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办芙蓉宴
“皇后的和睦慈爱自然是众人亲眼目睹的。然则,到底在你这份恩宠面前,会否变味,那便不得而知了。依照清歌你当下的恩宠,来日若当真诞下一位皇子,只怕会叫皇后愈加不安。你尚且未诞下皇子,陛下便已然有册封你为婉长贵妃的打算。可以想见,来日,你定会成为大楚第一位有封号的长贵妃——势头远胜当年的长贵妃卜氏。”婺藕一语中的。
敛敏显见了然于心,语气淡淡道:“来日,若陛下意欲行废后一事,立你为后,只怕未为不可。”
我手中的茶盏盖‘叮咚’一声落下,里头的茶汤险些溅出来,忙问道:“陛下总不能只为了立我为后便行废后之举吧?”
“如何不能?御殿之内,只要陛下愿意,如何找不出皇后的差错?只是依照如今这形势看来,儿女双全的折淑妃尚居你下首,遑论来日的皇后了。只怕皇后一想到这个,便会忧心不已。黄氏一族的尊荣,可全寄托在凤座之上。”婺藕眉宇间浮上几缕愁云,“若当真如此思量,只怕皇后对你······来日定会行动艰难。”
我亦曾思量,折袅拂、素欢如、夕泽、我四人容貌皆与前朝的湘贵妃颇为相似。然则,若论及最为相似之人,当数夕泽。若皇帝意欲立新后,可不得扶持夕泽上位么?如何轮到我了?固然我早早侍寝,资历深厚,如炾王所言,到底不过神似七分,如何能与夕泽相比?
待到我腹中的身孕有三个月时,皇帝特地举办了一场芙蓉宴,庆贺我二次怀胎。
夜幕垂下,暗沉沉如同一块幕布,遮住了天际,皓月当空,撒下满地的月华如水,如同一圈圈涟漪泛起了纹路。晶莹剔透的水晶殿内,人声鼎沸,御殿诸妃皆来齐,众宾酬客,推杯举盏,举目望去,皆是珠钗簪环,丽人淑媛,甚为热闹欢喜。
笙歌曼舞之中,丝竹管弦之内,舞姬的舞姿极尽妩媚之姿、妖娆之态。
“今日这舞,不知系妾妃看多了,还是怎么的,总觉得不如那年柔贵嫔于琉璃宫外的月舞。”婺藕恍若无知一般,来了这么一句,不再多看舞姬的舞姿。
“如儿的月舞自然美妙。遑论你,就连朕亦思念得紧。只可惜,如儿如今身子虚弱,再不能舞了。如若不然,朕定与诸妃一同观赏。”宴席之上,皇帝远远注视着柔贵嫔温和圆满的面容,甚是深情。
柔贵嫔报之微微一笑,眼底一抹失落。
“当日柔贵嫔作‘霓裳羽衣舞’之时,妾妃在旁瞧着,可当真惊为天人。”慧妃见状,出声道。
当日,东项四女入宫,宴席之上,柔贵嫔编排的《霓裳羽衣舞曲》场面宏大、轻歌清舞、华丽典雅、声曲漫调、歌曲精妙,不光令东项使者叹为观止,亦叫御殿诸妃念念不忘。可惜的是,柔贵嫔自此之后身虚体弱,举止甚为艰难,不如往日灵活多变,故而一直不曾再舞一次。
“慧姐姐的记性可真好。”我在皇帝身旁笑语连珠,“当日东项四女入宫,齐齐位列正五品嫔,可谓荣耀锦簇。如今,平庶人远在乐善堂,只余下宁贵姬、安贵姬、伊泽良人而已,可谓四方平定转为三足鼎立,显见咱们大楚于东项国之间,关系紧密而亲切。”依依看向皇帝,语中饱含敬意。
诸妃齐齐出列,行礼恭贺道:“妾妃祝陛下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娥皇这番话倒说对了朕的心事。多年来,东项与大楚之间,关系可谓若有似无。如今,她们三人位处御殿之内,显见东项与大楚不分彼此。”皇帝转头,对我深情一笑。
“邻倩夫人乃陛下心中至宝,自然说得准陛下的心事。”慧妃在旁笑道:“妾妃等意欲摸索陛下的心思亦无良机,如何能与邻倩夫人相提并论?纵然将邻倩夫人比作陛下的解语花,亦无不可。”
一句话,叫人甚为悦耳,皇帝微笑不语,径直啜饮美酒。
宁贵姬在旁娇语道:“妾妃身处东项之时,已然听闻陛下何等意气风发。如今,亲眼见着陛下,只觉东项国内流传的话语,不及妾妃亲眼见到的一半多。”笑容甚是甜美。
藤原良人、伊泽良人亦随同附和,甚是乖顺。
瑛妃在旁笑道:“邻倩夫人的福气岂是随便一人可轻易获得的?”顿了顿,继续说道:“娘娘的福气,哪怕柔贵嫔、夕昭仪亦不能及。纵使折淑妃,亦有了一对儿女,这才站稳淑妃之位。如今,邻倩夫人不过诞下一女,便身居帝妃之首,显见恩宠甚大,非常人可与之相比。”
我心下一叹:瑛妃一语中的,显见对湘贵妃之事了若指掌,看得出吾等四人之间的联系。然则,她到底不会将自己所知的真相告知于我。
姝妃眼见氛围不对,在旁岔开话题,问道:“听闻筵席之前,陛下曾赏赐贵妃一只鸳鸯枕。不知可有此事?”
“正是。”说着,眼见诸妃面露好奇之色,我吩咐倚华将鸳鸯枕取出。
一见之下,只见枕长方形,枕面微凹,正面开光内刻两鸳鸯,四角衬以四对小鸳鸯,黄彩以蓝为地,枕面四边饰以蓝色斑点,枕身四周以黄彩为地,饰以白色斑点。鸳鸯纹自隋唐以来便在瓷绘中大量出现,此枕为唐代随葬用之明器。造型精巧,纹饰结构协调,色彩班驳,特别是点缀于枕面四周的蓝彩,衬托得器物主次分明,华美之极。
诸妃啧啧称奇。
柔贵嫔凑近了头,惊叹之下,直呼道:“此物以一整块上等的羊脂美玉雕琢而成,通体圆润,散发异香,且雕琢鸳鸯的手艺分外精湛,可见用料之精粹、工匠用心之苦。”
宁贵姬、朱丽人等亦夸赞道:“到底邻倩夫人的福气,绝非寻常人可比。来日,待邻倩夫人诞下皇子,只怕这福气来得更深。”
瑜嫔、玫嫔则艳羡道:“陛下待邻倩夫人之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证,当真叫妾妃羡慕不已。”
皇帝嘴角的笑意愈加深刻了。
“妾妃得陛下如此宠爱,定尽心竭力为陛下诞下皇子,以表诚心。”我行叩拜大礼,朗声肃穆道。
皇帝赶紧扶我起身,关切说道:“到底秋日,露气湿重,你可别伤了膝盖。”
诸妃重新落座,眼睁睁看着皇帝扶我入席,甚是羡慕、嫉恨。
夕昭仪微微一笑,对皇帝敬酒道:“妾妃祝愿陛下与邻倩夫人年年如此恩爱,岁岁这般长情。”
“素清这话可是说到了朕的心坎儿上了。”举起酒杯,皇帝笑意更深。
一旦有了身孕,身子亦愈发地容易疲惫,故而我不过片刻的工夫,便面露倦怠之色。
“陛下,妾妃瞧着邻倩夫人已然疲惫,不若就此罢宴?”权德妃瞧出我的倦怠,出声提醒道。
皇帝见状,便吩咐罢宴,随我一同入内殿歇息。
“今日这筵席,倒叫娥皇你劳累了。”皇帝落座,看着面前的倚华为我梳理万千青丝,语气微微带着歉意。
“哪里的话。御殿之内,难得有机会众姐妹一同聚在一起,陛下此举,倒叫妾妃好生感动。至于这倦怠,历来孕妇皆有此状,如何仅妾妃一人。”落座梳妆台前,我甚为轻松,不及方才筵席之时的紧绷绷。
瑛妃所言,何尝不是诸妃心头疑惑?论资历,柔贵嫔与我不相上下;论子嗣,折淑妃儿女双全,而我唯有一女;论出身,夕昭仪出身门阀之家,我不过平民家室。无论何等方面,我皆不如人,唯有样貌与湘贵妃有几分相似罢了,甚至不如夕昭仪,如何皇帝会这般看重我?
一壁想着,浑然不觉皇帝将我搂在怀中,动作小心,甚是爱怜,眼中情欲之色渐浓。
为着我怀有身孕,不能动胎气,故而皇帝自得知我有身孕之后,便不曾召我侍寝。
“陛下可别忘了妾妃的身孕。”我笑起来,挣开了皇帝的怀抱,示意秦敛入内,供皇帝择选绿头牌。
皇帝安慰了我一番,便选了夕昭仪的牌子,去了凤华殿。
晚间,头枕着鸳鸯枕,我睡不着,对下首的倚华、莺月说道:“今日陛下这芙蓉宴,可当真叫本宫出尽了风头。”
“是啊。御殿诸妃,除却抱恙在身的皇后,无一不缺,无一不漏,显见娘娘的恩典非常人可比。”莺月叹一口气。
“奴婢只想着,只怕今日这芙蓉宴,皇后怕是心病,故而不曾到场。”倚华语气沉重道。
“心病?”我愣了一下,问道:“系何心病?”
“只怕是为着娘娘已然身居贵妃之位,腹中再怀有皇嗣。一旦产下皇子,儿女双全,只怕会如昔日的折淑妃一般,获格外隆宠,名正言顺登临大楚第一位长贵妃之位。当日,正是凭借着一双儿女,她方坐到了淑妃之位。”倚华絮絮解释道,眉宇之间尽是数不尽的忧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