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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流放

魏南王勾结羌族部落,每年在边境扰民生事,借此向朝廷支领巨额军费和粮草辎重。

捏造军情,逼皇帝立女儿为后。

又与胡家往来亲密,替儿子求娶敏善公主。

一桩桩一件件,终于让皇帝忍无可忍。

只是还未出手,机事不密,叫魏南王得了信,连夜召集亲兵携带家眷欲往城外逃离。

晋北戍边多年,魏南王在民众间威望甚高。

皇帝要有个正当理由解决魏南王,由沈璎启发,才下定决心以谋逆罪将其关押。

宋弃跟在阿妹身后出了刑部大牢,对着疏朗的天空吐一口在牢狱里呼吸的湿浊冷气。

倒是小看了皇帝。

不过,这样也好。

掌一国命脉的人,若优柔寡断,才更可怕。

梅太妃在行宫住不惯,元日一早,听闻城中无事,仍下山回寺中住去了。

宋弃作为随行僧人,自然也得离开行宫。

两日没见了,不知道她吃得好不好,睡得香不香。

他望眼灵山,怏怏和阿妹分别,走到崇善寺的竹林里,除去面具,套上僧衣面巾,翻墙回了寺里寮房倒头就睡。

隔天晨起,做早课挑水砍柴,忙到午时,相熟的师兄喊他去后院,说梅太妃找。

他拍拍僧衣上的灰,迟缓地往后院走。

进了院,彩衣蹁跹的宫人聚在廊下,看见他的装扮,都要笑不笑地蹲身行个礼。

她来了!

宋弃置若罔闻,大步走过,可一颗心雀跃地要飞起来。

推开门,母亲不在,只有日思夜想的人靠着软垫手捧一卷佛经在看。

他轻轻合上门,故作矜持地一咳。

没反应?

他不满,又重重咳一声。

“你伤风了?那你离我远点,窗户也打开通下风……”

宋韫终于有反应了。

可这话要气死他。

“我没伤风。”宋弃摘下面巾,照例在火盆边烤热身体,才走过去,看着她的脸,“你今儿怎么来了?腰不疼了?”

他坐下来,也摸着她的肚子跟孩子打了个招呼。

“萧无厌,”宋韫放下佛经,抬起头,拍掉他的手,“你昨天去牢里看魏南王了?”

合着不是特地看他来的,宋弃在盘里挑了颗果子啃着,闷闷嗯一声。

“魏南王昨晚在牢里自缢了。”

宋弃无所谓地啃着果子,“坏事做尽,心虚了吧。”

“你又不认识他,为什么要去看他?”

“他哪是想见我?他是要见你。”宋弃把果核丢开,起身去洗手,“他买通狱卒,三翻四次去驿馆找驸马给你带话。我想着夫妻一体,我去了,就是你去了。”

宋韫低下头,扶着桌子,想到自己刚刚急切质问的语气,有点不安了。

“萧无厌,其实你可以不必去的。”她说,“就算他求到我跟前,我也不会见他的。他做了没脸的事,我一个外嫁女,又凭什么为他去向皇帝求情。”

一条人命,转瞬即逝,即便那人是自己厌恶的舅舅,她也很难受吧。宋弃握住她的手,把她揽到怀里,“其实,他自知死罪难逃,并没过分要求什么。”

“他一死,皇帝念在他识相的份上,说不好会善待他的家眷。一条命换甄家上下百十口人命,他不傻。”

真奇怪,被他一讲,好似多大的事都不算事了。

宋韫忽然依恋地将脸往他胸膛上贴紧。

事关她的外祖家,有些话,跟父皇母后和哥哥都不能讲。

他跟她没有血缘,却曾比世上任何一个人还亲密。

她摸着他僧衣下单薄的内裳,“你多穿点吧,都城虽没交趾冷,冬日寒气也很厉害呢。”

宋弃举起胳膊,把隆起的肌肉给她看,“我这么强壮,冬风又能奈我何?”

宋韫噗一声笑起来,“出家人不打诳语,你说大话,小心哪天醒来嘴角长疮。”

“我又不是真的出家人,”宋弃磨磨牙,顾忌着她肚子,不能做什么,只好捧着她的雪团脸亲了又亲,“等春天过完,我要叫你看看我到底是吃素的还是吃荤的。”

为什么要等春天过完?宋韫和他目光触及,看懂了他眼底的幽深和忍耐。

她两颊泛起粉色,呸他:“不要脸。”整天惦记着那种事。

“要脸怎么能娶到公主呢?”宋弃毫不在意被她骂,含着她唇角含糊不清地反驳。

春音煮好了茶,在门口听见里面的浅笑低语,心一跳,走出来,嘱咐宫人不准过去打扰公主驸马谈话,自己叹着将茶原样端回茶房。

这俩人,明明也是盲婚哑嫁,相处起来,倒比一般夫妻还腻歪。

魏南王通敌召兵,罪名确凿,被捕后于狱中自戕谢罪。

皇帝仁善,未问罪其亲族,只判了甄家上下一百二十八口人流放。

流放地的选择,朝臣们众口不一,营州、岭南、益州、琼州说了个遍,甚至还有说交趾的。

皇帝被吵得头疼,交州王又在自告奋勇说,交趾今年要开垦荒地,缺人,请皇帝把罪人给他吧。

大臣们噤声纳罕,这怎么还有抢着当流放地的。

他愿意要,皇帝不愿再在此事上浪费唇舌,便顺水推舟答应了。

数日后,宋韫听闻此事,又往山下跑了一趟。

她倒要问问他是不是吃饱了撑了去揽这摊子烂事。

宋弃觑着她的脸色,学聪明了,离远了些,说道:“我真缺人种地。他们本来也是要去别的地方做苦工呀,给我种地怎么了?”

宋韫说不过他,只无奈他怎么想一出是一出。

“千金小姐、世家贵妇和公子哥,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能种地?”

宋弃嗤笑,“不会可以学,我才不惯她们。甭管他们过去什么身份,到了我的地盘,都给我乖乖起羊粪挖水沟去。”

“流放的罪人都得吃苦头,我这种地还算轻松的了。”他看宋韫脸色缓和了,扶着她坐下,替她按摩着腰说,“我听说,那里面还有你母妃的娘,她一把老骨头了,我就不叫她做重活了,插插秧浇浇水,还是能做的。”

宋韫盯着他絮絮叨叨的嘴,眼眶一热,落了滴泪下来。

这傻蛮子,是因为她,才去揽这份差事的?

她吸吸鼻子,“把最臭的羊粪给清宁和她娘。”

宋弃愣了愣,替她擦掉腮边的泪,笑说:“好,等我回去挑几匹能拉的羊,派给她们养,瘦一斤,就罚她们不许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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