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流血涂野草,豺狼尽冠缨莫参领
来人身披铠甲,身姿挺拔,如松柏般屹立在帐子门口。他一头黑发束起,粗犷的脸上散发着威严之气。只是他的左腿上有一个深深的箭伤,血不断地从伤口中涌出,染红了他的裤腿和靴子。
“莫寨主?”苏安歌眼睛一亮,这男子正是青丘寨的寨主莫大功。“你受伤啦?”
苏安歌赶忙让人将他扶过来躺下,剪开了他的靴子和裤腿,箭头从他的后腿处射入,留下一个很深的伤口,血肉模糊。
“王妃,您可别再说什么莫寨主了,承蒙九皇叔看得起,我现在已经是西郊兵营的一名包衣护军参领了。”莫大功昂首挺胸,满脸的自豪。
苏安歌一脸惊讶,“这么短时间你竟已坐上参领之职,实属不易啊。”
“王妃不瞒你说,上场打仗这种事我们弟兄们自然比不上身经百战的黑甲卫军。但你若说打探消息、巧设埋伏、上山下河这些事,我莫大功敢拍着胸脯说,没人比得上我们青丘寨。”莫大功憨笑着指了指帐子外,“护城河通往墨城的那条暗道就是我们青丘寨这些兄弟们挖的,可惜进城时大意了,竟中了一箭。”
苏安歌的袖子被襻膊高高扎起,拿起剪刀剪断了露在外面的箭杆,看着深入腿中的箭头,箭伤周围还凝结成一圈黑红色,她不禁皱了皱眉,“莫大哥,箭头太深,和血肉有了一定程度的黏连,不好强行拔出。白芷,端一碗麻沸散过来。”
莫大功眼睛一瞪,“喝麻沸散作甚?我莫大功最不怕的就是疼了,上次被人用剑刺中腰腹,从前面贯穿到后面,老子都没喊过一句疼,这种小伤不足挂齿。”
“莫大哥,你忘了上次金疮痉的事了,若不好好医治,还想再喝一碗童子尿?”
莫大功的脸一下子就垮了,像霜打的茄子一般。“都听王妃的。”
等他将麻沸散尽数饮下,药效开始发作。苏安歌将准备好热水、黄酒、止血散、铜钳等放在一边。
只见她拿着铜钳镊住箭尖,暗暗屏气,然后一鼓作气往外拉扯,险些用尽吃奶的力气。随着一阵粘稠兹拉之声,那支已被染成红黑色的断箭终于被拉出来了。一条血流如柱般顺着黝黑的小腿缓缓流下。
清洗伤处,敷止血散,等血止住后又将伤药涂上,最后用麻布将伤处一圈一圈缠绕起来,打了个漂亮的绳结,苏安歌这才松了口气准备去净手。
却见已经被几名军医团团围住,大家不住地对她点头,夸赞。
苏安歌连连摆手,紧张道:“各位军医,这般简单的箭伤战场上最是常见。我没什么经验,还望各位前辈指点。”
汪军医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王妃,恕老夫眼拙了,此前还对您的医术心存怀疑。可今日一见,您的医术精湛,手法细腻,行云流水,远非我等可比。”
“王妃的母族可是京都沈氏,我偶然一次进宫,幸得沈太医指点过,那真是茅塞顿开、豁然开朗。王妃真不愧是沈家后人——”
“哪里哪里,各位军医过誉了,我不过是医术看多了,略懂些皮毛罢了。行医经验比起各位那可是差了太多了,今后若有不懂的,还请各位军医不吝赐教。”
倒不是苏安歌过于自谦,而是她心中对这些军中行医之人实在敬佩。常年随军打仗,烽烟场上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故将卒受伤或是离世是常有之事。且病疫对于大军而言也是一场同浩劫一般的存在,因长时风餐露宿、长途跋涉很容易受到感染,这时候也只有军医敢冒着风险拼死营救。
生老病死是自然法则,奈何世道不安,命运多舛,入伍的将士们大多都是冲着保家卫国而来,望换取些军功军饷来谋生。却无奈战场刀剑无眼,时常有伤者或离别者。
君王盼战场凯旋,医者盼百姓安康,所以军医在此种苦厄下现身,投身于战场之上治疗伤兵厄卒,虽不在阵前,可他们的处境却不亚于在战场上拼杀。
而几位军医和军中的伤兵们也对苏安歌刮目相看,寻常京都女子平日里太阳毒辣些或者天气寒冷些都叫苦不迭,若是来这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战场上,只怕会吓得晕过去。
可苏安歌身为定北王妃却并未在富丽堂皇的定北王府中贪图享乐,而是跟随九皇叔千里迢迢、长途跋涉来到了战场,看到些遍体鳞伤、头破血流的伤兵几乎是眼都不眨,上药包扎一气呵成。还总是笑意盈盈的,一丁点儿上位者的架子都没有。
苏安歌随军来北域时,军中还有些流言蜚语,甚至有人打赌她吃不得这个苦,大概待不了几日就会回京都去。却没想到苏安歌不仅没有落荒而逃,反而亲身来到战场之上。大家纷纷对她赞叹不已,在军中的美誉几乎一度赶超李胤承。
等李胤承进帐子时,就看到女孩的袖子被襻膊高高扎起,抬手间露出一小截手臂,腕间堪堪只有两寸宽,肌肤晶莹柔腴,但有些煞风景的是两只血淋淋的手好像刚杀完人出来一样,裙袍上也溅了鲜血。她却丝毫不在意,还与各位军医笑着攀谈什么。
“九皇叔安好。”刘军医眼疾手快,赶忙行礼。
通明的烛光下,李胤承俊秀英武、身形高大颀长如冬柏,披着那套溅了些鲜血的金丝软甲,仿佛有一种亘古深远的美丽。
他摆了摆手,“无须多礼。”然后径直走到苏安歌面前,不顾她满手的鲜血,牵起人就往外走,带到他的寝帐中。
“仗打完了?”苏安歌的手被他强行摁到热水盆中,还帮她打了皂角团,仔仔细细地清洗着。
李胤承微不可查的看了她一眼,“暂时算是攻下了墨城,还将呼兰城防营的统领生擒了——”
“这么说,这场仗算是大胜了。王爷运筹帷幄、英明神武,小女子甚是佩服。”苏安歌墨色的秀发随意的飘散在腰间,身材纤细,蛮腰赢弱,看着他眼颦若秋水,嘴角带着恬淡的微笑。
他一颗糟乱不安的心瞬间被安抚下来,拿出干净的帕子将她的手包裹起来,“小滑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