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风雨欲来
梁帝黑着脸用手支撑着头坐在龙椅上，下面几个大臣叽叽喳喳吵得不可开交：
“突厥人狼子野心不怀好意，此番来朝名义上是来与我们大启交好，实则暗地来探我朝的实力，此等卑劣之人，陛下万万不可将公主嫁去突厥！”
“可西突厥多次侵扰我朝边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边地百姓苦不堪言，若我们可以利用和亲之事，与东突厥联手一举拿下西突厥这未免不是一件好事。”
“是啊陛下，东西突厥分裂已久，内部矛盾重重不断，依老臣看，此方法可行。”
“我大启兵强马壮国力强盛，未必不能与突厥一战，又何必牺牲公主的幸福让她下嫁到东突厥呢？”
“张大人此言差矣，公主和亲乃是大义之举，是两国之间以结秦晋之好，和亲，不仅可以进一步巩固两国的关系，更重要的是拉拢东突厥对抗西突厥才是当务之急……而且，突厥使者也说了，北部地区已有突发疫病的情况，届时疫病迅速蔓延，又有东西突厥联手攻打我朝，这岂不是前有狼后有虎，内外夹击使我大启陷入绝境之中？”
听了此话，底下已有不少人低头窃窃私语点头认同。
“话虽如此，但全力一战有何不可？又何必畏惧突厥的威胁！”
“张大人说的轻巧，先不说别的，就是打赢了想必也会大伤我朝元气，根本划不来。”
“陈大人以为和亲之事是买卖还是交易，可以用来讨价还价？”这话说的简直太直白了，话音刚落，大殿内瞬间鸦雀无声，都堪堪住了嘴，不少人心惊肉跳，小心翼翼规规矩矩的站好了……
和亲，说好听点那是两国喜结秦晋之好，说难听点那就是一场政治上的交易！
梁帝的目光依次在刚才那几个人脸上巡视，问：“众爱卿说完了？”
下面无人敢应答，唯恐一个不小心惹怒了梁帝。
“好，既然你们说完了，那接下来就轮到朕了！”梁帝的目光落在何锦荣身上，说：“何丞相方才一言不发，心里可是有与他们不一样的想法？”
何锦荣略微斟酌了一下，沉吟道：“陛下，臣以为和亲是当前最可行的办法。”
朝中的大臣向来以丞相何锦荣和尚书许毅为首，不少人听到丞相大人都这么说了，心里瞬间多了不少底气，又在下面小声吵了起来：
“是啊，丞相大人说的有道理。”
“说的没错啊！”
“……”
梁帝面露不悦之色，不耐烦的站了起来，底下的大臣们诚惶诚恐的闭了嘴。
他扭头又看向许毅，问道：“许尚书怎么看？”
“陛下，臣的想法刚好与丞相大人相左。臣以为，和亲并非长久之计，乃所谓的治标不治本，突厥人狡诈善变，陛下万万不可听信了突厥人的谗言，更不可将公主送去和亲！”
一石激起千层浪，此话一出，底下大臣又开始议论纷纷……
梁帝不耐烦的一甩袖袍，走到殿后去了，独留大臣们在朝堂上面争论的面红耳赤，直到大太监扯着嗓子喊了句“退朝”后，才纷纷恍若惊醒……
“陛下。”
“秋白，刚才朝堂上的话你都听到了吧？”
一提起这个沈秋白就满腔的怒火，梁帝特许他站在内殿后听政，朝堂上那些大臣说的话他无疑都听到了，好几次他都差点没忍住冲出去暴揍一顿那些老家伙，敢情不是他们家女儿去突厥和亲，竟将话说的如此冠冕堂皇！
沈秋白压下心中的怒火与不满，“听到了。陛下，我认为……”
话还未说完，梁帝便打断了他：“朕希望你去劝劝静和，毕竟她是朕最宠爱的女儿，朕也不想看到她伤心难过的样子。”
沈秋白脑袋嗡的一声，好像听不懂梁帝在说什么似的，良久，张了张口，眼神迷茫，疑惑道：“陛下的意思是……”
梁帝走到他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堪称冷静道：“朕的意思是准备和亲事宜，让静和嫁去突厥。皇后缠绵病榻多年，这种事不宜再去烦扰她，至于老二，他们兄妹亲着呢！肯定也会极力反对阻止，所以朕想让你去劝劝静和在国家大事面前不要耍小性子，要为大局着想！”
“陛下！”
梁帝抬起手制止了他，“好了，不要再说了，这个决定是朕经过深思熟虑的结果，朕意已决不会再变了，你去吧！”
“陛下！舅舅！”沈秋白气愤的说：“您令请高明吧！反正我是不会去的，我不会眼睁睁看着静和往火坑里跳而置身事外什么都不管的！”
梁帝眯起眼睛，加重语气道：“沈秋白，你以为你是在跟谁说话？给朕注意你说话的态度！”
沈秋白依旧还是那副倔强的样子，不肯低头让步半分。
梁帝被他气的不轻，烦躁的在大殿里来回踱步，生气的吼道：“你以为朕就忍心让静和嫁去突厥吗？他们以战争相逼！以边关成千上万百姓的性命相逼！你厉害！你倒是让压境的突厥大军撤走啊？”
沈秋白：“一定还有其他办法！不一定非要走和亲这条路的！舅舅！请您三思！静和……静和还有几天就到她的及笄礼了……舅舅！”
“朕让你来是让你去劝静和的，不是听你在这跟朕无理取闹的！”
“不，我不去！”
“不去？好啊！沈秋白，你现在都学会跟朕顶嘴了是吗？”梁帝气愤几走到案牍前，拿着几宗厚厚的卷轴就往沈秋白身上砸去：“不去你在这废话什么？给朕滚出去！”
沈秋白偏头躲了一下，却还是被竹简略有些锐利的边缘划到了脖子，口子虽然不深，但还是见了红。
就连殿内侍候的大太监都被吓了一大跳，连忙上前小声劝说：“小侯爷先回去吧！陛下如今正在气头上，您说的话陛下是听不进去的，不如您先回去想想，看有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沈秋白看了眼大发雷霆的梁帝，心知再继续待下去除了会加重梁帝心里的怒火外，对阻止梁静和去和亲丝毫没有任何帮助，他只能再次说道：“恳请陛下三思！秋白告退了。”
“赶紧给朕滚！”
走出大殿后，沈秋白往后宫的方向望了一眼，心想：舅母和静和还不知道这件吧？不过应该很快就会知道了……静和那个小丫头应该会很伤心难过吧？
他无奈的深深呼出一口气，慢慢走下重重阶梯，面色严峻眼神坚毅的往宫门口走去，他要去找一个人问个清楚！
“阿莫罗，你给我出来！阿莫罗！”
门口的护卫拦不住他，反而都被他打趴下了，若是突厥人依此来上梁帝面前讨要个说法，定会十分麻烦，但沈秋白现在已经顾不得许多了，他不管不顾的闯进番馆来，一定要找阿莫罗问清楚，问他究竟把不把自己当朋友，和亲这么大的事，他居然只字未提！
阿莫罗出来的时候，沈秋白正在与他们的人打斗，他用突厥语大喝一声：“住手！”
他们的人是都住手了，可沈秋白不管，于是就变成了他单方面的暴打突厥士兵，阿莫罗上前拦他，却被沈秋白一拳打到嘴角，打得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这一拳瞬间把阿莫罗的嘴角给打破了，流出血来，可尽管如此，他却还是抬手制止了突厥士兵上前来，等他站好之后，又命令他们的人都退下。
小院里只剩下沈秋白和阿莫罗两个人了。
沈秋白怒目而视，缄口不语。
阿莫罗歉疚的说：“对不起。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也一定会怪我，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开口告诉你，我是有苦衷的。”
“你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你知不知道你们此次求娶的大启公主梁静和是我妹妹，和亲妹妹没有什么差别！她还有几天就到她的及笄礼了，而你们那个老可汗都是快死的人了，让她嫁去你们突厥干什么？啊？干什么？给那个老头哭丧吗？”沈秋白冲他大声的吼道，他这次是真的生气了，褪去了以往嬉笑的模样，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冷酷让人遍体生寒。
“大汗这次做足了准备，是势在必得的。”阿莫罗摇摇头：“沈秋白，一切都已经来不及挽回了……就在刚才，你们大启陛下已经答应我们了……”
沈秋白上去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你说什么？”
阿莫罗叹息一声道：“我在说什么，你心里很清楚。大汗算准了你们不敢轻易开战，所以才派小王子来与你们谈合作，你认清现实吧！跟我们合作是你们大启唯一解决边关问题的办法。”
“认清现实个屁！阿史那伽蓝就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拿战争和疫病来威胁我们，以为我们是好欺负的吗？我告诉你阿莫罗，就算是开战，你们突厥战败的机率也比我们大多了，突厥东西两部联合围攻又怎样？我大启的铁骑不让你们踏入中原，你们就半步也别想沾边！如果陛下回心转意的话，我会亲自带兵拿下突厥，非得让阿史那伽蓝跪在地上向大启俯首称臣，向边关百姓道歉认错不可……不信的话，我们就试试看！”
说完之后，他揪着阿莫罗的衣领把他甩到了一旁，遗憾的说了句：“阿莫罗，我以为我们是朋友，但现在看来还是我太天真了。从今往后，我们不再是朋友，以后战场上相见，刀剑无眼各凭本事，更不必手下留情！”
“沈秋白！沈秋白……”阿莫罗看着沈秋白走远点背影，张了张口，心里着急的想说些什么，可是话语到了嘴边，还是没能为自己辩解什么，毕竟这件事确实是他们趁人之危，做的不厚道。
而最后呼喊沈秋白的名字竟然成了他挽留朋友的唯一方式……
出宫后，孔青鸿便被沈秋白给打发了回来，根据他对他家小侯爷多年的了解，即使沈秋白嘴上不说什么，孔青鸿大概也能猜到他去了什么地方。
当沈秋白回到侯府时，在门口等人的孔青鸿一眼就看到了，他连忙走上前问道：“小侯爷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先回去吧！我去柳云暮那里坐坐。”
“哦，好。”
孔青鸿临走之前还不忘让他家小侯爷去柳公子那把脖子上点药，这要是搁在以前，沈秋白高低得夸奖他两句有眼力见儿，可现在他实在没这个心情。
他心里又烦又乱，本来是该回自己房间休息一下，然后好好想想有没有什么挽救的办法，或者去找陈伯商议一下此事。可他就是鬼使神差的想去找柳云暮，哪怕只是坐在那，安安静静的不开口说话都行……
到了梅苑，他抬手敲了敲柳云暮房间的门：“柳云暮，你在屋里吗？柳云暮？”
唤了几声也没人应答，院子里也不见江夜阑那小子，他只好垂头丧气的坐在柳云暮的房门前等，曲起右腿，将胳膊随意搭在腿上。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都快下山了，橙红色的的夕阳光线穿过树叶洒落在沈秋白的头发上、身上……
他好像丧失了时间观念，眼皮都沉重的快抬不起来了，视线里终于出现了一双黑色的靴子，柳云暮的声音也随之在他头顶响起：“沈秋白，你怎么在这？”
“你回来了。”他抬头看向他，沙哑着声音说道。
“怎么不进去坐，等多久了？”
柳云暮递给他一只手，沈秋白盯着他那只修剪干净、骨节分明的手看了一会儿，用力紧紧握住，他一个发力将他拉了起来。
“也没多久。”
“进来吧！”
两人进到了屋里，柳云暮把他桌子上堆放的各种书籍还有纸张都一一规整好，给沈秋白腾出空来。
看着柳云暮忙碌的身影，他鬼使神差的叫了声：“柳云暮。”
“嗯？”
“柳云暮。”他又唤了他一声，好像想再次确认真的在这里似的。
他终于察觉到沈秋白的不对劲了，放下手中的书向他走来，问：“你今天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离近了，柳云暮才突然瞥见他脖子那里有一抹猩红，像是被什么东西刮破的，紧蹙着眉头问道：“你脖子那怎么了？”
伤口已经不流血了，沈秋白也没有多大痛感，便无甚在意的说：“没什么，就是跟陛下顶了两句，拿东西砸的。”
这沈秋白到底跟梁帝顶了什么，才会使大发雷霆至此拿东西把他砸成这样？
正要开口问，沈秋白知道接下来他想说什么，只听他轻描淡写道：“突厥此番来朝的主要目的是和亲。”
就是这样的一句话，柳云暮已经猜到了结果：“陛下同意了。”
不是在问他，而是肯定的说。
沈秋白点点头，现在的他已经过了愤怒的那个点，内心平静的同时，又掺杂着深深的无力感，如果梁帝不收回成命，那么公主去突厥和亲就是板上钉钉，丝毫没有可挽回的余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