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瓦罐坟冢

信河河畔，陆离看着宽达数十里的河面叹为观止。

从地图上来看，信河大体呈一个“几”字型，自斩天山脉与天陵山脉的交汇处发源，朝东北流淌贯穿十国，然后在地势的影响下转向正东，再转东南，到达天陵山脉东侧后，则向正东流淌，最终汇入大海。

如今的陆离身处天陵山脉与信河的交叉处，向西看是莽莽群山，层峦叠嶂，西东望是长河滔滔，直达天际。

陆离没有欣赏美景的心情，下船之后就在码头上打听此地情况，因为在伏家的简陋地图中，只标注出了大的势力和山川水脉，地图上说此地为玉川国，但陆离通过打听得知，此地实际是受一个名为灵泉宗的宗门控制。

在人域之中，各个国家是明面上的势力，实际在国家内部，世家、门派、诸侯并存，更有甚者画地自治。

眼前的灵泉宗就是坐拥方圆三百里土地，范围内的人口和税收都属于灵泉宗管辖，每年只需按照比例向朝廷上贡即可。

原本陆离对此毫不上心，毕竟自己就是一个过客，但从码头离开经过十几个村镇之后，他渐渐发现了不对，这里的人都在家中祭拜神明，尤其在经过一个镇子时，本是中午该热闹的时分，大街上的人却寥寥无几，在他的神识探查之下，发现多数人都在家中祭拜神明。

陆离在经过一处茶水摊时稍作停留，在闲聊之中他才知道，这里的百姓一天竟要祭拜神明五个时辰，他还以玩笑的口吻问小二，是不是因为冬季不用劳作，所以时间才长，可哪知小二回答说，一年四季都是如此，这是灵泉宗定下的规矩。

小二还说，在灵泉宗中有人专门负责巡查，若发现有人祭拜时间不足，初犯服役三年，再犯则打入地牢，日日祭拜神灵，至死方休。

陆离心中轻叹，一天五个时辰，再除去吃饭睡觉，百姓哪里还有精力去生产劳作，能维持住温饱就算不错了。

而且听小二说，如果嫌祭拜的时间太长，还有多种方法可以减免。

一种是去衙门报备，上缴香火税。香火税按人头计费，缴纳十两银子，每日免除一个时辰；缴纳三十两银子，每日免除两个时辰；缴纳百两，每日免除三个时辰。

但平常百姓，一家一年的开销也才二三十两银子，所以这方法明显就是专为乡绅地主准备。

另一种则是拜入灵泉宗。成为杂役弟子，家中三人可免除一个时辰；成为外门弟子，家中五人可免除一个时辰；成为内门弟子，家中五人可免除两个时辰；成为亲传弟子，家中五人可免除三个时辰。

这也就导致每年有数不清的人削尖了脑袋想挤进灵泉宗，哪怕是成为一名杂役弟子，也可为家中减去大量负担。

陆离不禁有些唏嘘，神明为了香火，简直无所不用其极，这两种方法，一方面给富人方便，让他们能够继续创造效益，一方面给穷人希望，让他们抱有幻想。

但无论如何，他们都将束缚在灵泉宗的统治下，为了生活、为了温饱奋斗，渐渐失去反抗的心思和能力。

陆离丢下茶钱，继续赶路，他是为这里百姓的遭遇感到愤慨，但又能如何呢？别说是他，就算是武岚晴来了也没办法，因为推翻了灵泉宗，还会有下一个灵泉宗。

天色渐晚，陆离来到一座矮山脚下，看着这山不过一百多丈，翻过去也没多大会，既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想着就再走一段。

但行至山巅，陆离却心生诧异，因为在矮山的另一侧布满了坟冢，放眼望去，大大小小足有近千。

而且陆离看到，有不少人正陆陆续续向山下走去，还有个别人端着碗筷站在坟冢前，嘴中嘟嘟囔囔，不知在说些什么。

陆离站在山上静静观察，直到这些人都走光之后，他才缓缓下山，走近这些坟冢，在神识的探查下，他很快发现，有些坟冢里竟然还有活人，这是怎么回事？

他走近一处坟冢，这坟冢三面已被土石包围，在其正面却是垒着一排排青砖，只不过青砖并未封严，还留有大概一尺长的缝隙。

陆离通过神识已经知道这坟冢里的人是一位老婆婆，但他还是问道：“里边是有人吗？”

“谁啊？”苍老的声音传出，给人一种了无生机的感觉。

陆离小心翼翼问道：“这么晚了您在里边这是做什么？不回家吗？”

“家？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老婆婆说着就抽泣起来，陆离也不知如何安慰，只能说道：“里边那么黑，我把这青砖拆了放您出来吧。”

陆离说着就把手放在了青砖上，但里边的老婆婆却连忙阻止。

“别！别！千万不要！”

看着老婆婆如此急切的样子，陆离彻底懵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孩子，你是外地人吧？”

老婆婆停止了哭泣，如同唠家常一样询问陆离，陆离惊讶：“您怎么知道？”

“你要是本地人，就不会不认识这瓦罐冢了！”

“瓦罐冢？”

陆离不解，最后在不断追问之下，他总算弄清楚老婆婆为何在这坟冢里。

原来在玉川国的乡村之中，有一种习俗，就是当老人年到六十之后，子女就会将坟墓挖好，只留一个出口，然后让老人住进去，自此之后，每到饭点，子女就会送餐食过来给老人食用。

但残忍的是，老人每吃完一顿饭，子女就会在出口处砌一块砖，如此日积月累，直到出口全部封闭后，老人会活活闷死或饿死在坟冢里。

当然，也有老人想过逃跑，只不过他们本就年老体弱，就算跑还能去哪里？况且送他们进来的就是他们的子女，所以大多数老人都是选择认命，安安静静坐在坟冢里，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陆离听后大惊，怎么还会有这种习俗，简直有违伦理刚从，他无法抑制心中的怒意，就想把老婆婆救出来。

但是老婆婆却是苦苦哀求，随后解释道，就算把她救出去也无济于事，因为他们家里实在是没有办法再多养活一个人了。

老婆婆有两个儿子，都已成家，下边有儿有女，本该是三世同堂的幸福一家，却因为去年有神明在此打斗，毁了大片良田不说，房倒屋塌下，她老伴和大儿子也撒手人寰。

小儿子一人养活着自己一家不说，还得照顾几个侄子侄女，整个家入不敷出，年前还有一个孙女因为吃不饱穿不暖得上了风寒，家中无钱投医，只能看着其活活病死。

老婆婆说，她的儿子其实很孝顺，但是她实在不忍再拖累，自己本就是等死的人，早死晚死没什么区别了。

坟冢之外，陆离哽咽无言，紧紧握着拳头。

神明，又是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