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指认中宫
回听风馆后,我手持贵太妃查验过的香囊,取出星回专为其调配的香料,问道:“星回,我每日所用香料皆出自你手,当日你调配香料时,可仔细查探过有否令猫抓狂之效?”
星回急忙下跪,惶恐道:“还请主子明鉴,奴婢尽心为主子调配香料,怎敢心怀叵测。若有此等功效,奴婢怎会教主子随身携带。”
我沉吟片刻,示意倚华扶起她,启唇安慰道:“我自然明白你的忠心,此番一问不过担心你为人利用尚不自知。”
“多谢主子。”星回舒出一口气,回禀道:“主子,奴婢为您调配的香料皆无令猫抓狂之效。”
我点点头,随即命倚华将所有宫人唤入。
在听风馆的暖阁之内,偌大的寂静中,我端坐上首,仔细吩咐,语态沉重而严肃道:“今日之事想必你们皆听说了。从今往后,你们个个无论做何事都要小心。连累了我,那便是牵连了你们所有人——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谨遵主子之令。”他们肃面,齐齐回应道。
是日酉初,昏省之时,椒房殿内,正座之上,皇帝为清早香料一事训斥诸妃,责备众人于中宫丧子期间亦不安分。
“中宫宽厚仁慈,朕却不然。若再有此类事宜发生,”他转向墨美人,目光深刻,有意无意道:“朕定不轻饶。”令墨美人一时忐忑不安起来,不敢再次肆意地嚣张。
此时铜漏方过,琽妃顶着漆黑的夜幕,轻盈跃入椒房殿,身后紧随贵人洛氏,朗朗之声响彻殿内,“陛下所言甚是。然则国母理当宽厚仁慈,若心生歹念而失仁道,便不足端居凤座。”
众人眼前一亮,只见琽妃头戴彩凤双飞步摇,凤头赤金打造,凤眼一颗樱桃红,凤身烧蓝,其羽毕现缀七宝,光华耀目,凤尾点翠,七彩斑斓,明铛璀璨,雍容夺目,珠钗簪环一套珍珠冻玉头面,上加龙凤饰,另金玉、翡翠装饰,褪下石青七彩明缂丝二色金鸾鸟穿花八团披帛,金绣鸾鸟纹嫣红羽缎宽袖轻纱锦衣,下身一条赤缎长裙,俱以织金龙凤纹加紫晶绣饰,紫魅眼影似紫蝶扑闪振翅,长睫如花丛翩翩起舞。
此言一出,满众震惊。
“琽妃,此话可得谨言慎行!中宫怎会心生歹念?!”皇帝本就心态恼怒,此番听闻,面色登时乌黑。
凤座之上的中宫闻言,遽然怒气冲天。
“陛下,妾妃协理御殿多时,若无真凭实据,怎敢放肆?”言论间,琽妃翩然行礼后,举止流利,端坐下首第一位,回头吩咐道:“洛贵人,你且将所知一一道来。有本宫与陛下在,无人敢威胁你。”言毕,瞥了一眼面色苍白而不忿的中宫。
“是。”洛贵人行礼毕,郑重道:“启禀陛下,不知陛下可还记得庶人陆氏?”面容不改分毫。
此言惹来诸妃轻蔑一笑——洛贵人早先乃庶人陆氏的内御,本就为御殿诸妃所轻蔑,她此刻此举无异于自揭伤疤。
皇帝点点头,目色夹带一丝疑惑,道:“自然记得。若非当日木盒里掉出沾血的帕子,只怕朕依旧被瞒在鼓里。”
“回禀陛下,假孕之事并非陆氏一人的主意,而是当今中宫之令。当日,池雩教妾妃若有人问起,声称此乃中宫所赐即可,绝无人敢查检。”言论间,洛贵人将视线移到中宫身上。
中宫身旁的沉霁当即怒视喝道:“洛贵人纵要胡说八道,亦该认清自己的身份!污蔑国母当诛九族!”
“沉霁,此刻便认定洛贵人污蔑只怕为时过早。当日,洛贵人近身侍奉庶人陆氏,此番她所述证词自有几分可信。”琽妃自信满满,悠然道:“待洛贵人取出证据,真相自然大白。”
洛贵人抬头直视皇帝,语气郑肃,“当日,中宫自己承认那些沾血帕子系池雩所赠。敢问众位娘娘,若非中宫亲自下令,池雩怎敢擅自动用?”目光随着脑袋转动起来,深刻的目光伴随着询问之意,环视诸妃一番。
“此言不假。池雩乃中宫家生子儿,若无中宫懿旨,她绝不敢妄动,落人把柄。”瑛贵嫔思量着,一转眼眸,不觉出声,眉眼三分笑。
冷良人反驳道:“许是池雩与陆氏交好,见中宫欲弃,便转赠陆氏,如此未为不可。中宫手艺精湛,我这儿亦有几条中宫亲赏的帕子。”
“可惜那些帕子上,手艺系隐绣。”琽妃压下了脸,沉声道。
瑡玟、玎珞趁势将帕子一一呈上,令诸妃得见其中端倪,殿内登时炸开了锅。
“这不就是人偶布帛上所绣的技艺么!”
“果真如此!论及手艺精湛,宫内唯珩贵嫔与中宫。论及隐绣,珩贵嫔断无此手艺。莫非当真系中宫暗中令陆氏假孕夺宠,分去新人宠爱?”
······
眼见揣测与嘈杂之声愈加轰动殿内,“隐绣手艺何等高明!欲精通者,若非天赋异禀,便需甲子轮回。珩贵嫔手艺如何得来无需妾妃多言,倒是中宫,天资聪颖——眼下唯中宫有此嫌疑。”琽妃自认为时机已到,一味地瞧着中宫,目光夹带上几缕满意与得意。
“即便妹妹所言属实,又如此?”眼见琽妃三言两语挑拨众人,眼见皇帝眸中质疑愈加深重,中宫冷笑道:“若非那些帕子定出自本宫之手?别忘了,司衣房伊掌衣可存着古籍呢。”
“伊掌衣如此精明,怎会将此书公之于众?穿珍亦是当日偶然瞧见。况姚大人府邸中,其书房之大、古籍之多,连集贤殿亦自愧不如。”琽妃觑着皇帝脸色,故作叹服,轻轻道。
中宫抿了嘴,阴沉瞧着琽妃。
我眼见皇帝眼中酝酿一团乌云,里头如一团纠纷黑丝,万般为难,乌墨至极:多少君王有如此大度,愿意臣民的才智、典籍胜过自己,在自己之上?若真如此,只怕自己为人暗中操纵亦未可知。
沉霁愤愤不平道:“我家娘娘自入宫后便未与母家有过关联,遑论翻阅府邸古籍。琽妃娘娘此言当真毫无边际。彼时穿珍已告之伊掌衣处有古籍,我家娘娘自可取来借阅一番,何必非得寻府邸书籍。退万步而言,府邸有古籍与否亦属谜团。娘娘此言,着实欠妥当。”
“锦帕出自凤仪宫毋庸置疑。”琽妃取出丝帕,漫不经心甩了甩,云淡风轻道:“而论及陆氏生辰八字,只需请霍姑姑前来即可——她可存着今届所有入宫女子的生辰八字。霍姑姑仅听命于中宫,瞻前顾后,唯中宫一人有此嫌疑。”
眼见琽妃如此污蔑,与洛贵人一唱一和,中宫脸色愈加阴黑,眼眸中闪着暴风雨即将到来前的晦暗无光,双手紧紧蜷缩在一起,不动声色地微微颤抖着。
沉霁在旁面容焦急,亦无可奈何。
“陛下,妾妃有一事不得不相告。”眼瞅着时机差不多了,我缓缓起身,收一收臂间玫瑰紫轻纱七彩金线绣芙蓉遍地图案的披帛,微微行一礼,姿容端正回禀。
皇帝微微缓和面色,道:“你且说来听听。”
“妾妃当日得您允准,前来探望恭成殿下,孰料竟察觉恭成殿下肠胃抱恙。虽一时疑惑,不曾过分在意。然几日后,见殿下接连不断干呕。无奈之下请来御医,竟发现殿下为人暗中下毒谋害。”直视龙颜,我正色道。
皇帝瞳仁一缩,手掌紧紧扣住把手处两只赤金龙头,面色怔怔起来。
中宫顿时苍白了面容,甚无血色。
一番话道尽,已有不少嫔御尖声惊叫,“竟有如此歹人,意欲谋害皇嗣!它日若意欲谋害陛下,该如何是好。”
琽妃深深倒吸一口冷气,竭力抚胸方平顺气息,凝重问我,“林丽人此言当真?”
“娘娘大可请俞御医并恭成殿下前来一问。”我凝眉瞧着琽妃。
琽妃瞅着皇帝眼色,随即径直对玎珞金断觿决道:“瑡玟,即刻宣御医,请恭成殿下。”
不过片刻的功夫,俞板早到。继而稚奴神色怯弱之下,缓步入殿,内着一件金黄雪锦羽纱中单,领织黻纹十一,外着玄衣,龙在肩,山在背,火、华虫、宗彝在袖,一袖各三,披领及裳俱表以紫貂,袖端薰貂;下着纁裳,藻、粉米、黼、黻各二;蔽膝绣藻、粉米、黼、黻各二;大带素表朱里,腰为朱缘,以绿缘垂,纽约青组;玉佩二组,皆由珩、瑀、玉花、琚、冲牙、璜、玉滴组成,瑑描金云龙纹,贯以玉珠,佩上金钩,佩下四彩小绶;大绶以赤、白、缥、绿四彩织,纁质,其上三色小绶,悬玉环二,贵富豪皇。
许是从未入过椒房殿、瞧见如此繁多的嫔御,稚奴眸色夹带七分惧色。待瞧见我温然报之一笑,鼓励之下,方勇敢上前。
稚奴尚未行礼请安,皇帝便换了一副面孔,含笑下座,温柔抱他在膝,于御座之上亲切慈爱,柔声问道:“稚奴近日可好?”
环顾四下,见我与姝贵嫔皆点头示好,稚奴安心几分,垂首道,语气颇不自在,“回父皇的话,儿臣很好。”老实言论间,难忍般掩口干呕,似有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