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9章 珍而重之的花

阿如村的青壮年远远没有老人和孩子多。

年轻人总是更愿意呆在更好的地方。

因为沙漠的资源贫瘠、气候恶劣，一眼望不到头的生活对于志得意满的年轻人来说总是缺少机会。

被流放者、极多的老人和孩子、少数的青壮年、偶尔于此停驻休整的雇佣兵、商人、冒险家，学者。

——这就是村子所有的人员构成。

这里没有似乎没有任何值得停驻脚步的价值。

伊尔站在村子的七天神像下看了一阵子慢慢飞舞的草元素晶蝶，脑海中突然想到了小吉祥草王给她的那个不限时间的课题。

【改善沙漠环境。】

这个课题实在是太大了。

细分的话，环境可以细分，改善的程度、方式、具体措施都可以细分。

比起一个课题，这更像是一个凡人难及的“工程”。

她依旧没有头绪。

用来记录的纸页越堆积越多，但是在诸多灵光一闪的奇思妙想和长长的精密数据之中，她依旧没能找到那个课题背后真正的用意。

解决那个课题就可以回到须弥城，但是……这个课题真的能被解决吗？

身为生论派的前任首席，精通的却远不止生论派知识的天才研究员，在此刻陷入一阵罕见的自我怀疑之中。

但是很快，一个声音就迅速打断了她的思绪。

“伊尔，原来你在这里。”

一转头，守村人坎蒂斯的神情算不上太好，甚至有些悲伤，她说出了一件沉重的事情：“老桑尼过世了。”

伊尔愣在原地。

“你说……什么？”

坎蒂斯垂下眼：“老桑尼在过世之前，突然来找到我，说有东西要送给你。”

那个孤寡的老人就连思考的能力都在消退，他总是看起来很痴傻，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暂。

伊尔知道的，每一次去帮他看须弥蔷薇长势的时候她就发现了，他最常做的事情，就是抱着那盆长势蔫蔫的须弥蔷薇，坐在沙漠斜照的日光下看着某个方向。

坎蒂斯带着伊尔来到自己的住处，把老桑尼交给她的东西转交给身旁的研究员小姐。

伊尔接过一看，正是老桑尼无比珍视，每次都要抱在怀里的须弥蔷薇。

她突然愣住。

坎蒂斯叹了口气。

这位守村人想起遇见老桑尼的情景，那时老桑尼的神色没有往常的痴呆，看起来腿脚也利索了一些，眼神清明有光亮，抱着须弥蔷薇罕见地走在阿如村的路上。

见到他时，坎蒂斯以为他的身体状况转好了一些，直到对方把手上的须弥蔷薇递给她。

坎蒂斯一愣，突然意识到什么。

老桑尼说：【伊尔还没有回来……这盆花，就拜托您转交啦。】

冥冥之中，他好像对自己的情况有了某种预示。老人颤颤巍巍地伸出手，爱抚地摸着经过伊尔照料长势变好的紫色花朵，神色有些依恋，仿佛陷入了某种记忆之中。

许久之后，老桑尼摆摆手，转身离开了。

坎蒂斯抱着花，站在夕阳照耀的光亮里，看着老桑尼深一脚浅一脚地踏进黄昏之中。

生命坚强却又脆弱，在恶劣的沙漠环境中生长，却又被时间夺去了太多太多——先是外貌，再是健康，最后……

就是生命本身。

*

“伊尔……”坎蒂斯转述，“老桑尼说，这盆花就拜托你照料了。他相信如果是你，那么一定可以做到。”

【我听说过的，伊尔是教令院生论派最厉害的研究员，那么这盆花交给她，我一定可以放心的。】

就是这样。

伊尔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盆对方珍而重之的须弥蔷薇。

她只是想要完成小吉祥草王的课题，在对课题束手无策的时候，恰好看见了那么一个奇怪的老人，抱着一盆实在算不上长势好的雨林植物，讷讷地坐在太阳下。

她只是想要先选择一些相对简单的研究放松自己而已，但是没想到，老桑尼居然对自己投注了这么多的信任。

信任到……他故去之后，甚至给自己托付了一盆最珍视的花。

老桑尼为什么喜欢须弥蔷薇呢？

伊尔始终不明白。

人为什么非得要强求一些不可能的东西，就如千年前的沙漠民想要神明的注视，就如现在的老桑尼想要沙漠长出适应雨林环境的须弥蔷薇。

但是……

现在的草神确确实实地对沙漠投注了注视，而这盆须弥蔷薇……

伊尔会让它开放得比雨林的须弥蔷薇还要娇艳。

她要它扛过风沙、烈日、干燥，在沙漠的土地上，如自由的灵魂般随风飘摇。

她抱着花，眼前的画面逐渐变成被水光模糊的色块，什么温热的东西从眼眶流淌而出，最后沿着下巴，一滴一滴地滴落在怀里的花中，洇湿了花叶和土壤。

老桑尼其实和她没有太多的交集，他们见面的次数不算多，偶尔的交流也常常因为老人不好的耳力而被迫中止……但不知道为什么，伊尔看着那盆花，看着虽然好了一点但依旧没什么精神的花枝，看着小小的紫色色块，脑海中骤然浮现出老桑尼抱着花盆，坐在门前的日光下安安静静地看着远方的样子。

骄傲的研究员小姐还是没忍住，见惯了生老病死的她在为一个交集不算深的人，流着自己都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泪水。

【x月23日，天气晴

老桑尼过世了，把他的须弥蔷薇留给了我。

这种需要精细照料的东西很耗费我的时间，尤其是在沙漠这样的环境里，我不喜欢养植物的原因就是因为需要投注很多关注，会耽误研究。

但是我答应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下意识地就要接管那盆花，我有一千万种理由敷衍他——我可以委托旅行者去雨林采摘一束新鲜的诓骗他成功了，或者干脆不管，把花放在角落里，任凭它在沙漠恶劣的环境之中缓慢枯萎……

我本该是这样的人才对。

可是，好像研究一下也没什么关系。

如果这是老桑尼的愿望……不，我只是不想放弃这个还算有趣的课题罢了。】

过了很久之后，伊尔看着那盆已经被放在了窗台旁边的须弥蔷薇，最终还是在这些日常记录之中加上一段。

【嗯，也是想要看看这株须弥蔷薇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老桑尼人都记不清楚事情了，还那么紧张那盆花，或许是花本身就有什么可取之处，是因为花种特殊？】

过了片刻，她回想起自己的研究过程。

身为生论派的首席，在加入造神计划之前的伊尔研究过不少生物。须弥蔷薇是她很早之前因为好奇而研究的植物，她至少摧残了上千朵须弥蔷薇，没谁比她更知道，老桑尼的须弥蔷薇到底有多普通。

她把前面的话给划掉，继续写：

【不，不是因为花种子特殊。也许是因为那盆花里有什么特殊的记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