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渭水夸兵,与君共
当当当！！！
急促的钟声从北面城头响起。
顷刻间，城中一座接着一座的钟楼就相继的敲响了起来，长安城顿时就惊醒了。
“钟声？快起来，敲钟啦！快起来！”
“不好啦，都别睡啦，快起来！”
“是突厥人打来了吗？”
最近一段时间，突厥人闹的整个大唐都不安宁。
身在长安的人原本就比其他地方的人更有见识一些，每日也能够接触到更多的消息。
更何况，前日忽然关闭了四处城门，所有人更是下令禁止出城，就连早上外出采食的农户都不放出城。
根本就不用任何人明说，满长安的人也都知道。
突厥人已经距离长安不远了。
虽然早就已经知晓了这样的消息，更是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是，真正等到这一刻来临的时候，整个长安城内的人仍旧是不可避免的慌乱了起来。
长安是一座大城，包含了长安和万年两个县，以朱雀大街为分界线，各领五十四个坊。
这么多的坊内人口聚集不下三百万的人口。
若是没有第一时间将恐慌控制住，后果不堪设想。
好在。
这所有的一切都在朝廷重臣们的预料之中，原本的巡街武侯们更是闻讯出动，迅速镇压住了城中的慌乱。
“所有人各自归家，不得在外逗留。”
“各坊紧锁坊门，无令不得进出。有行迹可疑之人，尽皆锁拿。”
“城中青壮男子时刻待命，等待各里长，坊正上门召集，勿要四处走动。”
“所有人无需惊慌，各自安家。切勿惊扰四邻。”
“……”
巡街武侯们沿着朱雀大道分别巡视过各坊，肃杀的声音顿时就将各坊人心安顿了下来。
稍顷，城中驻扎的士卒们也都尽皆顶盔贯甲，提刀垮弓的集结完毕，再各自对正的带领下奔上城墙。
兵器碰撞间发出了一阵阵铿锵的声音，更是让城中各坊之中窥望的人心头凛然。
不到片刻的时间，方才还有一丝喧嚣的长安城又寂静了下来，除了依旧响起的钟声之外，就只有士卒们沉重的步伐。
大街上更是除了士卒之外，再也看不到任何一个人的身影。
整座城池的气氛也跟着肃杀了起来。
此刻，皇宫之中，李世民也听闻了钟声，径直从后宫之中走了出来，立在殿前的台阶上，望向了北方。
这时，长孙皇后也走了过来，美艳的面上泛起了一抹忧愁，对着李世民说道：“是突厥人到了吗？”
她就不喜欢打仗，打仗就要死人，就又要多出许多的孤儿寡母。
李世民面色阴沉的点了点头：“是他们。突厥，颉利！”
“颉利真打算彻底背弃了盟约。”
“他岂止是打算背约？他是根本就没有将大唐放在眼里。”李世民面色发冷的说道。
这其实才是李世民心中最为愤怒的一点。
他一心想要超越大隋。
可是，没想到刚刚继承大唐皇帝的位置，颉利就给他来了当头一棒。
他把大唐当什么了？
大隋强盛的时候，突厥人就像是大隋养的一条狗。
听话了，大隋就给一根骨头。
若是不高兴了，大隋随时都能抽他们一巴掌。
而且。
突厥可汗不光要脸上带笑的接着大隋这一巴掌。
甚至，突厥人还得担心他们的脸是否太硬，将大隋打过来的手弄伤。
更是为此承诺永驻草原，不南下中原一步。
可是如今？
不过短短三十年的时间。
大隋倒下了，大唐建立了，突厥人竟然也桀骜不逊了起来。
竟然有胆子起兵南下大唐。
这岂不是摆明了告诉世人，大唐不如大隋。
不是明摆着告诉所有人，他李世民还不如杨广那个昏君吗！？
虽然。
早在突厥南下的那个时候，李世民就知道了有这么一天，也有面对这一切污名的准备。
原本李世民更是认为自己不会愤怒，颉利等人在他的眼中就是一个跳梁小丑，他可以谈笑灭敌。
从而向世人证明。
他李世民非但不是一个昏君，而是一个明君，更会成为千古明君。
别说大隋。
别说杨广。
哪怕就是面对秦皇，面对汉武这两个人。
他也敢说：
我李世民不弱于人！
但李世民终究不是圣人。
虽然贵为皇帝，可始终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有人就有七情六欲。
甚至，他身为皇帝，这七情六欲比一般的人更大。
现如今。
突厥人真来了，颉利真的杀到了长安。
李世民才恍然发觉，他根本做不到不愤怒。
他心中的愤怒和憋屈，几乎化为实质的怒火，恨不得立刻牵出御苑里的战马，披上他的百战明光甲，手持马槊，亲自与颉利决一生死，杀他个天昏地暗。
可是他心中还尚存理智。
忽然。
“陛下何必为此生气。”
温柔的声音瞬间就浇灭了李世民心头的怒火。
旋即，一根素白的手指伸了过来，抚平了李世民皱起来眉头，也彻底将他心中的愤怒驱除。
长孙皇后一脸温柔的望着李世民说道：“难道陛下还在乎颉利？我认识的陛下可是顶天立地的伟丈夫，区区颉利不过跳梁小丑，根本不足为惧，更不足为虑。”
“更何况我大唐如今人才济济，名将如云，士卒如雨，兵利甲坚，我就不信突厥人真能打进这长安城里一步。”
长孙皇后作为李世民的枕边人，他如何不知道李世民心中所想。
只是她也清楚，事情需要一件件做。
李世民纵然雄才伟略，世间无双，可想要超越那人，还需要时间。
而且，李世民如今已经成为皇帝，正当壮年，未来还长，此生成就必然不输那人分毫。
“观音婢！”李世民眼眶一热，旋即深吸了一口气，拉着长孙皇后的手笑道：“你说的对。我并非气他们，我只是想我心中所愿，何时能实现。”
“总会有那么一天的。陛下何必急于一时。”
“朕最近是有些急切了。”
李世民心头有些赫然。
他确实是有些急了，有些迫切的想要超越那个人。
不过，此刻既然说开了，李世民心头也是一松，当务之急还是将突厥颉利打退。
甚至。
若是有可能的话，就将突厥人彻底葬送在这里。
尽管李世民也知道这有些不切实际。
毕竟突厥人有二十多的大军。
但是，他脑海之中总是抑制不住的去想，就像是着魔了一样，一切皆因为李靖的那个计划。
那个奔袭颉利的计划。
若是李靖奔袭颉利的时候，大唐大军在伺机杀出，突厥人如何招架？
能否将颉利大军一举崩溃？！
李世民沉吟一瞬，旋即对着左右侍从吩咐道。
“速速召集房玄龄等人入宫。”
……
与此同时。
就在整座长安城都戒备的时候，突厥大军却是没有停下前进的脚步。
轰！
轰！
轰！
二十多万的骑兵席卷过而来，大地都颤抖了起来，宛如地震一般让人骇然。
当突厥人大军进一步靠近长安，当城头的士卒都能勉强看清先头敌人的轮廓时。
嘶！！！
城头所有士卒的双眼都几乎被那无数的光亮耀花。
长矛、弯刀、斧头……
一柄柄利刃散发出来的寒光仿佛就是夜空之中的银河无边无际，但这光芒却是没有星光那么温柔，反而让人心头发寒。
马蹄声、嘶吼声、马嘶声汇聚成了滚滚声浪，连大地都为之战栗。
有士卒直面这铺天盖地的压力，脸上露出了抑制不住的惊恐之色，‘啊……啊……啊……’呲牙咧嘴的大叫了起来。
王黑子甚至都感觉自己快要站不住脚了，忽然就听到往日瞧不起的队正正嘶声喊道：
“上阵。”
“上阵！”
“快上阵准备啊！！！”
周围的唐军士卒们猛然间惊醒了过来，迈动着酸麻的双腿，开始给边上预备的一炳炳弓弩上弦。
但是，他们一个个手忙脚乱，根本就没有了往日的熟练，只觉得全身的力量都被抽走了一样。
看着这一切，王黑子不知道为何，忽然就想起了往日训练的时候，校场里那沉闷而有杂乱的声音。
那个难听，讨厌，他听都听烦了，但却能够让他沉下心来的声音。
旋即，他就抬起手中的刀，敲响了边上竖立的大盾。
“轰！”
更多的士卒听到这声音，也下意识的敲动手中的刀、枪、盾牌等等。
“轰！”
“轰！”
“轰！”
沉闷而又杂乱的声音让一名名唐军士卒逐渐的回过了神，意识到他们仍旧处在高大的城墙之上，仍旧隔着一条宽阔的渭水，心中的慌乱渐渐的平复了下来。
方才抽掉的力气似乎有重新长了回来。
所有的一切渐渐开始变的有条不紊了起来……
而城外。
突厥人的大军仍在缓慢而有序的前进。
一名名突厥士卒扛着弯刀、大斧、长矛等等兵器，就那样按照各自的部落，骑着战马浩浩荡荡的压了过来。
这一幕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天空上，那厚厚的云层，缓缓的压来，让人窒息。
片刻之后，原本轰鸣的脚步声沉寂了下去，突厥大军齐齐的停在了渭水北岸，沿着渭水一路向西铺开，宛如一条横卧在渭水之侧的巨蟒。
天地间原本轰鸣的声音渐渐沉寂，涤荡的烟尘宛如扯开的轻纱，将黑压压如海的突厥大军彻底的显露了出来。
下一瞬，颉利带着自己的王帐卫士，打着自己的天狼大纛，向左向右疾驰，不断的寻找一名名部落首领交代任务。
无论他走到哪里，哪里就爆发出了震天的欢呼。
“万岁！”
“万岁！”
“万岁！”
伴随着一阵阵的欢呼声，颉利更是跑到了大军最右边端，铁嘞人所在的大军右翼。
“大可汗！”
就算是铁嘞部的士卒，也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兵器，对着颉利表达了敬意。
他们铁嘞人蔑视突厥人不假，但是同样也尊敬强者。
毫无疑问。
颉利如约将二十多万大军带到这里，带到这长安城外，就是强者。
即便是赫连赤虎也收敛了自己的脾气，放低了姿态，翻身下马，半跪在地上，向着颉利行了一礼道：
“向你致敬，大可汗！铁嘞部永远都是您忠诚的爪牙！”
颉利对于这样的话语从来都不放在心上，俯视着这位铁嘞有名的勇将，手指着渭水对岸的长安城说道：
“我已经安排人去砍树伐木搭建浮桥，并且建造攻城器械，攻城就在明日。”
“等攻城开始，我会派遣我麾下士卒试探长安唐军兵马的虚实，并且不断消耗他们的兵力。”
“一旦打开了城头的缺口，我希望你带领麾下最勇猛的铁嘞战士们，一鼓作气的冲上城头，直扑长安城内的皇宫。”
“这一战，胜利必将属于我们！”
长安城就在眼前，巨大的利益摆在面前，赫连赤虎没有丝毫犹豫：“必不会让大可汗失望！”
颉利笑了笑，这些铁嘞部人，就是他手中最锋利的刀。
旋即，颉利调转马头回归了中军，隔水望着远处的长安城，眼神之中闪烁着野心之色。
饮马渭水，兵进长安！
如今。
他已经带领二十二万大军进抵渭水。
这是突厥数百年内从未有人做到的大业，也从来没有任何一个可汗带领如此多的大军抵达此地。
数百年来。
他颉利是第一人。
这般壮举，这般盛况。
当邀大唐皇帝李世民一会。
共襄盛举！
想到这里，颉利眼中精光迸射，头也不回的吩咐道：
“派个人去城下喊话，就说：我，突厥颉利可汗，阿史那咄苾，邀大唐皇帝李世民隔江观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