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一出好戏

高耸的宫墙逐渐被街市的烟火湮灭，京都的早市到了最为繁荣的时辰，为了避开来往行人，马车的行进逐渐慢了下来。

车厢内，越达一脸沉静，然眼中却露着一丝忧虑。

眼下越罗人在东厂，王贞与仇恩这一去扑空，只怕印证太后疑心。

越达抬眼看向戮青苏，却见他闭目养神，有意与他搭话道：“太后遣王贞前往越府为阿罗看诊，又派仇恩一道前来，只怕是听闻了风声对你起了疑心。”

“太后疑心是早晚的事，眼下东厂的势力日趋燎燃，在她眼里，我与越家无异，皆是大患。”戮青苏缓睁开双眼。

他早知太后在东厂安插了眼线，至于为何没有揪除，一是此前三年他并没有什么可瞒太后的，二是不想让太后对他的忠心起疑。

可眼下为了越罗，该出的手只怕不能再蜷缩暗处。

“这些年我因旧事难尽父亲之责，愧对阿罗……”从越达双眼当中的精明里衍生出诸多无奈，他煎熬之至地看着戮青苏，把所有的希望尽数寄托道，“青苏，我将阿罗托付给你，你定要好好待她。”

戮青苏并不吝啬目光同越达对视，面对眼前这个年长的男子，不同于人前，此时他的目光中满是敬重。

他万分诚恳道：“请越叔叔放心，阿罗跟着我，我必不会教她受半分委屈。日后无论出了何事，我都会尽全力保全阿罗。”

戏还得继续演下去，下了马车越达同戮青苏可做不到这般推心置腹。眼看着到了东澜苑，越达心下开始谋算该如何应对仇恩和王贞。

就在几人即将踏进东澜苑苑门时，阿杳一脸焦急地从里头跑出来，正巧一头撞在了仇恩身上。

“阿杳，何事慌张？”越铖神色中露着紧张，他微微皱起眉头。

“回大公子，小姐她……小姐她又呕血了！”阿杳睁着一双泪眼，说出的言语却是令众人一惊。

越达与越铖皆是不解中藏着惊诧，不住侧头看了一眼戮青苏。

越铖只以为是阿杳听闻王贞与仇恩进府的风声，有意演戏诓骗王贞与仇恩。只是越罗不在府上，越铖只恐阿杳帮了倒忙，顾不上许多快步进去房内。

越铖推门而入，却见越罗躺在榻上，嘴角挂着红色液体。

“阿罗！”越铖来到榻边，见此情景不免疾呼出声，同时又好奇越罗是如何巧妙且及时地归来越府。

越罗睁开一只眼睛调皮地朝着越铖眨了眨，示意他不必担心。待眼角余光扫见王贞进来，又赶紧闭上眼睛。

王贞上前给越罗把脉，手指刚靠上去越罗便猛地咳嗽起来，她抓住王贞的手腕，有气无力道：“王太医……今早喝了您给我开的药我……我便心口疼得厉害……您看这地上的血……我……我是不是要死了？”

王贞看了一眼小几上剩着些药汤的药碗，又看向榻前地板上的红渍，试图扯回被越罗紧掐着的手腕。

“王伯伯，您一定要救我……求求您救我！”越罗唇颊上敷着白粉，看上去苍白至极，她在众人跟前发挥了一次影后级别的演技。

越罗声泪聚下，恐慌中带着乞求，像是抓着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抓着王贞不放。

“王太医，眼下本官与三小姐婚期将近，三小姐非但没有好转反而又呕了血……”戮青苏上前一步逼近挣开越罗双手的王贞，故意质问他道，“敢问王太医，您真的有用心在为三小姐诊疗么？”

王贞被戮青苏略显愤怒的冰冷眼神吓得往后跌了一步，颤栗道：“戮厂公息怒，下官自是用心为三小姐诊疗。”

“既是如此，三小姐为何在饮下汤药后呕血？”戮青苏步步紧逼。

“戮厂公您也知道，三小姐久病难愈乃是邪灵作祟……下官……”王贞还想拿钦天监的占卜开脱。

“邪灵作祟？本官的八字难道压不住邪祟？”戮青苏来到榻边，伸手探向越罗的枕下，再抬起手时多了一张写着他生辰八字的平安符。

戮青苏将平安符砸在王贞脸上，沉声吐道：“你是太后千岁指派下来的御医，本官本不该对你的医术有疑。可眼下情景，你必须给本官与越家一个交代！否则，本官当即刻进宫禀明太后，请太后给本官与三小姐做主！”

王贞哪里受得住戮青苏如此恐吓，下意识想要求助仇恩，一抬眼却见仇恩面色淡然，一副无关于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王贞方知宫里头的男女皆是些靠不住的货色，只恐太后还未下旨脑袋便先落了地。

为了保全小命，王贞搜刮一阵，小心道：“敢问越太师，可否让下官查看煎药的药渣？”

越达示意阿杳将药渣端上来，王贞对着药渣一阵扒拉，先确定是太医院抓送的药不假，随后有意从里头挑拣出几块不常见的药块装模作样地嗅了嗅，扑通跪下后硬着头皮道：“下官有失，未曾检查送出的药包！定是太医院新来的抓药内官认错了草药，竟将主治小儿热惊的天葵子误当成行气解郁的香附……”

“好一个抓错了药！”戮青苏一把提起王贞的衣领将他甩在仇恩脚下道，“仇公公，想必您都看见了也听见了，您是贴身侍奉太后的内官，此事您老说该如何处置？”

仇恩将王贞自地上扶起，道：“既是失职，自要有所处罚。此事咱家自当详禀于太后，至于如何处置，太后千岁自有定夺！”

说罢，仇恩来到榻前，轻声细语地对越罗关切了几句，又说会在太后面前举荐信得过的太医前来为越罗诊治，这才带着王贞与作为证据的药渣回去慈安宫。

华清琦自仇恩口中听罢来龙去脉，得知越罗人在越府且脸色青灰有气无力，饮药后再次吐血，到底是对戮青苏更为信任，禁不住怀疑起安插在东厂的眼线。

但同时，她又不得不处置王贞给越家一个交代。

思来想去，华清琦决意舍弃王贞这枚棋子。

华清琦私下里给予王贞一笔钱财，除去他太医的头衔逐出京都，只是可怜那被拉出来挡枪的抓药内官，因王贞的一句话丧了性命。

可王贞到底知道得太多，最后还是死在了归乡的路途之中。当然，这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