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摘下面具

戮青苏未带头冠，墨发束起，穿着一身绛红居家道袍，更显妖冶无双。

那道袍华美：云纹提花的面料在日光的照射下泛着点点银光，右肩、前摆以及皂白色的护领上均绣业火红莲。

戮青苏穿着身上，腰间系着银白色的岫玉绦带，佩饰洒金漆红莲型流苏荷包，左手握有一把泥金折扇。

秋时本就万物萧条，一点绛色，使得秋色沸腾，着实抢眼。

纵是越罗无心，也一眼瞥见，以致在途径他的身侧时脚步一顿。

当真可惜了这副好皮囊！如此美的颜色，若是个好人，若不是个太监，当是名动京都的翩翩公子。

越罗冷哼一声，提起衣摆，加快了步子。

左瑾瑶还想阻拦，却被戮青苏用扇子隔下。

“让她走。”戮青苏说着却回过身去，跟在越罗后头。

越罗风风火火地出了东厂，刚上街市便遭遇了窘境。

原本一片和谐的热闹街市在一位布匹商贩将她认出后乱作一团。

“太师府的小夜叉又给放出来了！大家快躲起来！”

“收摊！快收摊！”

“孩子，快！快躲到桌案底下，当心夜叉揍你！”

一片混乱中，一名挑担叫卖山果的老者被人挤倒在地。

越罗见状赶忙上前搀扶，却不料老者对越罗处处闪躲，直言将山果尽数给她，求她不要拳脚相加。

越罗一阵心酸，原来这便是越家三小姐十余年来结下的恶果。

一向被鲜花和掌声簇拥的越罗心中顿感五味杂陈，她木讷地穿行在混乱之中，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改变如此困局。

她走啊走，走啊走，直至走到了一个售卖面具的摊子前。

是不是把脸挡住，就没有人会怕她了？

越罗轻轻拿起摊子上的面具，躲在桌案底下的摊主大气不敢出，生怕越罗发现了他。

越罗将面具扣在脸上，却想起身上无银钱半两，她摸上发髻，取下一枚银饰，放在了一只面具的眼窝里。

越罗落寞地走完了整条街道，直到最后，面具摊主爬起来发现了那枚银饰，禁不住惊呼出声——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小夜叉今天不仅没打砸抢，拿了我的面具居然给了银钱！”

众人惊奇，围上前来，一一传看那枚制作精良的银饰。

可很快，他们的目光又被戮青苏给吸引。

“好生俊俏的一张脸啊！”

“衣着华丽，身侧伴有官侍，不知是哪位大人家的公子……”

百姓不识官，众人并未认出穿着绛红衣衫的男子便是权倾朝野的大太监戮青苏。

戮青苏与左瑾瑶跟在越罗身后，早因混乱拉出一段距离，两人在出街后即不见越罗的人影。

左瑾瑶稍作寻找，在一处偏僻街角寻到了越罗。

越罗正抱着面具，躲在此处偷偷地抹眼泪。

“眼泪是最不值钱的东西。”戮青苏不知从何处得来手帕，递向越罗。

越罗不想跟他交谈，吸了吸鼻子把面具戴上又重新出发。

“想让世人对你改观，这并非一朝一夕便可达成。”戮青苏始终保持着离越罗两步的距离，“躲在面具后头与懦弱为伍，只会让更多的人远离你。”

“左内侍，请传话给戮厂督，叫他住嘴！”越罗脚步一停，吐字间已然没了哭腔。

“摘下面具，是做出改变的第一步。”戮青苏以拇指拨开将握的折扇又合拢，哪里肯住嘴，“只要你肯，我会帮你。”

帮我？

宛若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一个恶人居然要帮助另一个所谓恶人改变恶相。

“我是个恶人，恶人的话你可以不信，但试上一试也不会少块皮肉。”戮青苏像是看穿了越罗内心的想法，他走得很慢，吐字亦是如此，“你难道真打算一辈子都戴着这张面具出门？”

越罗当然不想一辈子戴着面具出门，她似有动摇。

“前面便又是街市了，如若你信得过我，就把面具摘下来。”戮青苏脚步一停，刷地一下展开折扇。

越罗也跟着脚步停下，一阵犹豫后，她摘下了面具。

“左内侍，将在此附近公干的锦衣卫寻来。”戮青苏从越罗怀中拿过面具，递给了左瑾瑶。

不一会儿，左瑾瑶便带着一名锦衣卫归来。戮青苏对着此人耳语了两句便遣他离开。

戮青苏示意越罗往前走，越罗不知戮青苏打着什么算盘，将信将疑往前走去。

果然不出所料，越罗一经出现在街口，整条街顿时又混乱起来。

就在越罗手足无措之时，一小队锦衣卫佯装自酒馆内出来，那领头之人正是左瑾瑶寻来之人。

只见那人立在檐下，高声大喊：“慌什么慌？！”

众人见是锦衣卫，有所忌惮，混乱辄然而止。

“做你们的生意！”

绣春刀流潋着冰冷的光色，一名锦衣卫行至一小摊前，将被推倒的案板翻起，抱着商品逃窜的小贩也被推回了摊子前。

“左内侍，陪越小姐四处看一看，需要买些什么。”戮青苏见街市恢复了秩序，敲了敲手中的折扇，转身进了酒馆。

越罗走在街中，却明显感觉气氛不对。

虽然所有的交易都在有序进行，可但凡是她靠近，不管是买的人还是卖的人，都会脸色刷白警惕地拉开一点与她的距离。

“小姐，我看这胭脂做的不错，您要不要看一看？”左瑾瑶拿起一盒胭脂，引导越罗与摊贩打交道。

越罗在手背试了试，很是娇嫩的颜色，里头掺了金粉。

但之于胭脂，越罗倒是更加喜欢装胭脂的盒子。

盒子做得精巧，乳白的颜色，漆金的浮雕，倒有些欧式的味道。

越罗自然而然地询问价格，胭脂商人听闻后先是一惊，而后抹了抹额前的汗水结巴道：“啊……既是……既是小姐喜欢，尽管拿去。”

“哪有白拿之理？”越罗又拿起一盒试了试颜色。

胭脂商人小心翼翼，观察着越罗的动静：“这胭脂乃是产自西国……三百……三百文一盒。”

“大叔，我就要这两盒。”越罗说着又要取头上的银饰，左瑾瑶却先一步将银钱递上。

越罗四处看了看，又买了些果脯糕点、香包佩饰。

行到一处面摊时，闻着香味，因未吃午膳，越罗的肚子开始敲锣打鼓。

“小姐饿了？”左瑾瑶有意让越罗吃面，“不如我们坐下来吃碗面呐。”

越罗见站在锅炉旁边擀面的大婶紧张地揉搓着围裙，刚想拒绝却被左瑾瑶拉着在桌椅前坐了下来。

左瑾瑶要了两碗荤面。

在等候的过程中，越罗看邻座的小娃娃生得可爱，想要伸手逗她却又捱不过娃娃母亲提防的眼神。

小娃娃不识恶人，一边贴着碗沿嘬面一边抬起双眼盯着越罗。

越罗被小娃娃一鼓一鼓的腮帮子逗笑，未曾想小娃娃也跟着憨笑起来。

这时面摊大婶将两碗荤面煮罢，正端着一碗出来，行到小娃娃附近不知从何处窜出一只黑猫。

大婶被黑猫扑中，一个身形趔趄，手中汤面翻落下来，眼看就要淋在小娃娃头上，越罗却一个起身及时将小娃娃护在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