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伤疤
程凌不知道两人刚才在讲萧焲的家庭，怎么突然讲到第一印象了。他还没问到他自己想要的东西呢，自己总不能把一个人带回家却一无所知吧。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来这里啊？这可不是什么小距离了。”程凌问道。
“不是跟你说了吗，我就随便在地图上找了一个以前在我姐姐行程里见过的地方。”萧焲笑着说道，看起来吊儿郎当。
“萧焲，要是以前我不管你从哪里来，也不管你要干什么，但是现在你在我家，我必须弄清楚你的身份。”程凌突然盯着他的眼睛，很认真的说道。
萧焲那本来就不真实的笑就这样凝固在脸上，抬头对上了程凌那凌冽的目光，两人对视了四五秒，萧焲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好，聊聊吧。”
“我妈很早就去世了。”萧焲转过头慢慢的说道。程凌静静的听着。寂静的院子里萧焲的声音像是放大了，程凌听来特别清晰。
“然后我爸就娶了他的初恋情人，而我也有了一个大我好几岁的哥哥。怎么样可笑吧？”萧焲看着他说道。
程凌吸了一口烟没有说什么，都是天涯沦落人罢了。自己这个样子他也没功夫去看别人好不好笑。
“KR集团是我爷爷创立的，后来集团因为商业原因需要联姻，而当时我大伯已经成家了，没办法就让我爸爸和一个跨国集团的千金结了婚，也就是我妈。我妈对我爸一见钟情，但是我爸那时候已经心有所属了，所以他根本就不爱我妈，只不过是迫于无奈，所以就连我的出世他都不报任何期待。后来我妈得了癌症就……就去世了。”
这一番话出来程凌都愣住了，这种豪门狗血剧情程凌只在早期的电视剧里看到过，却没想到眼前的这位少年竟然就是主角，呃……不，是历经者。
萧焲说完顿了顿，然后继续说道：“我妈死后，我爸就立刻娶了他当年的那初恋情人，那个女人当年还给我爸生了一个孩子，还他妈比我整整大了五岁。”萧焲沉声说：“后来我姥姥姥爷就把我接到了国外，直到快上初中了才被我爸……从国外绑回来了。”萧焲低着头，说到后面都有点咬牙切齿了。
程凌看着他眼神深邃，他听到自己慢慢开口：“那你那个妹妹呢？”其实话一开口他就后悔了，萧焲明显对他那个妹妹感情很复杂。
“你还记得我说过她失踪了吧。”萧焲抬头看了他一眼。程凌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程凌觉得萧焲刚才眼神很奇怪，眼圈有些发红，满眼都是难掩的悲伤。
“是我的错，是我把她弄丢了。”萧焲沉声说。他低着头程凌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他能感觉得到萧焲那种被撕开伤口的痛苦。
“那个女人和我爸结婚的时候萧以璟已经十二岁了，但是以沫是那个女人后来生的。”程凌猜测萧以璟应该就是萧焲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吧。
“我一开始很讨厌她，但是她看见我就会笑，你知道吗，那么一点小玩意一看到我就笑，长大后她就特别喜欢缠着我，不管我怎么欺负她她也还是总跟着我，慢慢的我也就习惯了身边总是有个叽叽喳喳的小孩子。”萧焲说着笑了起来，但是笑意转瞬即逝。
“她六岁的时候我带她去游乐场玩，然后……然后一伙人就在我的眼前把她带走了。他们开了车，车太快了，我用力跑，但是我追不上。她一直在叫我救他，但是我追不上，我救不了她，我救不了。”萧焲说到后面语气哽咽，像是在自言自语。双手紧紧地抓着头发，整个身体因为用力颤抖了起来。
这样的萧焲像是一个无助的小孩子，看得程凌的心都揪在了一起。他轻轻揽过萧焲的肩膀环住他，让他靠在自己肩膀，轻声叫着他的名字：“萧焲萧焲，没事的，冷静点，你已经尽力了。别怕。萧焲别怕。”他缓缓安慰着，轻轻拍了拍萧焲的背。萧焲整个头埋在他的肩窝处身体止不住剧烈颤抖。
程凌轻轻地拍着他的背试图让他冷静下来，等萧焲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整个人几乎都被程凌抱在怀里，萧焲在程凌的安抚下条件反射猛地起身，剧烈喘气，紧接着颤抖的幅度慢慢放缓了下来。
萧焲发红的眼睛死死的盯着程凌像是在极力确认他的存在，然后闭上眼睛缓缓地呼出一口气。程凌看到这样的萧焲，觉得有些陌生又熟悉。是不是自己以前发病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你不说点什么吗？”萧焲眼圈红红的，他抬头这样说话让程凌竟然心生怜爱，他恍惚间伸手擦掉了萧焲眼角的泪光，萧焲愣住了，有些不解的看着程凌伸过来的手轻轻地动作着。
“我没有别的意思。”程凌出声解释道，因为这动作确实有些暧昧不清。
“我知道。”萧焲低声说道。
程凌看了萧焲一眼。
“不早了，进来吧。”说完程凌就转身。
突然手腕一阵温热，萧焲伸手抓住了程凌的手，程凌转身的不解地看着萧焲。
“做个朋友吧，程凌。”他听到萧焲启唇轻声说道。
“好。”那就……做个朋友吧。程凌嘴角勾起一抹笑。
“哥哥~”
两人一回头就看见程沐穿着拖鞋，穿着乳白色的睡衣，站在客厅揉着眼睛慵懒的打着哈欠看着院子里的两人。
“哥哥，你们在干什么啊？”
突然程凌像是身体里的发条被拨动了，忙不迭地挣开萧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扔掉了手里的烟头，悄无声息的用脚踩了上去。然后若无其事的看着程沐，就像干坏事害怕被家长抓到的小学生。
“沐……沐沐，你怎么起来了。”
萧焲抬起头一脸茫然的看着程凌的一系列动作，看得他愣在了原地。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不知道练习过多少次。
“哥哥，你是不是抽烟了。”程沐一改刚才慵懒，语气严肃的盯着程凌问道。
“没，怎么会呢，你看错了。”程凌摸了摸鼻子，面不改色的撒谎。旁边的萧焲手里捏着半截没有熄灭的烟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看程凌又看看程沐，身体僵硬不知该作何动作，反应过来后连大气都不敢出。
“萧哥哥你也抽烟。”程沐指着萧焲指尖的那半截烟头缓缓说道。
“抽烟对身体不好。哥哥，你为什么不听呢。”程沐一脸的严肃，软软轻飘飘的声音让两人都感到了不同程度的压迫感。
“你怎么起来了？”程凌看着躲不过就直接转移话题。
“别转移话题。”程沐还是不放过他。
“对不起，我错了，下次不敢了。”程凌很诚恳的说。程沐还是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似乎从他的眼中看到撒谎的迹象，但是他失败了。转而又转向萧焲：“萧哥哥，你也不能再抽烟了哦。”
萧焲这时候哪敢想其他的，连忙答应：“嗯，好的，绝对不会了。”随即马上扔掉手里的烟头，还踩了两脚，神情坚定，语气真挚。
他觉得就算他爸第一次抓到他抽烟都没这么紧张。
萧长锋要是见到这样的萧焲，怕是要惊掉下巴了，自己天不怕地不怕的儿子，被一个小孩子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两个大男生被一个小孩子教育了。
“那你怎么下来了？”程凌问道。
“我想喝牛奶。”程沐说。
“行，你先回去吧，我去给你拿。”程凌说。
“哥哥，你抱我上去吧。”程沐向程凌张开了双臂。
“我去给你取牛奶。自己上去。”程凌说。程沐撅着小嘴，又转向了萧焲。
“我抱他上去吧，你去忙。”萧焲对程凌说。
“那行。麻烦你了。”程凌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嗯。”
萧焲抱起程沐上了楼。
萧焲把程沐放到了床上，给他盖了被子。
“萧大哥，你哭了吗?眼圈红红的。”程沐看着萧焲认真的问道。
萧焲还沉浸在刚才的变故中，一站起来人都恍惚了谁还记得要擦眼睛了。
“没关系，哥哥有时也会偷偷哭，但是哭完后就若无其事的抱着我，他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都知道的。咳咳。”程沐又继续说道：“要不你也抱抱我吧。”程沐说完笑着向他张开了双臂。“说不定会开心点。”
萧焲愣了愣，轻轻抱住了程沐。“谢谢你，沐沐。”
“喝完早点睡。”程凌把杯子放在了程沐的床头。
“好，哥哥，萧哥哥，你们也要早点睡啊。”程沐笑着跟他俩道了晚安。
程凌没办法就只能把萧焲带到了自己的房间。
程凌的房间比程沐的房间更大一些，也是很整洁，东西都摆放的井井有条，干净的不像是一个男生的房间，一个装满书的大书柜，一张电脑桌，一张大床，连窗帘都是纯黑的，比起程沐房间的温暖，程凌的房间显得很清冷。
程凌给萧焲拿了一条厚毛毯。“家里没有多余的被子，你凑合用吧。”
“挺好的，谢谢。”萧焲说。
“我去洗漱了，你先睡吧。”程凌说。
“程凌。”萧焲叫住了他。
“嗯？”
“我能看看你的房间吗？”萧焲问道。
“看吧。”
程凌走后萧焲认真打量起了这个房间，桌子上的书都是摊开的课本，看来这成绩确实是名副其实，书柜里的书多半是历史文学类的，萧焲也看不懂，不过看起来挺高级的。书柜最下角放着几本包着书皮的挺厚的书。不像是课本，但是萧焲也没有那么强的好奇心，没有打开看。
程凌的被子在床上铺的很整齐，萧焲掀开了被子没想到一把抓住了枕头，一个小药盒子掉了出来，差点打翻了旁边床头柜上的水杯，萧焲伸手把药盒捡了起来。
这是？
帕罗西订？
这不是治疗抑郁症的药物吗？程凌在服用的药物？可是……程凌患有抑郁症？
虽然程凌话不多但是也不至于抑郁症吧。
萧焲突然想到好像认识程凌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从来没有坐过车，他又想起第一次看见程凌的时候差点发生的车祸，还有他害怕过马路，还有他父母的死亡……
是ptSd！
程凌有创伤后应激综合症，貌似还挺严重的。那沐沐说的他晚上会偷偷的哭是……
“你发什么呆呢？”程凌进来看见萧焲站在床边，一动不动的站着就叫了他一声。
“没什么。”萧焲说道：“你的药掉下去了。”萧焲觉得或许程凌不想让他知道，但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不想装。
药！！
程凌突然想起来，那盒药还在枕头底下。
那么……他知道了。程凌看着萧焲的眼神就明白了，
程凌想到这里，脸色有些发白，还是藏不住了，算了罢了。
“你知道了？”程凌问道。
萧焲看着程凌的眼神看不出情绪：“嗯。”
“大城市来的就是不一样啊，药都能一看就懂。”程凌笑着说。
“一般人看到帕罗西汀都能知道个大概吧，在联系一下你的种种行为，不难猜。”萧焲看着他轻声说道。
“嗯。厉害。”程凌冲他点了点头。
“睡吧。”程凌先爬上了床。“你睡外面吧。”说完掀开被子就钻了进去。
和萧焲躺在一张床上睡的时候，程凌睡意全无。萧焲有些恋床，挣扎了片刻还是睡不着。
“所以你的……病。”萧焲不知道该怎开口：“很严重吗？”
“还行吧。”程凌含糊其词，他不想就这个问题跟萧焲聊下去。是人都有弱点的。
“我警告你，认真睡觉，不许乱动。要是打扰我，别怪我不客气。”程凌指着萧焲警告道。
“……好。”萧焲有些想笑，他睡觉一向安静，程凌的这警告未免显得太无力了吧。
………………
“晚安。”
“晚……安。”
自己的床上躺了一个人，相隔不足一臂的地方萧焲睡在自己的旁边，程凌的应激反应竟然没有任何的不良反应，但是习惯性的没有放下警惕。
耳侧传来平稳的呼吸声，他转头看了眼萧焲，萧焲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黑夜中程凌只能看见萧焲脸部轮廓，程凌觉得这家伙长成这样，不去当明星真是可惜了，也难怪程沐那么喜欢他，就程沐那单纯的的眼中恐怕颜值即巅峰了。
萧焲始终是保持着平躺的姿势睡得很安静，但是程凌还是睡不着。
不知过了多久程凌觉得有些口渴，下午放在床头柜的水还没喝完呢。起身去拿，但是隔着萧焲有些困难，早知道就让萧焲睡里面了。
没办法，他只能爬起来越过萧焲去够那杯水。
一只胳膊支撑着有些吃力，还得防着身下的萧焲，重心不稳呐。
差一点，就差一点……
“你在干什么？”
程凌身下传来一声冷峻清晰的声音，语气有些奇怪。
萧焲刚才隐约感受到了程凌的目光，但是他没睁眼，不一会身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他知道是程凌的动静，但是这动静越来越大，他想装也装不住了，张开眼睛就看见程凌撑着身子趴在自己身上，微微敞开的睡衣领口露出来的锁骨怼在他的眼前，姿势很是暧昧。
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萧焲的眼睛在黑夜里很亮目光清澈，两弯眉浑如刷漆，面目俊朗，程凌就这么看着他，……
“哦，我取杯水。”程凌咽了一下口水缓缓说道。
……
“好。”
就在程凌准备起床伸手去取水的时候，忽然踩了被子脚下一滑，就这样硬生生摔了下去。但是下面还躺着萧焲。
……
程凌慌乱之下连撑手都忘了，就直接摔在了萧焲的身上。猝不及防之间程凌的额头碰到了萧焲的唇。
那一瞬间房间里变得很安静，程凌清楚的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也……听到了萧焲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
“你……”
“我……”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刚才那是一个……萧焲不敢再想下去。
我可能真的是喝多了，萧焲想。
“嘶——”
慌乱间程凌突然起身狠狠的按在了肩窝处，疼的萧焲不禁出了声。
“不好意思啊。”程凌赶紧起身坐了起来。
萧焲也慢慢起身，接过旁边的水杯递给了程凌。
“给。”
“谢谢。”
“你还没睡吗？”程凌喝了一口水，缓缓说道。
“嗯。”萧焲说道。“你也睡不着？”萧焲看向程凌。
“嗯，习惯了。”程凌无所谓的说道。
习惯了吗？是……因为病情吗？萧焲猜测到。看来程凌并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轻松，是啊，一个人还要照看一个病弱的弟弟，怎么可能轻松呢，这个人……萧焲又仔细看了一眼程凌，萧焲觉得程凌跟他以前接触的人都不一样，至于哪里不一样，他也不知道。
“我喝完了，把杯子放下吧。”程凌把杯子递给了萧焲。
“你怎么这么会使唤人啊，啧啧。”萧焲便接过杯子边吐槽。
“年轻人，你有意见？”程凌反问。
“哪有啊，我还得谢谢同桌收留之恩呢。”萧焲笑着说。
程凌也笑了起来。
“行了睡吧，天都快亮了。”程凌完就钻进了被子里。
“确实，都两点了。”萧焲看了手机慢慢说道。
“嗯。”
不知道为什么。再次睡下的时候程凌真的睡着了，即使知道自己身后躺着一个人，他也觉得很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