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记忆与噩梦
林晚月被气得差点噎死。
这丫头小时候都不敢正眼看她,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嚣张?
难不成这是当年路上被吓的后遗症?
唐婉忽然面色一凛,收回纤细的指节,嫌弃似的拍了拍,声线温柔婉转,
“天气炎热,我觉着夫人还是跪在地上更舒服。”
她话音刚落,林晚月便觉着膝盖下遭到痛击似的,“噗通”趴在地上,发出一阵尖叫,
“哎呦,啊!”
琉璃目视前方,神色空洞,拇指藏在手心中。
……
唐府西厢。
西边的房间原本悉数空着,如今只有唐婉一人住。
其余主人都住东厢。
这种故意的偏见排挤,对唐婉来说更乐得清静。
“文先生安顿好了么?”少女已摘下面纱,反复净了手后,倚在榻上摆弄着腰间的玉佩。
琉璃站在一旁,点头应是。
她只是不懂,少主已经掌握林氏好多见不得人的事,为什么不当场戳破。
这些事无论谁换成唐弘,都要大发雷霆的。
少女像读懂她眼中疑惑,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琉璃觉着,是死人更惨,还是活着饱受折磨的人更惨。”
琉璃深沉目光里,带着一缕疑惑,最终摇了摇头。
少女翻过身子,翘睫弯下去,语调妩媚慵懒,
“要我说,在绝望中受折磨的人,要更惨一些。
如果能不断给他们希望,再让希望一次次破灭。
又或者,把他们在意的东西,在生命里一件件剔除。
那就更有意思了。”
她像是想到了极其有意思的事,轻笑出声,
“像林氏这种人,觉得自己聪明好手段,就让她毁在自己的手段里就很好。”
少女的笑容忽然消失,随即露出一脸可惜,
“所以琉璃的剑,真是太快了呢,
姓柳的不该那么早就死的。”
琉璃颔首,点头应是。
“不早了,琉璃也去睡吧!”
转眼间偌大的房间里,就只剩少女一个人。
她把那枚玉佩抚在手心,晦暗的神色中有一瞬温柔,
“婉儿,我回来了,得空就去看你和姐姐。”
记忆中,父亲守边,姨母怕她们母女日子难捱,就常带婉儿去玩。
因为两个女孩年纪相仿,又都继承了甄家美貌,常被人误认为双生女。
只是,婉儿性格温顺,不像她翻墙爬树,无所不能。
想到这,少女的眼神寂寥深邃,喃喃自语,
“睡在这的应该是你啊,婉儿,京城的月亮,真的好美。”
她婉转的细语忽然一顿,想起唐婉在她怀里奄奄一息的模样。
真是傻丫头,当年不想让父亲为难,答应了去外祖家生活;
路上得知将军府出事,也没想着要折回凉州;
临死前还不忘嘱咐她,隐姓埋名好好活着,别在意恩怨,别再回京都。
“我多想依你一回,可是你的选择都是错的啊!”
少女翘睫缓缓压住眼睑,恰好隐藏住悲伤的神色。
一颗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划过,语气妖艳狠厉,
“我,不会放过他们的。”
夏日的暖风从窗棂划过,随着梆子声远去,跳跃的烛心渐渐暗了下去。
少女蜷曲卧在榻上,捏着玉佩的手,被枕在脸颊下。
睡得安静美好。
睡梦中,她又回到小时候,倚在长姐的腿上背诗词。
忽然,梦境一转,那个与长姐定亲的男人,面色狰狞,将她们推向断壁悬崖。
少女瞬间惊醒,泪珠在美目间流转,眼神惊恐无助。
世间真是不公平呢,为什么她的亲人都被害死了,而那些坏人都还好好的!
那个害长姐惨死的负心人,现在正跟权贵的女儿合欢好梦呢吧!
果然世间男人,都该杀。
思此,少女怒极起身,将桌角上的瓷瓶丢在地上。
静寂的夜中,充满了不知所措的破碎声,门外是琉璃紧张且低沉的声音,
“少主,怎么了?”
少女眼里闪着白瓷般微弱的光,语调恢复了平静温婉,
“没什么,有些东西太碍眼了。”
她忽然想起什么,
“如今回京,称呼还是改了吧!”
琉璃低头见自己身上已不再是黑衣,明白此次回京复仇,前路凶险。
便颔首应下,
“是,姑娘!”
……
林晚月在床上躺了两天,也没想明白腿到底怎么伤的。
中间接连请了几位大夫,都没找到病因。
最后只能按抽筋治。
只是这筋抽的,不光走路疼到流泪,还一瘸一拐的。
所以,她暂时也没闲心去找唐婉理论和立规矩。
这对于舟车劳顿的人,简直是天大的福气。
可这日一大早,唐府里忽然热闹起来。
下人们在东厢跑来跑去,像是遇到天大的事,生怕出了什么错。
到处都是林晚月和陈娘子的安排指点声。
西厢这边,本就浅睡的唐婉被吵醒,慵懒地倚在榻上,一脸不耐,
“去瞧瞧到底怎么了?”
小丫鬟立刻出门打探。
少女垂着美目,慢悠悠净了脸和手,坐在镜前梳头。
林氏的腿这么快就好了?
看来琉璃这颗石子弹得轻了,下次该补些力道。
没多会,小丫鬟就又踏回屋门,
“姑娘,今天外头有宴请,夫人和大小姐出去了。”
少女摆弄着面前的簪子,轻笑一声,
“赴宴而已,折腾得倒像抄家。”
她印象中,当年安家被抄,都没方才热闹。
小丫头口齿伶俐,继续汇报,
“今日是太后寻了场子,请各家夫人小姐去赴宴。
据说好大的阵仗,有歌舞、骑射、对弈、赛诗等项目。
旨意昨儿才下,一夜之间京城的首饰胭脂铺子都被抢空了。”
少女手中的金簪忽然敲在妆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随后,便是少女妩媚的清笑,
“这就有意思了。”
关海之乱后,一直是太后独揽大权。
大批官员复职回京后,立刻就请各家女眷赴宴。
到底有什么意图呢?
总不会只想给昏君选妃吧!
那旨意为什么要下那么仓促呢?
看来表面上的太平盛世,也暗潮涌动。
这样最好,或许能让人少费些力气。
不过,无论上意如何,倒是让好多人都有机会做场好梦呢。
少女意味深长的眼神忽然停住,想起自己对林氏的两个孩子丝毫没印象。
小时候听过,女儿唐雪,自幼被着重培养,向来请最好的先生。
可见林氏深谙强女就能强家之道。
只是背地里,推婉儿下水,往被褥里放蛇,也都是她干过的。
儿子唐鹤,倒是被娇惯出一身坏毛病。
进京前她懒得再打探他们消息,想着等见了面再说。
入府两天了,她没心思去瞧他们,他们也恰巧没把她放在眼里。
就这样仍未谋面。
可是这会,唐婉开始好奇,瘸腿林氏领着女儿,在人群中左顾右盼,想要出风头的样子。
此时,琉璃从门外进来,在少女耳边低语,
“秦大人让人传信,今日太后宴请,他整日陪同。
午膳时,有一刻功夫,想与姑娘见上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