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云落

这家医院很大，弯弯绕绕的，也不知道走了哪里就突然到了。我看着我妈躺在病床上的样子，戴着呼吸机，双眼紧闭。她本就是福气长相，却因为几年的操劳开始变得灰头土脸。其实她原本不应该是这个长相的，只是由于她还欠着我大舅舅家的人情没有还。

“家里都收拾好了没有。”我爸开口问道，我姐先是将我看了一眼，之后又对着我爸说道，“收拾好了这才过来，还没问，医生是怎么说的。”

“医生说送得及时。”

“这样。”周琪说完之后，就没再多问。而向一，虽然很想说什么，但是我妈现在正处于昏迷阶段，所以也就只好跟着没有开口了。我对接下来的谈话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便就一个人出了门。来到住院楼门口，我随意就找了一个地方坐了下去。

这里的人很少，因为多数都在门诊大厅。我只坐了一会儿便就觉得什么意思都没有了，我不知道我要干什么，因为很无聊没有目的就只能坐在这里看着人来人往的人群。回想起我来这里住院时候的场景，那个时候父母依旧是工作忙，我爸将我带到早餐店给我点了一个小笼包还有一碗稀饭之后，就很快走开了。

周围全都是带着孩子急急忙忙吃饭的人，谁都没有空看我，我也便跟着很快吃起来。可能是因为吃得着急的缘故，我只感觉到了一阵反胃，我又开始慢慢吃了起来，但那种感觉偏偏更加凶猛。我没有管太多，吃完之后就去了学校里。第一节课上课没有多久，我就吐了。

第三节课，我又接着吐，像是要把肚子里的东西全都吐出来一般，根本不受控制，连带着还发起了高烧。班主任给我妈打过去了电话，让她赶紧过来带我去医院看看。我们先是来到了小诊所，小诊所的医生看了半天说自己看不了，之后又去了县区医院，县区医院的医生见我情况很着急，便就让我先看。

他拿着听诊器像诊所医生一样，听了很久都没有发现问题在哪，虽然无法作决定，但还是给我和我妈指了一条明路，让我们去市区医院看看。我妈答应了下来，当天就带着我一起去了市区医院，果然到了这里，医生一眼就看出了我的问题，又拍了片子，让我在这里住几个月配合医嘱治疗。

这段时间，一直都是我妈陪着我的。我手上打了滞留针，每天都需要打点滴配合观察。现在躺在床上的是我妈，我说不清楚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有点失落，但她身边有人看着她我又过去添什么乱，就像她们说的，我只会闯祸。

我随意从一旁的草丛里摘了一片树叶出来，一边撕树叶一边回想自己过去的种种。不知过了多久，我姐从住院部出来了。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发现我的，竟然直接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而我也是在这个时间才发现她的。

“有什么事吗？”我问她。

“亲戚过来了，现在要出去吃饭，咱们一起跟过去吃。”周琪说完之后就先走了出去，跟在她身后的人均都纷纷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像是没有想到我会在这一样，上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在问我，“周甜？你不在家里好好上学，跟上来干什么。”

“你们是什么时候上来的。”我没有要回答她们问题的意思，她们自然就没有再接着问下去，“今天啊，我们听说你妈生病了，这不，就来了。”

话说到这里，也就算是彻底没了话说。只是她们话题真的很多，竟然又问了一句，“你的作业写完没有。”我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但是还是回答了一句没有。她们嬉笑了一番，纷纷都在说自己的闺女或者孙子多么多么懂事之类的。

我也没有插嘴，就让他们这么说下去。外公外婆的孩子很多，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我们这一辈最大的孩子只比我妈小了十岁。而且早就已经结婚生子，所以说自己有孙子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我姐是个很外向的人，她跟她们的交谈打得很好。而我则是跟在人群最后面的位置，跟着她们一起进了一家面馆，进门之后就要了很多碗面，吃完之后，就送她们回去了。

再次来到病房，我依旧是之前的那个样子。我爸把我妈照顾得很好，几乎让人找不到帮忙的地方。我又再次开启了观察病房的模式，外面的天色，内心深处依旧是一片平静。我不知道我现在应该干什么，但是向上帝祈求的这件事我是万万都不可能做出来的。

与其挣扎消耗，还不如就这么等着。

“周琪，你和周甜周一还要上学，现在你妈的情况你们两个也看见了，去了学校要好好读书，你们看这人一旦生病了得有多麻烦。”

我姐虽然什么话都没有说，但是她的表情出卖了她。她正在沉思，但是又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她想什么又跟我有什么关系，在我爸把这句话说完之后我就离开了病房，准确一点来说，是讨个清静。我爸不是个多话的人，但是他跟我妈一样，来来回回念叨的都是我们要好好上学。

“这大医院就是不一样，花销高。”一旁的人突然出声，我朝着她那边看去，是一位看上去有四十五出头的叔叔。他正拿着医院的单子，皱着眉吐槽。而站在他身边的人，看着很年轻，似乎是他的女儿，很漂亮，“那钱还够不够。”

“我跟人都借了一点，目前是够的。”他回答，女生下意识抿了抿嘴，没说话，但是眉眼处都是担忧的神色。我突然想起来自己之前看过的一个电视剧，好像里面就有这样的场景，但是具体是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了。来到走廊的尽头，我将窗子打开。

说不清，我总是觉得很烦很烦，好像心里有了一个死结，不管我怎么解，它都没有办法解开。我是个不喜欢社交的人，同时又是个嫌弃麻烦的人，同时又是个渴望交往的人，其实我本身就是一个很矛盾的人，或者说，我其实是一个很贪心的人，总想什么都要，又总想什么都不要。我想，或许在我放开的那一刻，自己的心里就有了非常标准的参考答案，是考试之后的参考答案。

“乖乖诶，你是没想到啊，那天去她家里，她家那个掌柜的对她可凶残着呢。三天两头不是骂就是打，你说当初把人娶回家的时候，怎么都没见过，他还有这副嘴脸。现在她爸妈死的死病的病，真就是连一个撑腰的人都没有了。”

“谁说不是呢，你说那男的，一整天什么事也不干整天游手好闲的这也就算了，吃喝拉撒也要人照顾，啧啧啧，跟没断奶一样，别提有多恶心人了。听他邻居说，现在是连家门都不出了，让他老婆给他喂饭。”

“这年轻人是真会玩，还整喂饭这一出，不知道的以为结婚结了个儿子。谈对象的时候就得擦亮眼睛，什么样的男人可以接触什么样的男人不能接触，要考虑清楚才能谈嘞。”

“可不是，诶，吊针完了，我去找一下护士。、护士，护士？吊瓶完了。”。“好的我马上过来。”

这是在说什么呢。不是很懂，又有谁的爱情被辜负了吧。蹲下身，看着楼道里的人群，不知道怎的，突然就开始发起呆来。我还记得，我姐之前就因为恋爱问题被我爸妈教训了一顿，但是就是一场恋爱而已，有什么不能谈的。学校里有的是人谈恋爱，这种关系，无非就是在朋友之上、

比朋友多了一层容忍，有些人还不能忍呢，感觉也没有必要管。倒是其他的可以适当去注意一下，比如不要不经过本人同意就随随便便把东西给别人了，或者是给别人一点隐私的空间，或者是其他的。但是这好像属于幻想，我还是少想一点为好。

“周甜？过来一下，跟你说个事。”我姐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她说完之后就进了病房，而我也没再接着蹲下去，起身就朝着我妈的病房处快速走了过去。来到门口，就看见我爸和我姐正看着我，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情。

“找我有事吗？”我问。

“没事还不能找你了，刚刚在饭店的时候，看见你吃得很少，现在是想问一下，你还要吃什么跟着爸一起下去吃，我在这里等你们。”像是开玩笑的样子，总之叫人看不出她的认真是在什么地方。

“不用了，我不是很饿。”我直截了当拒绝了她的提议，之后就随意找了一个地方坐了下去。我没有手机，也没有拿其他的东西，所以就只能发呆，除了发呆就再没了别的事情可以做。

“快点去，你刚刚我看你都没有吃多少，要不然你在这里看着我跟爸出去。”向琪又再次开口说道，不知道为什么，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总是有意无意地朝着我眯眼嬉笑，一点心事都藏不住全写脸上了。

我想说我不饿，但是我看不住人，我妈现在是昏迷状态，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一个人是真的应付不来。他们是来旅游的吗？还是其他的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在我身上。

“你要是不看的话就走，下去把饭一吃。”我爸开口了，只是他真的放心把这件事情交给我干吗？说实话，我其实并不打算理会他们干脆就直接蹲在了凳子旁边，开始去扣凳子上的东西，我知道他们一定是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全都放在我身上的，果不其然。

没过多久，我爸就妥协了，“那她不吃就算了，你跟她在这看着，我下去吃个饭就回来。”

“让周甜看算了，她总是要成长的不是吗？锻炼锻炼也好。”

“算了算了，你还是在这看着，我下去吃顿饭就上来。”他说完之后就离开了，我姐叹了口气，嘟囔着，“跟你说让你自己锻炼一下你还不乐意，早点答应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就是倔。”她好像很生气，却又在对自己感觉到无奈。我不确定她这么做的意义到底是什么，不过如果是为了锻炼我我是根本不信的。

我是一个很胆小的人，不用别人提我也能拎清楚。只是又有些可悲，因为没有人教育，所以什么都得从别人的身上学。就连姨妈也是一样的，我没有人教，都是听班里的同学讨论这个话题，我才知道女生到了一定年纪，是会有姨妈期的。

但是我又不知道是真是假，是好是坏所以更多都是在观望。看这件事情的发展走向，好的话就好不好的话就不好。可能是因为知道我是这样的一个人吧，他们竟然能对我这么放心也是。

“这是你妹妹啊小姑娘。”不知道是谁提了一嘴，这句明显是叫向琪的。因为病房里就两个床位，所以除了她还能是谁呢。

“啊，是我妹。”向琪说了一句，那人笑了一声又继续问，“你妹妹看着年纪很小啊，现在上几年级了。”

“上的小学，再有几年就毕业了。”

“哦哦，看着跟我家的闺女差不多大。”

“嗯嗯。”两人均都笑着，好像已经认识了很久一样，只是他们好像才是第一次见面吧为什么能混得这么熟呢？我有些疑惑。

可能是因为刚刚走开的缘故吧，感觉虽然没有说很多，但是却认识很久。真是不知道她是用了什么魔法，嗯。好吧，她本来就有这个能力，谈不上是什么魔法，我十分相信她。

我妈这会儿已经醒过来了，但是说不了话她只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好像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我伸手摸了摸，什么也没有，便同她一样仔细盯着她。

她只看了我一会儿就闭上了眼睛去看别的东西，母女多年，我自然知道她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这是有点嫌弃我了，不过再嫌弃又有什么用，我还是得站在这。算了，站在这有点碍眼，我还是自觉走到一边去算了。

“那你家孩子还挺乖的。”我姐客套了一句那人笑了声，顺着她的话接着往下说，“是啊这孩子从小就很乖，还以为长大之后要长残了没想到长大之后更好管了，不叫人操心。”

“嗯嗯。”他俩你一言我一语地相互谈话，丝毫没有注意到我妈已经醒来了。只可惜我不知道要干什么，好像是要喂着喝水吧，但是现在拔了氧气管是不是有点不是东西。

刚刚在走廊上听见有人在病房里喊护士，嗯。我要是也跟着喊是不是会有点神经。毕竟这离护士站还有段距离。应该是按什么吧，但是又找不到。花花绿绿的，按钮加起来好几个尤其旁边还有机器，这东西是连接氧气管的吧如果随便按了那不是问题更大了。

这个像台灯按钮一样的东西是什么，我真的什么都不会啊。

“你干啥呢周甜。”

不知道谈话是什么时候终止的，总之她就是这么叫我的，突然有一种被抓包的感觉，很羞耻。

“咋了？”我问她，她没说话，只是上前看了一下就赶忙跑出去找人去了。她跑得很快，我只想说这医院的地被人拖得很干净，小心点走路不要滑倒，但是她已经跑出去了。

等再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了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过来给我妈看病。

“恢复得很好，不用担心。”之后，他又跟我姐说了点注意事项，说完之后，就离开了病房。

我明显看见我姐当着我的面长呼了口气，屁股都还没坐稳就开始说我，“你看见妈醒来了怎么都不知道叫人，是傻了不是。”

“娃有可能不知道是怎么叫的，不要说她了。”隔壁病床的人说了一句，我这才开始注意他。他看上去有三四十岁，没有很老却又没有很年轻，似乎是因为要照顾人的原因，他的下巴处还有没有刮掉的胡茬。

“我刚坐在这里她都没有叫我，她不会还不知道叫我。”像是极其厌烦，她再没有说下去的耐心，“唉，你说为什么别人家孩子都那么聪明怎么到她这里就笨成这样。”

“学习也是有过程的，不会就是不会，多教教就行了。”

“我教人家还嫌弃我教她，有主见得很，让自己锻炼又不锻炼。”

“害，说到底还是个孩子。”两人把话说得很快，几乎没有给我反驳的机会。不对，是压根就不允许我反驳，向琪她现在是以什么样的身份来跟我交流的，家长的身份。

再加上他们把话说得这么快，小声是肯定听不见的，如果是大声的话，就会让人觉得我非常没有礼貌。只懂得争理，不懂得好好解决问题。

“人家像她这么大早就成熟了，她还是个孩子模样。我像她这么大都开始带娃了，她就这样。”

“你小时候还带娃啊。”

“是啊，我爸妈工作忙，没时间管，我就每天放学之后带她，给她换尿布之类的。”

“那还真是了不起啊。”

“没办法，各家都有各家的难处。”她说完之后就叹了口气，好像我家已经活不起了。我是真不明白，她这么说是为什么。显得自己很不容易吗？她不觉得这么做会让人看不起吗？

想着，我便就朝着我妈那边看去，她还是原来的样子，似乎是还没有反应过来。真不知道她要是真把这些话都听进去了，会是什么样子。

似乎是赞叹我姐的懂事吧，她似乎一直都是这样。我不知道我小的时候是不是真的被我姐带过，但是那时候的她不过八岁，怎么可能会照顾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