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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出手

重新踏上交趾府衙的地面,宋弃以为自己的心情或多或少会轻松些。

尤其是现在,宋鼎被人按着脑袋匍匐在自己脚边,一如之前十几年间,每一次的私下相处。

不过,那时,他总是被宫人们按在宋鼎脚边的那一个。

如今地位轮转,他该感到快意才对。

可为什么,他只觉得胸腔间涌动着一股难以平息的愤怒。

原本,他都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甚至庆幸自己的身份,可以让他光明正大陪昭阳走过一段旅程。

是兄长也无所谓。

日后她会嫁人生子,更无所谓。

只要她能一直做个纵情恣意的富贵娇娘,只要她能一直顺心遂意地享受自己的人生,他哪怕一辈子只能以兄长身份做个旁观者,对他来说就已经是很奢侈的满足了。

偏偏宋鼎要打乱他全部的计划。

“蛮子!你知道本王是谁吗?本王的父亲乃当今天子,你若敢伤本王分毫,父皇肯定出兵踏平你交趾,将你们这些蛮子杀个片甲不留……”

……

“小杂种!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父皇最宠爱的长子,你得管我叫兄长,知道吗?还有,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比你长兄拉更重的弓!来人,给我把他右手砸了!”

……

宋弃抬脚踩上宋鼎的脸,将他的未完之言堵在了雪泥中。

他从小到大,当真是一点没变。

“带过去。”宋弃厌恶地皱了皱眉。

他语气里的不祥之意太明显,宋鼎拼命挣扎起来,可惜敌不过蛮兵的力道,终究被拽着连滚带爬停在演武场边缘。

木栏杆上染着此前厮杀时洒下的血迹,闻到血腥味,宋鼎忍不住干呕两声。

突然,喉间一紧,有人提着他的衣领将他拎起来,狠狠抵在栏杆上,力道之大,木制的栏杆承受不住,微微晃了晃。

宋鼎侧头,看见身后黝黑涧底的乱石,恐慌得血往脸上涌,铁青了几天的脸,霎时涨得紫红。

他甚至只看一眼涧底就闭上了眼睛,张嘴胡乱求饶,“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我父亲是天子,你想要什么都……”却连求饶对象的脸都不敢看一看。

陈腔滥调,宋弃欣赏了会儿他涕泗横流的脸,忽觉乏味,便松开手指,将人扔了下去。

整个演武场都飘荡着宋鼎撕心裂肺的尖叫。

宋弃掏出帕子,一根一根擦着手指。

他回转身,整个演武场上,除了刘鸿和他带出去的府兵,以及死了的胡三跑了的沈璎,那天的人,应该是都在了。

可那天兴致勃勃看着昭阳坠崖的人,此刻怎么全都战战兢兢把脑袋缩在胸前,一副恨不能钻进地里去的样子?

“抬头。”

宋弃把帕子往后一抛,沉声道。

没人敢动。

“事不过三,你们不会想听我说第三遍的,”宋弃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抬头。”

福豆跪在人群里,见前面有人抬了头,便也大着胆子睁眼伸脖往前看。

演武场四角的红幡旌旗全被撤下,扬起了蛮兵的玄色旗,身穿黑衣满面肃杀的蛮兵散着腾腾杀气围在他们周围,前方育王落下的地方站着一个高大的年轻男人。

男人身材颀长,一头墨发攒出几个小辫系在脑后,耳上造型奇特的银饰在天光下闪着光,容貌看不太清,但气质凌厉,像是蛮兵头子。

育王的惨叫还回荡在演武场上方的天空中,男人似不耐烦,啧了一声,转身抬脚踹了一下栏杆。

“闭嘴,再喊,就把绳子解了。”

男人威胁完,育王的惨叫果然小下去。

福豆这才看见栏杆底部绕着一圈细绳,想来育王就在那根绳子上吊着呢。

“你来。”

男人朝他旁边的蛮兵发话,两人用交趾话交流完,男人便后退,径直到看台上坐下。

那蛮兵走到围栏前,扯着绳子,拔萝卜似的把育王拔上来。

福豆嘴巴慢慢张大。

实在是育王太狼狈了。

眼泪鼻涕糊满脸不说,两腿间还湿了一大片,不用想,也知道那里肯定不是被汗打湿的。

“求求你,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育王伏在地上嚎啕大哭,往日翩翩的风度全不见了。

“蛮贼欺人太甚,要杀要剐,也给个痛快的,这么折磨人算什么本事?”

人群里看不过眼的开始站起来痛斥蛮兵暴行。

福豆转转头,看台上的男人撑腮哂笑,远远望去,只有一口白牙放出森森冷光。

“有骨气。”

“嗯,要不这样”男人似是很认真地想了想,“你们王爷不是个很忠心的护卫吗?如果,他从演武场中央起步开跑,若能在你们王爷被丢下去之前,赶到围栏边,哪怕只是碰到你们王爷的一片衣角,我就放你们一命——当然,在此期间,我的人不会出手,怎么样,这买卖可还划算?”

人群哗然。

对他这种把人命当儿戏的行为很不齿,但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们有得选,就该谢天谢地了,哪还敢挑三拣四?

连吓得神志不清的育王都在喊:“划算划算,我们答应,我们答应!”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

要说王爷的护卫,除了胡三就是裴淞,可胡三不见了,只有裴淞可倚靠了。

但裴淞腿受了伤,别说跑了,就是走都成问题。这还怎么赢?

裴淞咽口唾沫,霍然起身:“我来。”

福豆听着身边一片倒的泄气声,也觉没了生路。他下意识往看台瞄,却见男人抬起手指指向一个人:“不要你,要他。”

是公主的卫队长,王实!

王实是禁军出身,比裴淞胜算大。

众人一致同意,王实就算不情愿也只得挺身而出。

王实在演武场中央站好,眼睛紧盯着蛮兵,生怕错过起步时机。

终于!

蛮兵弯腰把育王又倒提起来,他心喜,想现在跑过去,蛮来得及!

可就在他刚刚抬起右脚的时候,侧方一道羽箭飞速射来,等他察觉要躲,已来不及改变身姿,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支箭射进右脚背,并将他钉在了原地!

“你说过不出手的!”剧痛来得太突然,王实痛嚎一声质问。

看台上的男人尚未收起弓箭,闻言,很无辜地耸耸肩:“我说的是我的人不出手,我可没说我不出手啊。”

话落,围栏边蛮兵出手将育王扔出去,霎时间,狼哭鬼叫的哭泣声又重新光顾了演武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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