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猎人
“陛下,最最最好了!”
口不对心的下场,就是深更半夜,还被发带捆着手腕,搬了小凳子坐在龙椅旁陪加班加点的封九妄批折子。
连央脑袋一点一点的在空中晃荡,每当眼皮快要合上时,封九妄总能精准的扯动发带,带偏连央的身子,叫她清醒过来。
闷闷不乐的连央幽怨的看了封九妄一眼,目光落在紧合的窗子时,一段回忆突然涌上心头。
窃窃偷笑一声,封九妄偏头就看见连央从怀中掏出骨哨,陡然失笑,轻咳着握拳抵住唇,眼中带着报复性的笑意,不曾阻止连央的举动。
骨哨吹响后片刻,面无表情的月杀陡然从紧合的窗户破窗而入。
警惕的抽刀环顾四周,才发现玄极殿中只有笑意盈盈的二人,压根没有危险!
下一刻,月杀僵着脸猛地转头看向破损的窗户,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不好,不好,想逃的气息。
封九妄唇角上扬,懒散低沉的嗓音恍如恶魔低喃,
“月杀,无故损坏宫内财产,罚多少?”
僵硬着脸转头看向连央的月杀,眼神中隐隐流露出控诉,但被调教的本能让他无法抗拒回答,
“五两。”
为了一两赏银而被月杀从睡梦吵醒的二人,相视一笑。
俗语怎么说的,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
一波回到解放前的月杀委屈的连高扬的马尾都耷拉了不少,连央痴痴笑的开心,这下好啦,这个夜晚不是只有她一人痛苦了!
被骨哨召出溜了一圈的月杀正打算带着怨念离开,却听,
“过来研墨。”
月杀呆愣愣的穿着夜行衣上前,机械的拾起墨条老老实实的研墨。
连央诧异的看了封九妄一眼,如果她没看错,墨水足够他批完剩余的折子。
事实也果然如此,月杀研了半刻钟的墨就被封九妄遣退,此时正好过了子时,按照暗卫营的条例,月杀可以拿到赏银。
封九妄没有赏他银两,而是丢给他一个红色的瓷瓶。
等月杀离开后,连央支着下巴问封九妄,
“陛下,我做错事了吗?”
封九妄搁笔,颇为倦怠的揉了揉眉心,连央见状连忙站起身,乖乖的替他揉着太阳穴,解解乏。
“小蒹葭,这一课朕教你恩威并施。”
其实召月杀出来逗乐谈不上对错,习惯服从的暗卫并不会改变他的本能,但连央得明白,是人就有私心,可以逗乐玩闹,却也要放下饵去吊着对方。
封九妄起身,在昏黄烛火中冷凝孤寂。
“连央,朕身侧是最危险的地方。”
帝王宝座,是暴露在天光下的杀器。
他身旁的安宁只是表象。
连央一知半解,在她狭小的世界认知中,只能知道帝王是手握天下权柄的第一人,这个第一人身旁潜伏着多少危险,是她不会去思考的内容。
所以封九妄在借机,告诫她。
连央抿唇,陡然生出一点失落。
耷拉着脑袋不吭声。
封九妄转身就看见一只小可怜,轻描淡写的把小可怜揽进怀着,坏心思的不曾宽慰她,而是告诉她,
“在朕瞧不见的地方,小蒹葭能保护好自己吗?”
连央的声音有些闷,瓮声瓮气的没了精神,
“不能,我好像很笨。”
“那就记住最重要的一点,跟紧朕。”
让猎物自己乖巧的跟在身边,才是猎人发善心教导的目的。
大手抚上连央发顶,安抚的拍了拍。
连央当然不笨,她只是与常人的起跑点不同。
寻常人三四岁开蒙,她却被关在阴暗狭小的院落中十二年。
失去了基本的塑造构建世间认知的机会。
其后三年呢?
她如白纸一般,被动的接收着四面八方而来的嘈杂悖论。
连真假都无法分辨的她,根本不能从自己的所见所闻中,窥见正确的,光明的未来。
但思维观念都可以被环境重塑,所以封九妄并不打算,做一个纯粹的坏东西。
他只是要在其中收取一点好处。
正如此刻,他收到了足够的好处,教连央在失落迷茫中格外深刻的记清楚,跟紧他,才不会受伤,那么接下来,就是宽慰小姑娘的时间。
将人搁上桌案,抬起她丧气茫然的面容,封九妄此刻的神情称得上温柔。
“等朕的小蒹葭再长大一些,这都是你自然会明了的事情。
此刻,是朕想拔苗助长,不是小蒹葭蠢笨,明白了吗?”
连央眨了眨眼,眼中的茫然依旧,只是颓丧的神情稍有缓解,
“陛下是说,我不笨,我只是还没有长大吗?”
封九妄做足了思考的模样,这样给出的答案,才会更能取信迷路的羔羊。
“自然,入学不过两月,小蒹葭的字已经被学正夸奖了,不是吗?”
虽然那是某人见不得连央日日下学愁眉苦脸,逼着学正违心的夸奖,但,连央又不知。
听了这话,连央果然受到鼓舞,明媚的神色重新爬上小脸,
“那,那我算聪明吗?”
“嗯,再没有比小蒹葭更聪明的小姑娘了。”
封九妄被连央天真稚气的模样逗笑了,谁也不能违心说她蠢笨,至少在讨乖讨赏这件事上,她绝对天赋异禀。
且,“朕答应过你,会教你,你还在担心什么呢?”
心中的大石总算落地,灿烂的星星重回眼眸,连央雀跃的伸手揽住封九妄的脖颈,
“我就知道陛下最好啦!”
呆呆傻傻又机灵乖巧。
封九妄喟叹着揽紧连央。
只觉得她果然是个宝贝。
将连央送回东暖阁,封九妄在月色下陡然轻笑出声。
“安德一,朕是好人吗?”
拢在半明半暗的月色中,帝王威势令人不由心惊。
最熟悉帝王的安德一弯着眼,不假思索的回答,
“在姑娘心中,在没有比陛下更好的人了。”
封九妄不置可否,摸索着空荡的手指,恍惚发现,将连央面容硌出青紫后,他竟许久不曾带扳指。
那曾是他不可或缺的物件。
“在朕心中,她该是什么呢?”
封九妄突然想,迁就她的饮食,照顾她的情绪,就连她下意识皱眉的瞬间,他都捕捉到了她的不舒服,而弃了自己长久的习惯。
那么,连央于他而言,该是什么呢?
他总没有对其他人偶有哪怕对连央十分之一的耐心。
安德一为难的立在一边,不敢开口却又忍不住开口,
“陛下每每与姑娘在一处,总是开心的,能让陛下开心,不管姑娘是什么,总归是好的。”
不敢用词逾矩,安德一只能用最直观的感受描述。
封九妄闻言静默片刻,良久陡然回头,看向浅浅月色下的连廊,连央曾在那儿灿烂回眸,和他说,
“明日见,陛下。”
“是,开心果。”
封九妄如是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