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鸿宾楼
见少女倚在窗边的背影,和牵强转过来的脑袋。
谢昀亭心中悲切,却又险些被逗笑。
唐婉美目流转,不知所措地瞧着他。
应是很想去看看从小住过的地方,又怕看过之后不知如何面对。
而他,只有不敢面对。
可若是她想去,他便可以陪她。
唐婉缓缓将身子坐正,觉着狗皇帝对她知之甚多。
就如同方才,他去鲸香阁见了文远。
还同她一样,称了句:先生。
诸如此类的事,绝对不可能是巧合。
而他身上,好像有许多她不知道的事。
正在她迟疑时,男人温声问道,
“你要,去看看么!”
想是肯定想的,重点是敢与不敢。
可被他这么一问,心中的所有压抑的期望,全都迸发出来。
少女确信地点了点头。
“观尘。”狗皇帝向外唤道。
于是马车开始偏离原来的路线,向他们期望且抗拒的方向行去。
这鸿宾楼,建得很是别致。
前头一排双层小楼,后边有栋高楼耸在院中。
据说高楼的雅间里,能观尽长街风景。
也有人说,安府原来,院中也有这样的小楼。
据说,是京城灵气之眼,可以聚风聚水。
可是,这安家都被抄了,灵气一说就成了荒谬之谈。
这酒楼老板看似很会经营的样子,却也建了个突兀的楼。
虽是幕后主子,唐婉也头回来鸿宾楼。
随着狗皇帝坐在楼顶的雅间里。
这家酒楼,居然真的在好好做生意。
不过,若是不好好经营,恐怕被发现破绽。
少女执箸尝着桌上的菜。
手艺与文先生不相上下,比宫里的福子厨娘,还差一点点。
她抬眸看向狗皇帝。
绝世的侧颜轮廓,映着夕阳,不知在往街上看什么。
唐婉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熟悉又陌生的景象,映入眼帘。
这楼要比原来府里的高些,目光所及处,便更远一些。
小时候在京时,她总是偷爬上来。
探着脑袋天天盼,希望能看见那个重甲黑马的人,沿街疾驰,最后跃进府门。
可在漫长的等待中,那个身影统共就出现了几次。
有一年春节,无论她怎么等,那个守在关海的可恶男人也未回来。
母亲带着她和长姐守岁后,偷偷的伏在桌上独自说了一夜话。
她那个时候,才知道一向坚韧温婉的母亲,不为人知的一面。
同时怨从中来。
母亲无论说什么,那个远在天边的男人又听不见。
谢昀亭回神,对上少女暗淡无辜的美目。
嘴角牵强勾起,向她碗中夹了块肥白的鱼肉。
九年前,刘娴强行让他亲监查抄安府。
他急忙爬上最高处,想寻到那个小女孩。
而后设法躲过官兵,秘密送出城。
可还没等他找到,就见楼下的宅院起了大火。
慌乱中,他急忙大喊,“快救火。”
却于事无补。
直到他被人护送出去,也终究没有找到想找的人。
后来,只在流放名单里,看见了那个名字。
还好如今……
他蓦然抬头,瞧见少女因不专心吃饭,落在唇角的米粒。
伸手轻揩,米粒落入指尖。
随后抽出袖中帕子,轻轻拭了拭,唇角不经意抬起。
唐婉看着他眸中,流落出的不明神色。
忘了抗拒突如其来的亲昵。
相互对望时,却有人推门而入。
“你们摆的烂局,威逼利诱我去收场。
害我到现在才得以脱身。
皇上和贵妃娘娘,居然在这乐得自在。”
唐婉与谢昀亭同时转头,就见任思学歪着脑袋,一脸不耐地看过来。
他晃晃悠悠向前,也没有见礼的打算。
直接抽了把椅子,坐在旁边。
回头环视一周,像是极其不满下人被屏退。
连个给他添碗筷的人都没有。
少女见他依旧无礼,下意识向里挪了挪。
谢昀亭凤目瞥过,冲门口厉声道,
“青砚。”
同是皇上贴身侍卫,他年龄与观尘相仿,却更加清秀沉稳。
青砚进门行礼,慢条斯理地解释,
“皇上,方才属下和观尘都与任将军说过。
您正与娘娘在里边用膳。
可任将军他……”
“去让人添副碗筷。”
青砚愣了下,赶忙下去吩咐。
要说皇上跟任将军,比跟他和观尘认识还要早。
在藩地期间,曾回京几次。
每次必见的人,就有这位任小将军。
如今,小将军变成了将军。
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因关海案决裂。
在皇上心里,痛恨一切以平乱自居的所谓功臣。
而任将军当时的想法只是,唯朝廷命是从。
他与那些为一己私利,文锋语利间害人性命的权臣,倒也不同。
这一点,皇上自己也清楚。
却依然,不能原谅。
上次在行宫,他陪皇上到处找娘娘。
最终发现,居然是任将军在与娘娘同在山顶。
皇上向来清风如玉的神情,立刻消失不见了。
主子的事情,他不必弄懂。
就算是能弄懂,也不能说破,更不能参与。
如今要紧的事,是皇上让给任将军添副筷子。
酒楼里的人,不光拿来碗筷,连茶杯酒器一并搬来。
任思学手执玉箸,在拇指上转了几圈。
夹起一块虾球往上一抛,头仰得老高,张嘴接住,大大咧咧地嚼着。
少女美目微睁,不知是受了惊讶还是惊吓。
即便在军中待过,也见过无数厮杀糙汉。
能把饭吃得像演杂技似的,还是头回见。
此时她无比好奇,那位国公家的小姐,到底是瞧上他哪了。
如此无聊、无耻、无礼、无下限的男人。
居然还是贵族后裔,守疆大将。
于是,满脸不解地看向谢昀亭。
觉得他与吴小姐一样,都是眼神不好。
一个对此人重用,一个对此人痴恋。
谢昀亭对任思学的夸张举动,毫无兴趣。
只是把少女平日喜欢的菜,夹在她的碗里。
“你不是今日要回幽州么!
不去拜见你家老夫人,偏跑这里来讨人嫌。”
任思学听他不冷不热的关怀,一脸的生无可恋,
“还不是因为三郎皇恩浩荡。
让吴小姐又重燃希望。
不知使了什么软磨硬泡的法子。
太后从行宫传来话,让我在京城多留几天。”
他像是一肚子气撒不出来,扯下一大块肘子填在嘴里。
有些含糊地继续抱怨,
“也不知道这几天,我得受多少折磨。
不比三郎你,还得空与佳人出宫闲逛。
你说这边境最近还这么消停。
也不来个袭边,让我赶快回去。”
还没等谢昀亭眸中的幽光瞥过来。
少女美目的恨意尽显,
“住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