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盛夏梅子汤
丰永郡,岩井街上。
吆喝声此起彼伏。
“溪乐山的水,玉凰楼的冰,解暑去火养颜开胃,保管您喝了一碗还得要第二碗。”
清脆婉转的声音是从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口中传出,她撑着把厚实的伞遮住头顶的大太阳,鹅蛋脸柳叶眉,嘴一弯就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来。
脚边是两个用旧棉被包的严严实实的大木桶,看上去很是干净。
从人群里挤出来个双丫髻的小丫头,“阿锦姐姐,快给我盛碗酸梅汤。”
名唤阿锦的姑娘放下伞,掀开厚厚的棉被,只见木桶中全是清凌凌的冰块,冰块中间是莹白如玉的白瓷大缸,缸上的盖子一掀开,琥铂色的汤里还带着一丝桂花的清香。
取出碗舀上两勺汤,一勺冰块。
盛夏白瓷梅子汤,碎冰碰壁当啷响。
“晌午酷热,贪了这一碗,可不能再吃别的冰碗了。”
小丫头端起碗豪爽的一气喝了个干净,抹了抹嘴巴,“阿锦姐姐做的酸梅汤最是好喝。”
炎炎夏日,被一碗酸梅汤吸引的人都围了过来,“姑娘这酸梅汤看着就解暑,给我来上一碗。”
“承惠,一碗十文钱。”
铜板叮叮当当落在桶边竹篾编成的手提篮中。
有过往商客皱起眉头,“阳春面不过七文一碗,怎的小娘子家的酸梅汤就要十文。”
阿锦笑笑,边给客人盛汤边说道,“我家的酸梅汤用料一绝,以自制乌梅为主,取溪乐山甘甜的泉水,添了冰糖蜂蜜桂花,一路都用玉皇阁的冰镇着,怎就不能要十文钱呢。”
“竟这般讲究?”
“瞧您这话说的,自古以来老话都说的是民以食为天,何止酸梅汤要讲究,但凡入口的食物都要做的精细才是。”
一听这话,边上的人都笑起来。
可不是吗,谁不愿意吃好的吃精细的,顿时就更想喝上一碗讲究的酸梅汤,铜板撞击铜板的声音越发响起来。
半个时辰后,满当当两缸酸梅汤见了底。
来迟了的食客唉声叹气,“姑娘怎的不多做上些,天儿热的让人心烦气躁,老朽可就等着一碗冰透酸甜的酸梅汤解了这热气呢。”
“下回您请早啊。”阿锦姑娘笑呵呵的收拾起小摊来。
她倒不是不想多做,已然是用了最大的器皿来盛放,只是她一人实在无法搬来更多东西。
有人沉吟片刻,开口说道,“何不租个铺子来做生意,姑娘的酸梅汤做的如此好喝,想来小菜汤食都差不了,只要姑娘开起铺子,老夫定带友人前去捧场。”
“那真是谢谢您老啦。”
说话间东西都已经收拾利索,推出巷子里的板车支好,皓腕纤细的阿锦姑娘单手提起大缸就放到了车上,引得还没走的众人齐齐发出一声惊叹。
她弯腰提第二个大缸之时,玄衣皂靴长发束冠的俊逸男子扶起车架。
弯头看一眼,阿锦姑娘眉眼弯弯,“沈提刑今日没有案子要办吗,怎么这个点就来了岩井街,可用过午食?”
身为丰永郡提刑司的提刑官,沈时年即便收敛了周身逼人的凛冽寒气,依旧比旁人冷硬几分。
他薄唇微启,“不曾,可有剩余的酸梅汤?”
“家里还冰了少许,沈提刑若是不忙便随我走罢。”
“劳烦孟姑娘。”
阿锦姑娘姓孟,闺名素锦,就住在岩井街街尾靠里的青梨巷中。
她并不同沈时年客气,见他推车往前走,自己便撑起伞快步跟上与他并肩走在一起。
这时候已是未时中,暑气将消之时,只是走完一路孟素锦依旧起了薄薄一层细汗,再看沈时年,连一滴汗珠都没有。
鼓了鼓腮帮子,她收起伞打开院门,指了指右侧被深浅不一的绿叶铺满的大葡萄架,“沈提刑去那边略坐一会,酸梅汤就吊在井中,你自己去舀,我做两道小菜马上就来。”
被晾在院子里的沈时年放好车架就往井边走,摇起辘轱从吊起的水桶中取出酸梅汤,施施然的坐到了葡萄架下的藤编小椅上。
头顶一串串翠绿的葡萄还未成熟,后面那一丛青竹遮了大半太阳光,抿一口凉丝丝酸酸甜甜的酸梅汤,甚是惬意。
厨房就在对面北房,窗户边上一棵约摸三四十年树龄的桂花树郁郁葱葱,透过枝叶缝隙间的斑驳阳光少了九成热气。
掀开棉布遮盖的盆,新鲜齐整的黄豆芽生长的恰到好处,孟素锦挽起衣袖抓了一把洗掉豆壳。
青红辣椒切成丝一起焯一遍水,葱姜花椒干辣椒段爆炒出来的味道又呛又香。
一勺蒜末一勺辣椒粉一勺白芝麻,滤出渣子的热油滋啦一声浇到里面,再加上酱油盐醋糖调成香味儿浓郁的酱汁。
这是孟素锦跟着爷爷学来的酱汁法子,许多凉菜都能用上,拌出来的菜品很是爽口。
抬头就恰好撞进沈时年幽潭般的黑眸之中,她眨眨眼浅笑之下露出梨涡,提高音量脆生生的说了句,“沈提刑稍等片刻。”
话落她快速拌好黄豆芽,弯腰把家里剩下的一小块酱牛肉拿出来切成片,片片盘旋而上,上方中间点缀一撮翠绿的香菜叶,漂亮的像是一盘花。
只是两道菜是不是有些寒酸?
孟素锦瞄到今早剩下的几块葱油饼时眼睛一亮,找了素白的瓷盘放进去,正正好。
她原先是不愿意留人在家里吃饭的,可沈提刑昨天刚刚帮她把爷爷留下的铺子要了回来,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
“多谢沈提刑这几日的帮助,一餐简饭聊表谢意。”孟素锦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坐下来后舒了口气。
夏日实在难熬的紧,冰块那般贵,她只舍得花在食材饭食之上,自己将就着多摇一摇扇子便罢了。
来了丰永郡有一年多的时间,沈时年早就知晓青梨巷的孟小娘子做的一手好饭菜,可惜他一直没有机会吃到。
夹了一筷子爽口的黄豆芽,豆子的清香中裹着辛辣酸爽,实在是道开胃的好菜,再尝一口酱香浓郁的酱牛肉,沈时年蓦地就生出一丝悔意。
他该早些解决这个案子才是。
“孟姑娘可是打算重开孟家酒楼?”沈时年搁下筷子后幽幽开口。
若是她亲自掌勺,他倒是可以多多捧场,难得能有如此合胃口的饭菜,他私心里是希望如此的。
孟素锦还没有做好决定。
她刚准备开口,哐哐哐,急切的拍门声响起。
门本就没有关,外面的人一用力就推开跑进了院子,“孟姑娘,那泼皮赵一元的娘子带着她那几个兄弟把孟家酒楼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