女子厉喝,另外两名女子问声瞬间行动,不过瞬息,就将裴玲双手背在身后,抵着她的肩膀推搡着走向连央。
“连,连姑娘。”
白衫女子此刻已是气息微弱。
连央没有丝毫松动,掌中的金簪扔在抛掷着玩,
“我不是说了吗,以一换一。”
压住裴玲的黄杉女子闻声,为难的看了一眼大姐,最后一咬牙,从自己头上拔下一根银簪,另一名女子强压着裴玲将手掌张开。
下一瞬,银簪狠狠下戳。
“啊!”
裴玲的掌心血流如注。
连央轻笑一声,从怀中掏出蓝宝石匣子。
蹲下身,打开匣子取出一颗新换上的松子糖,喂到白衫女子口中。
“骗你的,我怎么会使毒呢。”
连央眉眼天真灿烂,白衫女子却顿觉心冷。
目光移向裴玲掌中的伤口,无力的倒在地上。
连央耸耸肩,只觉得裴玲果然愚蠢,连带着她身边的人都不太聪明。
不过是点辣椒水罢了,洞穿的伤口碰上辣椒水,会如灼烧一般疼痛不是很正常?
月白色的裙摆曳过血色,连央目视前方,脚步轻巧的从裴玲完好的另一只手上踏过。
正想着要如何向封九妄讨奖赏,却在脚底踩到一枚圆润的珠钗时,猝不及防的崴了脚,失去平衡跌倒在地。
与此同时,她还听到了一声急促的呼喊,“连央!”
随着跌倒脑袋磕在身旁的树干上,连央成功晕厥。
变故来的出乎意料,两位掌心血流如注的伤势,丝毫没被人放在眼里。
封止观扶住连央,凤眸冷寒,“放肆,来人,将她们押进宫。”
封九妄召见完挞拔将军,看到跪在殿前的裴玲时,面色寡淡。
裴玲掌心的伤口仍在淌血,无人为她医治。
玄色龙袍落在面前时,裴玲忍不住浑身发颤,她用尽力气,从喉间挤出,“陛,陛下,我父亲救了您,您......”
“这就是你的依仗?”
裴玲神情恍惚,不久前,连央问她,你的依仗是什么。
裴玲唇瓣开合,她想再次大声的回答,她的父亲是救驾功臣,她是功臣之后,她是父亲独女......
封九妄看穿了她的想法,没在看她一眼,抬步离开,只声音冷漠道:
“传,过继裴渊为裴庆之子。”
裴玲瞳孔大张,瘫软在地,
过继裴渊为父亲子嗣......
那她还能依仗什么......
众人噤声。
连央点背,脑袋正巧磕在树干的突节处,这才晕倒。
相比较而言,足部肿胀的脚踝显然更严重些。
封九妄甫一入内,就看见连央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
双眸紧合,仿佛又回到了最初,她脆弱娇怯的时候。
封止观看见父皇,正准备行礼,就被封九妄打断。
又看了连央一眼,封九妄方才转身出门。
白御医了然的跟上,封止观也后知后觉的一并跟在白御医身后。
“她如何。”
“连姑娘没有大碍,只后脑收到撞击才导致昏迷。姑娘醒后恐会头晕恶心,陛下还得哄着点姑娘喝药。”
封止观闻言悄悄看了一眼在她心中,总是威严难以接近的父皇,却发现父皇对哄连央喝药这件事仿佛,习以为常。
“连姑娘严重的是脚踝,得卧床静养一段时间,臣自制的药油管事儿,就是用着比较疼,陛下您看?”
“都备一份,叫她自己选吧。”
“是。”功成身退,白御医脚步飞快的离开了玄极殿。
封止观立在封九妄身后,静默半晌主动开口,“今日阿央独自先往绛雪轩去,儿臣赶到善冶湖边,正好看见连央晕倒在地,究竟发生了何事儿臣不知。”
封止观看见连央时,因有树木掩映,并没能看见她的先崴脚跌倒,磕到后脑勺才导致晕厥,所以她默认了是在场的其他人致使连央晕倒。
其中连央脚踝的扭伤正好可以证明她们对连央的推搡。
“对不起父皇,儿臣没能保护好阿央。”
说这话时,封止观将脑袋微垂,充满了十分的自责。
她分明知道裴玲不是什么有脑子的蠢货,却还是任由连央独自一人往绛雪轩去。
没人知道,在她看见连央昏迷倒地的时刻,她心中涌起多大的怒意。
她几欲将裴玲直接扔进善冶湖,是公主的身份强迫她留有神志,才将人带到御前。
想到善冶湖,封止观再度开口,
“裴玲近些年来越发荒唐,最爱做的事就是将人扔进水里。”
封九妄神情再度寡淡。
“后悔了。”
封止观双拳紧攥,心中的悔意被一语道破。
裴玲之所以这些年能横行霸道,皆因她心中有愧,皇室才屡屡为她撑腰。
四年前,封止观九岁,一并受白家邀约,她当时年幼,尚不如今果决,她到时正巧看到裴玲被白家仆众押近湖边,稍作犹豫,华天桃就先一步救下了裴玲。
事后封止观总无法忘怀裴玲双眼紧闭,浑身透着绝望悲戚的被押近湖面的模样。
从而生出了一份内疚。
她不该犹豫的,她应当勇敢的上前救下裴玲。
可渐渐,裴玲越发荒唐,在她用同样的手段对待白棠时,封止观尚且能够接受,可连央被牵连时,封止观只觉得是她往日给裴玲撑腰,壮了她的胆子,才害了连央。
“儿臣日后不会再妇人之仁。”
封止观闷闷的回答。
封九妄转头看向封止观。
她长高了许多,初次见她还只是个眼睛都睁不开的小娃娃。
“君者仁心,并无不妥,你只是眼光差了些。”
封止观抬头,也许是和连央待在一起久了,眸子亮晶晶看他的神情,都学了连央七分。
封九妄失笑,大掌在封止观肩头拍了拍。
“不必苛责。”
“谢父皇教导!”
封止观失落的心情顿时高涨,面上的喜色压根没打算藏。
她实在太渴望与父皇的亲近,这样的机会又太少。
这还是父皇第一次拍她的肩膀,鼓励她!
“嗯,既如此,你便亲手将她们丢进湖中去吧。”
封止观笑意微顿,随后朗声应下。
封九妄在廊下独立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