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风景之恋

我呆呆地愣在原地，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样的答案。我看着钱多多满眼的泪水，我不知道应该如何去安慰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钱多多擦了擦眼泪，轻咬着自己的嘴唇，沉默了一会看向窗外的夜色说道“我也是个有故事的女人。”然后自嘲地笑了一下，又看向我问道“你想听吗？”

“我想听。”我认真的回答。

钱多多微微一笑，“我有故事，你有酒吗？”

“我可以去买。”我说完才想起来自己的钱，已经不够买酒了。

“不用。”钱多多轻轻放下手中的照片说道。“我有故事，也有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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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来到这栋别墅的地下室，地下有两层，空间非常的开阔，连别墅花园的下方，也是地下室的空间，两层的地下室，其中有一半是挑空设计，一二层之间没有楼板，让这个空间看起来就像是个巨大的舞池，但是这里却被钱多多摆满了健身器材，而那面高高的墙面上，被布置成了一整面的攀岩墙。

钱多多带我来到了负一层的一个廊道，这里一侧被设计成了一个酒吧，另一侧则是那片挑空的健身舞池。钱多多的酒柜并没有多少酒，她打开柜子取出了一瓶还没有开封的洋酒递给我，我接过来打开，她拿来两个酒杯，我分别倒上，然后静静地等着她给我讲她的故事。

钱多多看着自己的洋酒杯，迟迟没有说话，似乎整个人都已经陷入了深深的回忆，我没有打扰她，我静静地看着游弋在记忆中的钱多多，我看到了她脸上逐渐浮现的幸福笑容，也看到她含在眼中的泪花。

过了好一会，钱多多的意识回到了现实，默默地看了我一眼，轻声说道“我们是在大学认识的，那年我大一，而他是大三......”钱多多开始了她的故事，她的脸上又洋溢起那种甜蜜的笑容。

“我们第一次接触，是在大学举办的运动会上，我分别进入了800米和3000米的女子组决赛，而他同样在这几个级别的男子决赛里，我不知道的是，他早已经注意到我了，当我得到了3000米比赛的第一名后，他跑到了我的面前，那也是我第一次和他接触。”

钱多多抬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感受着盈满口腔的果香，继续说道“他的个子很高，手臂上有结实的肌肉，一看就是个经常运动的男生，但是吸引我的，是他那充满阳光的笑容，他笑起来是那么温柔，让人感觉很舒服，他和我说，他叫罗风，已经注意我很久了，说我在赛场上就像是一匹漂亮的小马，跑起来很潇洒。”钱多多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夸我是小马的男生。”

钱多多抬起头看了我一眼“你相信吗？我当时在学校里不仅学习好，体育也好，被评为最美的校花，还有很多男生向我表白呢。”

我看着她红润的脸颊，那张线条优美的脸“我信，我当然相信。”

钱多多冲我努了努嘴，又重新把目光回到了手中的酒杯“所以，当时罗风的表白，我并没有感觉有什么不同，虽然我喜欢他的笑容，但他并没有走进我的心，所以我告诉他，等他得了第一名再说吧。”钱多多说着，咯咯咯地笑了起来，仿佛在打发一个傻小子。

“但是他并没有气馁，还拍着胸脯说，他可以为了我拿下所有的第一，果然，他没有说大话，他在报名的项目里，全是以第一名的成绩结束了比赛，而在他的最后一个项目3000米比赛的时候，他率先冲过了终点，但是却没有停下来，不知道在哪拿来了一条横幅，横幅很长，他高高地举着横幅奔跑，他在进行了3000米的决赛后不仅没有停下来，而他竟然越跑越快，越跑越快，他就那么举着那条横幅在赛场中奔跑，当时全校的人都被震惊了，而大家也看到了那个横幅中写的字‘钱景，我喜欢你，你可以做我的女朋友吗？’”

说到这，钱多多大大地喝了一口酒，又继续说道“他就像个傻子，没有停下来，高举着那个条幅在那疯狂的跑，一圈又一圈，我感觉他想把自己活活累死，直到他再也跑不动了，狠狠地摔在了田径场上，大口的呼吸，似乎再也站不起来了，这时，不知道是谁先带了一个头，有节奏地大声地叫道‘可以！可以！’，随后整个体育场，甚至学校的老师们，也一起大叫着‘可以！可以！’”

我看到眼前的钱多多，在回忆起这个记忆的时候，手还会有些激动的颤抖，她突然看向我说道“叶羽，你知道吗？那是我第一次心动，也是第一次心里出现了一个带着灿烂笑脸的男人，当时我满脸通红，我第一次这么害羞，我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我赶紧跑出了体育场，在没有人的地方躲了起来，但从那以后，我的心里就有了一个名字，罗风。”

我没有说话，我知道我的一切言语，对于面前的钱多多都没有丝毫意义，她的心已经回到了过去，现在在她的意识里，已经是那个大学一年级的小姑娘了。

“从那以后，罗风一有时间就过来找我，总是问我当天到底答没答应他的请求，而我，一直想躲开他，因为他的热情让我有些紧张，直到有一次，我生病发高烧，罗风不知怎么知道了，连夜跑来给我送退烧药，而那天，下着大暴雨，他就那样站在窗外叫我的名字，我看着大雨已经让他湿透，他却因为见到我而开心地露出笑容，那一刻，他就是在雨夜中的一道光，我也是第一次那样感动，第一次体会到了被照顾的感觉，我仿佛一下有了安全感，感觉自己的人生有了依靠。”

我听着钱多多的语气中，出现了甜蜜，我的心却开始发酸，开始变得苦涩。

“从那以后，我们一到周末就在一起，我们一起去爬山，一起去划船，那段时间也是我最快乐的大学生活，罗风非常优秀，他不仅体育好，学习成绩也非常优异，这一点，和我一样，每次我们走在一起的时候，都会被羡慕的眼光包围，大家认为我们是最般配的一对，也给我们这段恋情，起了个好听的名字——风景之恋。”

罗风，钱景，风景之恋，听起来真的很美，很让人羡慕，我想到这，终于忍不住，拿起酒杯喝下了第一口酒，本来酒体的浓香，现在混合在嘴里的味道只有苦涩。

钱多多用双手托着下巴，透过地下室的天窗，看向夜空的繁星，笑容里带着甜蜜，补充说道“也是在那时，我把我女人的第一次，给了他，并决定用一生去爱这个男人。”

我默默地低下了头，放在桌子下的双手紧紧地握了起来，仿佛此刻钱多多的每一丝甜蜜，对我都是痛苦的折磨，我突然想结束这次谈话，我不想用她的甜蜜来增加我的痛苦。

“有一次我们一起出去玩，来到一处攀岩项目......”钱多多说到这，突然停顿了一下，充满美好的表情逐渐开始收敛，仿佛从这一刻开始，他们的人生轨迹会发生变化。

“当时我手臂的力量不够，我无法爬到最高点，但是罗风成功登顶了，他兴奋地下来向我庆祝，但从来不认输的我却和他说，虽然自己这次没上去，但是将来一定要攀登上所有的高山。本来我的一句气话，罗风却当真了，他摸着我的头说，你不用这么辛苦，他会带着我的梦想，去征服所有的高山，并把山尖上的石头取回来送我，让我天天踩在脚下。”说出这些话的时候钱多多的语气中带着苦涩。

“我本来以为罗风是哄我开心的，没想到，从那天以后，罗风把一切运动都围绕着攀岩去训练，他也很有运动天赋，仅仅半年的时间，他就取得了国际认证的攀岩资格证书。”

钱多多沉默了一会，似乎不愿意打开自己尘封的痛苦，她喝光了杯中酒似乎终于鼓起了勇气，声音有些干涩的说道“我们在一起的大学时光很快就结束了，我大二结束的时候，他在大学毕业了，他的家庭条件很好，不用因为生活而去工作，他可以完全为了实现梦想去生活。大学毕业后的罗风，不断去挑战不同的高山，最长的时候，我半年才能见到他一次，而我，每一天都在期待中度过，我多希望能在他的身边。”

我帮钱多多重新倒满酒，钱多多又大口大口喝了起来，她似乎想用酒水来浇灭心中的思念。

“在那两年的时间里，罗风一共给我邮寄了15块石头，都是他在山顶给我采的，而我在这两年里，也仅仅见过罗风7次，每次见到他似乎都有变化，那是征服高山后的自信，那是可以遨游在大自然中的潇洒，可惜，在他的天地间，并没有我。”钱多多沉默了一会，又喝了一口酒，继续说道“两年的时间终于熬过去了，我也大学毕业了，我毕业后没有去妈妈安排的工作，而是选择了炒股，那是因为可以时间自由，能够抽出更多的时间去陪他，而那时，我在等的人，已经在西班牙了。”随后，钱多多开始久久不语。

我终于忍不住，轻声问道“他去西班牙作什么？”

钱多多的眼睛有些发红，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说道“西班牙有一条攀岩山壁，叫杜拉杜拉，是世界上最难的十条攀岩路线之一，他在那里住了整整三个月，就是为了能够挑战成功，罗风虽然喜欢挑战，但也是个谨慎的冒险者，他不会用自己的生命去做赌注的，他对攀岩的线路，行进中的姿态与技巧，都有准确的预演，可就在他进行第六次攀登的时候，意外还是发生了......”

钱多多没有发出声音，但是泪水已经从眼角流出，这段本来已经尘封在她心底的痛苦，今天又被打开，虽然时隔多年，但是她依然难以接受这样的痛苦。我没有开口询问，因为她的泪水已经回答了一切。

钱多多似乎终于鼓起了勇气，哽咽的说道“在罗风第六次攀登的时候，他的每一步都是按照计划完成的，当到达那个岩角的时候，他像前几次一样，拔出岩壁中的安全锁，向更高的岩缝中插去，但就是那个已经经过几次的岩角，在他单臂悬空的时候突然断裂了......”

钱多多的语气开始激动，似乎还带着愤怒“你知道吗叶羽，一块石头断裂的概率有多低吗，攀岩虽然危险，但是这样的事情，罗风怎么可能预想到，而那块该死的石头却被那微小的概率击中，罗风的手里紧紧握着那块断石，从50多米的山壁上掉了下来。”

然后我看到钱多多似乎已经开始愤怒的发抖，她突然站了起来，她大声说道“但是罗风当时并没有死！他虽然骨头断裂，内脏受损，但是他并没有死！他的手里依然握着那块石头，他就躺在山壁之下，他就躺在那里，但是却没有人去救他，没有人去救他！后来医生说，罗风在那里至少还活了七个小时！！七个小时！！！”

哇的一声，钱多多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蹲在地上大声的哭了起来。

眼前的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声，让我再也无法安静的坐在那里，我的眼睛也逐渐湿润起来，我走到钱多多的身边紧紧地抱住她，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我只想给她一点温暖，一点依靠，哪怕只有一点。

钱多多趴在我的怀里嚎啕大哭，哭了一会，我听见她用颤抖的声音说道“叶羽，你知道吗，在这七个小时里，他是多么的痛苦，他是多么的无助，他又是多么的绝望。”

“不，他不绝望！因为他死在了自己的梦想里！”我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突然说出了这番话，而且语气是那样的坚定。

钱多多惊讶地抬起头，呼吸微微急促，仿佛想在我这马上得到答案，她紧紧地看着我，声音颤抖着问道“为......为什么......这么说?”

我扶着钱多多站了起来，目光坚定地看着她，缓缓说道“因为攀登高山是他的梦想，因为站在山巅看最美的风景是他的愿望，因为他想把山尖上那块最骄傲的石头送给心爱的女人，因为他一个人承载着你们两个人的梦想。”

钱多多站在我的对面，已经停止了哭泣，惊讶地微微张着嘴巴看着我，似乎我的言论给她带来了震撼，颠覆了她以前的认知。

我继续说道“因为他是罗风，因为你是钱景，因为你们是风景之恋，你们都是那么优秀，当然有资格欣赏世间最美的风景，罗风就是带着这个梦想去的，虽然他从山壁上掉落下来，但他仍然还在自己的梦想里，即便伤痕累累，即便疼痛难忍，但和自己的梦想比起来，和世间最美的风景比起来，这些又算得了什么，罗风并不绝望，相反，他可以把自己的生命和梦想融合在一起，在他最后那一刻，罗风一定是幸福的！”我坚定地回答。

钱多多激动的浑身颤抖，似乎我的话，帮她打开了背负多年的枷锁，开启了困住她多年的囚笼。她紧紧抱住了我的脖子，用她的脸紧紧地贴在了我的身上，我感到她的泪水不断地在我的脖颈滑落，耳边传来钱多多轻柔的声音“谢谢你，叶羽，谢谢你。”

我的双手悬在半空，并没有勇气放在她的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