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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赤玉婉妃

夏日炎炎,因故不得前往汤泉行宫,到底尊为贵嫔、身处御殿,偌大悄静瑶光殿内摆上了雕琢成青鸾腾飞、翟鸟腾云图案的大冰块,其间夹杂着茉莉、素馨等南花,风轮转动之下,花香充盈殿内,兼带凉气丝丝,令人如痴如醉,犹如雪地清芬。

每每入了炎夏,我酷爱冷饮,是年尤胜往昔,且尤为喜食酸辣。

“许是入了夏的缘故。”我淡淡解释一句,又端过一盏冰镇过的酸梅汤,一口饮下,顿时身心舒畅,忽又察觉出不对劲儿,顿了顿,对倚华语气古怪而惊讶道:“此番倒是能吃能睡,不似往常。”眉宇间带上了几分困惑与迟钝。

眼见着情况如同怀有身孕一般,我心下忽而灵机一动,恍然醒悟几分,几缕笑意浮上双颊。

倚华自然聪敏,随即起身行礼道:“奴婢这就去请俞御医。”姿容欢喜。

俞板不过眨眼便现身彤华宫。

他方一入内,微一行礼,我便暗示他为自己诊脉。

不过须臾的工夫,他当即行礼,作揖恭贺,喜笑颜开道:“祝贺娘娘,娘娘已然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纵然早早便心知肚明,我到底不确定,此番俞板一言,倒叫我又惊又喜:宫中顺利产下两次皇嗣者,独姝妃而已。我怀嘉敏之时,亦艰难万险。只不知此番能否顺利诞下皇嗣。我心下甚是担忧,惴惴不安。

许是看出了我心中的担忧,俞板躬身回道:“还请娘娘放心,微臣定当竭尽所能护得娘娘周全。”

“你有此心,再好不过。”我含笑答应道,一壁吩咐凌合、倚华,“你们且将此事上报陛下。”

凌合、倚华二人含笑行礼,面带喜悦地去了。待到皇帝闻得此事,诸妃早已前来祝贺。众人齐聚瑶光殿,带来了无数稀奇古玩等礼品,并无数的奉承与讨好。

“婉贵嫔当真福祚深厚,接连怀孕,真叫人艳羡至极。”多日不曾现身皇帝面前的朱姬此刻身着七成新的轻纱宫装,落座下首,首个前来问候,可见其殷勤之色。

“朱姐姐谬赞了。”我端坐上首,谦虚道,心下了然她头一个赶至我瑶光殿不过为了得见龙颜一面。

此事并非过分,相反,新人辈出之后,旧人自然落寞。为了复宠,她先后攀上敛敏、我两棵大树亦情有可原。

闻得我再次有孕的消息,想必皇帝是即刻飞来瑶光殿,方如此步履匆匆,呼吸不匀,面色绯红。

皇帝方一撩袍入内,吾等随即起身行礼,“参见陛下。”

不顾其她,皇帝只是疾步上前来,紧紧抱住了我,不顾诸妃在场,失声而惊喜万分地叫道:“真的么,娥皇,你又有身孕了!”注视着我的双眼,熠熠生辉,仿若夏夜星辰,漫天璀璨。

眼见皇帝如此待我,诸妃皆微微转过头去,免做尴尬。

我心下不自在,微微羞赧道:“陛下——”稍微挣扎了一下。

皇帝察觉出来,当即放开,扶我小心入座,视我为稀世珍宝。

“眼见婉妹妹如此得上天恩赐,接连不断诞下皇嗣,只怕有姝妃当日的福分。”皇帝坐在上首后,琽妃在下首笑语盈盈。

姝妃接连诞子的福分历来为御殿诸妃所道、所羡、所妒、所谈。

“若婉贵嫔当真有如此福分,只怕是国本有福。”顿了顿,姝妃笑意盈盈道:“本宫倒想着若婉贵嫔此胎系一位皇子,那可就儿女双全了。”

“妾妃亦盼着能早日诞下皇子呢。”我笑吟吟道,转向方抵达的敛敏,“倒是敏姐姐,足月的日子快到了,只怕要忙着预备生产了。”

“说的也是。”皇帝落座上首之后,眼见敛敏前来探视,关心切切道:“修仪的身孕,生产只在这几天了,可一定要当心。”

“妾妃谢陛下隆恩。有陛下与琽妃娘娘的福泽庇佑,妾妃定会顺利生产。”敛敏由茗儿扶持着,恭敬行礼。

“陛下与本宫早已言明,你临盆将至,无需如此客气。”琽妃赶忙扶住了,微责道。

“谢娘娘恩典,只是御殿该有的规矩不能丢。”敛敏颔首,平和道。

朱姬赶忙捉住良机,开口道:“说到规矩,为着祖宗旧制,此番婉贵嫔娘娘有孕,可要晋为正二品妃,好生办一场庆典才是。”

“若非朱姬提点,朕倒忘了。”笑将起来,皇帝唤过秦敛,吩咐道:“传旨御殿,晋婉贵嫔为婉妃,五月初六行册封礼。”

“是。”秦敛奉命离去前,特向我行礼祝贺道:“奴才恭喜婉妃娘娘。”

诸妃亦随同道:“妾妃等恭贺陛下,恭贺婉妃娘娘。”

眼见朱姬立在眼前,许是念及了几分她曾照看敛敏身孕的薄情,皇帝特地注视着她,含笑道:“朱姬居姬位已久,也该晋为从五品婉仪了。”

朱婉仪顿时泪流满面,行礼谢恩,“妾妃多谢陛下恩德。”

如此的喜气洋洋,将御殿内所有的一切都掩盖住,只弥漫着我的第二胎是如何得皇帝看重。甚至于早年姝妃的一些福分亦为人称颂。皇帝为此下赐了赤玉箫。

玉箫早入凉王墓,弓剑衣冠只同处。

千年邂逅出人间,颜色声音幸如故。

云门曲谱不分明,赵瑟齐竽各自名。

传看乐府无人识,此箫收声甘弃掷。

赤玉属玛瑙,用之入药,可养心养血。当日,凉州人胡据盗张骏墓所得赤玉箫即我此刻手握之物。

赤玉箫乃用赤玉制作的排箫,即将若干支同种材质的音管按长到短或由短到长的顺序排列,将它们并排联接在一起,管子底部以塞子堵住,构成一个个独立的吹管,吹奏时气流进入管中,可产生高低不同的音调。排箫音色纯美,轻柔细腻、空灵飘逸,既可独奏又可合奏。

皇帝将此物赏赐与我,一来应和我喜好声乐,二来亦可为我养胎护体。

据徐霞客所记:云南玛瑙山上多危崖,藤树倒罨,凿崖迸石,则玛瑙嵌其中焉。其色月白有红,皆不甚大,仅如拳,此其蔓也。随之深入,间得结瓜之处,大如升,圆如球,中悬为宕,而不粘于石,宕中有水养之,其晶莹紧致,异于常蔓,此玛瑙之上品,不可猝遇,其常积而市于人者,皆凿蔓所得也。

赤玉之珍贵,可见一斑。

麟德六年五月初六,春末时节,声势浩大的册封礼后,我与皇帝相伴,相互携手,亲密无间地一同往琉璃宫赴宴。曲水殿内,我的位置仅次于琽妃、姝妃、婳妃、瑛妃,除了侯贤妃,御殿再无位分居我上者。

初入宫前的荣华富贵,眨眼间便尽入我之手。纵然之间夹杂着几分苦难,到底算得上是功过相抵了。

封妃宴席上,方饮下几杯酒,我便察觉敛敏面色微苦,甚是不适,忙走下座位,近身问道:“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我,我,我可能是要生了。”敛敏双手捂着肚子,原本平和的面容微带扭曲,语调痛苦。

我忙吩咐倚华道:“赶紧传俞御医入内,将钱修仪移至暖阁,安排好产婆与乳母。”

为着敛敏即将生产,俞御医早早候在曲水殿外,以防不测。

“是。”倚华微一行礼便去了。

眼见此情此景,一旁的诸妃心下皆明了敛敏即将生产,故而陪同皇帝、琽妃一同留在曲水殿暖阁外,口出劝慰之言,等着敛敏瓜熟蒂落。不少人揪着手帕,甚是紧张地期待着——只不知是期待着敛敏诞下皇子,还是期待她胎死腹中。琽妃气定心神,一袭朱砂色桃花云雾罗裙穿着于身,甚为高贵端华,安然坐着;婳妃、瑛妃则端坐一边,面色身不关己。

姝妃倒是身着一袭深红色金丝织锦百子千孙图案的曳地裙,光鲜亮丽地侍立一旁,面容焦急,与吾等双手纠缠在一起,并无多言,只眼见着内御将一盆盆血水端出,一盆盆热水端入,心下焦急万分。敛敏痛苦的哀嚎声一次比一次惨烈,令人不禁心慌忙乱。

终于,犹如宇宙洪荒中传来一阵哭喊声,仿佛清晨悄寂之中的一阵仙乐,令所有人皆为之安心。

皇帝终于自座椅上站了起来,等着里头的内御抱着孩子出来。

不多时,蕊儿抱着一个小小的襁褓出来了,面容喜气洋洋,一壁递给皇帝,一壁对吾等道:“恭喜陛下,修仪娘娘诞下一位皇子。”

皇帝不住地抱着孩子,专心看着,满心喜悦,“此乃朕第四子。”

琽妃携领诸妃下跪恭贺道:“妾妃恭贺陛下喜得贵子。”

皇帝本想去看看敛敏,却被茗儿、俞板拦在外头,“修仪娘娘生产时精疲力竭,尚处昏迷中,只怕一时半会儿无法醒来。”

于是在琽妃的安排下,诸妃回宫,皇帝亦去了夕丽人处歇息。

我与袅舞三人抱着孩子在曲水殿等了许久,几近破晓时,敛敏方醒来。

“姐姐,你可算是醒了。”我抱着孩子、笑着迎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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