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完整的记忆1
我恢复了丢失的记忆,连同自己的抑郁症一起,兜兜转转,我又回到三年前。
那个时候,雨媞还没有离开,我有人爱。
那个时候,我,陈卉,李文健,朱俊(田霞男友)在一个社团相知相识,我们都发展成了可以交心的朋友,我们有一个共同的目标,就是一起出国读研……
我很小心地隐藏着自己的爱意,其实,对于一个抑郁症患者来说,我本身就对美好的事物没有抵抗力,第一次相见,她青春活力的一笑,便带走了我半个灵魂,我扭扭捏捏,尝试吸引她的注意,但又不敢过度彰显自己的动机,心动一年,没打算表白。
大二临近暑假,她告诉我,她想去大理,我说:“那你去啊。”
她骂我直男,我笑,她不知道我胆小,胆小到不敢去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但她很勇敢,她重复说:“我想去大理。”
我沉默,如果隔在我们之间那层模糊的墙纸被捅破,我们就只能是两种结果。
做恋人,我怕,怕自己陷太深,留不住,怕自己的抑郁症影响到她的青春活力。
做陌生人,我不舍,因为那样我就再也看不见她对我笑,笑得那般治愈,像糖果炸开在心底。
她为我的沉默叹气,我也叹气,哀叹自己贪得无厌、优柔寡断。
“我想和……你去大理!我……喜欢你!”
她这次说地很小声,支支吾吾,好像是用尽了一生中所有的勇气。
我迟疑了一秒,她停留了一秒。
没有得到答案,她起身就走,我下意识挽留,我说:“没听清,你能......重复一遍吗?”
其实我的勇气还不够,有太多的瞻前顾后,可她也没有了勇气,没有勇气丢下我走,没有勇气再说一遍,我们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站了很久、很久......
“你俩这是在干嘛?宿舍都要关门了,还不回去?”
李文健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我们都同时看向他,没有回复他的问题,陈卉先行离开,李文健这才靠近我,问道:“你们在聊些啥?孤男寡女,大半夜在操场,肯定憋着坏!”
“我们能聊些什么,无非就是社团里的那些事呗。”
“你是不是喜欢她?”李文健嬉笑着问。
“不是。”我斩钉截铁地答。
“口是心非,承认一下有那么难吗?脸都红到脖子根了。”他得意。
我沉默,找理由准备反驳。
他看着陈卉离去的方向,像是在自言自语:“喜欢她挺正常的,她太优秀了。”
……
当晚,我思绪复杂,彻夜未眠,想着我们之间的关系该何去何从,深夜做决定,好像更加感性,凭空给我增加许多勇气。
我想到一个折中的办法,让她提前一个航班去大理,我往后坐一个航班,到大理之后,我们时刻向对方描述自己所在的位置,只能描述周边环境,不能说具体地名,如果我们能在零点之前遇见,那就说明有缘,我就会义无反顾地追求她。
我当即就给她编辑了一条短信发过去,时间已经是凌晨四点,她立即回复了我,说:“好。”
……
我把这件事告诉了雨媞,她肯定了我的做法,给了我那条宝瓶吊坠,要我送给心仪的女孩,我很自然地从她手中接过,开心得像个孩子,我已经习惯找她索取,我的学费,生活费,一切,都是从她那里得来,父亲嗜赌,眼里没有亲情,母亲因此弃家庭而去,我只能依赖雨媞……
后来,我带着宝瓶吊坠,带着追寻缘分的心,开始了这场自己定制的旅途,我们一直在电话上交流,我向她描述,风景是那么美,海边有几个人,路边的摊子,跑道上的赛车,能看到的,一股脑地跟她讲,她也在跟我讲,说有几个画师在交流技巧,有一群人在街边汇演,哪里看到一朵花,哪里蹿出来一条狗,一个下午过去,边说边走,乐此不疲,这次算得上是我们彼此之间说过最多的话,她没有在我旁边,但她的声音却陪着我逛了一遍大理。
时间悄悄溜走,天黑尽,月明星稀,我开始有些焦急,我们的沟通也变得紧张,由原来细致入微的刻画,变成现在哪里亮了一盏灯,哪里又关了一扇门。
我的神经紧绷,感受不到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只是觉得它像急湍一样,被我撵着跑……
低头看手机,已经过了零点,我绝望地坐在地上,看来,我们之间并没有缘分,我情绪低落,泪水控制不住地流,抑郁症就是这样,想哭,想毁灭一切……
一只冰冷的手,在替我擦泪,我睁开眼,正是陈卉,她一边为我擦泪,一边冲我笑,人的悲喜并不相通,看来,她并不在意我们是否能成功,而我已经把它看得比什么事情都重要。
她拿起手机,欣喜地说:“胡途,你说的,零点之前,现在十一点五十九分,看来我们真的有缘!”
我听后,猛地从地上站起身,我刚才看时间已经是零点才气馁地坐下去,难道时间还会倒流?我下意识地再次看了看自己的手机,零点一分,我又立即看向她的手机,如她所说,十一点五十九……
我收起自己的惊异情绪,迅速熄灭了自己手机的光亮,不想让她看见我这里的时间,眼泪还是止不住的往下掉,我说:“我们有缘分,陈卉,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她笑容灿烂,仿佛凭空在夜晚升起一轮炙热太阳,融化我的心脏:“我愿意,但你不要哭,你哭起来,太丑了,我怕看着看着,就不愿意了。”
我来不及擦干眼眶中的泪,舒心地笑了笑,她不满意,说:“笑都笑得这么假,比哭还难看。”
我反驳:“我已经很认真、很努力地在笑了,我很开心,喜极而泣!”
她笑着笑着,却突然哭了,大概真的是喜极而泣吧?
有些时候,笑着笑着,就哭了;又有些时候,哭着哭着,就笑了,真亦是假,假亦是真,很模糊,分不清,就好比时间,多一分钟和少一分钟,谁真谁假?我没有继续纠结。
……
而后的时光,我们过得很快乐,快乐到我渐渐忘记自己是一个抑郁症患者,我们商量好,一起出国考研,我们计划,考研归来就结婚,我仿佛一眼预见未来的幸福……
出人意料,大学毕业那天,李文健举办了一场毕业聚会,来的人很多,没有看到陈卉,这场宴会看起来很隆重,却没有我认识的人,他那天看起来心事重重,我心砰砰直跳,仿佛用力呼一口气,心脏就会被吐出去。
宴会接近尾声,陈卉终于登场,却是在舞台上,她今天打扮的特别漂亮,就像是准备出嫁的新娘,李文健手捧鲜花,向陈卉深情告白!
我石化在原地,和不远处的木偶雕像类似,心如刀绞,像是被五雷轰顶,陈卉居然刻意为李文健打扮得这么漂亮,选择给李文健在毕业聚会上表白的机会?
我真像一只小丑......
在台下声声叫好的呼声中,我迷失了,也绝望了,我不敢看陈卉,我只看着手中的酒,只有它,才会陪我走到最后,我想上去宣誓自己的主权,但这里并不是我的主场,台下的观众都赞同李文健的做法,我想带陈卉跑,但看着她今天这身可以的装扮,刻意的出场方式,我知道我输了,我又一次以泪洗面,为了掩盖自己的窘态,我刻意将一瓶啤酒倒在了脸上,冰凉刺骨的酒水顺着衣襟,顺着脖子,流遍全身。
我一个人独自喝着,也不知道喝了多久,也不知道台上的进展怎么样,是答应了,还是牵手了,或者是接吻了,我没有管,也不敢揣测,只想着把自己快点喝醉,减少内心的痛苦。
隐隐约约,有人来抢我的酒瓶,我狠狠地把她推到,陈卉已经被别人抢了,我不可能让酒也被别人抢去,我发疯似地喝,直到趴在桌子上,失去意识……
模模糊糊,一连串的鸣笛,急刹,汽车碰撞,将我从睡梦中震醒了些许,我怔怔地看着倒在血泊之中的女人,失声的惨笑,流下了泪,等我恢复了一点意识的时候,我才感受到身边黏稠的血液和旁边不省人事的雨媞,耳边是救护车的声音,我动弹不得,全身的细胞都在刺痛……
醒来的时候,和之前的记忆里不一样,我砸完东西,跑进来一群人,其中包括陈卉,她看着被包裹成粽子的我,哭了,我第一次见到,原来一个人可以哭的这么虚伪。
现场只剩下我们两人,我很拒绝她的到来,没有和她说话,得到雨媞永远不会醒来的噩耗,我很绝望,我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干出什么傻事,我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让我们同归于尽,因为我的抑郁症,我曾多次有自杀的冲动,而每一次,都是雨媞阻止了我。
“胡途,对不起,我也……”陈卉呜咽。
我打断了她,情绪失控:“这里不欢迎你,你不要和我说什么对不起……不要和我说话,滚啊!”
她并没有走,也不敢继续说,站在那里抽泣,我大吼大叫,砸东西,拍墙壁,用力捶自己的腿,只要能使上力发泄的事,我都在做。
她跑过来把我压住,狠狠地抱着,限制我的行动,我失控,有几下不分轻重、结结实实地砸在她羸弱的身体上,震得嗡隆响,她忍着痛,没有松开我,反而抱得更紧,我难受,心疼她,又一次泪流满面,到底是谁在错?我不忍心继续砸她,看着她义无反顾地护住我,我慢慢释怀……
“胡途,你听我说,李文健和我说的是邀请我参加节目,他给了我剧本,要求我按着剧本来,他说这是他的梦想,录制一个失意人生的纪录片,他必须在毕业这天完成才有意义,他告诉我,你也同意了,作为朋友,我还是愿意帮助他,没想到让你姐出了车祸……他也很愧疚,我们都对不起你,他把自己录制的一切都删了,我们都在后悔……”
陈卉和我贴的很紧,孱弱且颤抖的声音在耳旁经久不散,我没有心情去理会那些事,没有精力去分辨真伪,我很累,想长眠……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卉依旧没有走,趴在我身上,怕我犯傻,泪水却是打湿了床单,身上湿漉漉的,分不清是汗是泪,我推开她,却推不动,我的手臂很痛,浑身使不上劲,一用力就痛,我仰面叹息,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
“你不要推开我,我不会走的,你在这里住多久,我就陪多久……”她的声音终于平静下来。
我没有继续推她,她的冷静让我有了思考问题的能力,我问她:“你们真是在演戏吗?李文健和我说的是参加毕业聚会,并没有和我交代其他的事……”
我很绝望,仿佛自己被好兄弟捅了一刀,归根究底,他没有欺骗我的理由。
“我看你在台下止不住地喝酒,我也很疑惑,我问李文健,他才告诉我你不知道内情,他想录制出真情流露,你才是他纪录片里面的主人公……他现在也很后悔,给你打了很多电话,你都没有接……”
我亮了手机屏幕,确实有很多来自他的未接电话,我又是一阵哀叹……
陈卉又一次在我身上颤抖,她哽咽着说:“我以为你也在按照剧本演戏,并不清楚他没有提前告诉你真相……这事怪我,没有提前和你沟通……”
豆大的滚烫泪水再次滴落在我的胸膛,我轻抚着她的背,安慰道:“不怪你,我本不该质疑我们之间的感情,是我太蠢,看不出来他在演戏……”
我闭上眼睛,“嘭”的一声,像是把我炸裂,我声嘶力竭、音色沙哑:“我这么蠢,为什么车祸死的人不是我?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啊?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彻底完了……”
陈卉挪动了一下身体,双手托着我的脸,泪眼朦胧:“你还有我,我不会离开你,我会替你姐好好照顾你,你千万不要走极端……”
许久,我很无力地对她点了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