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困局

越罗又反复做了那个梦，戮青苏还是站在那里，还是轻声唤她，还是朝她伸出手来，唯一不同的，便只有死去的方式。

她无数次试图背过身去不去看他，可却像是后背也长起了眼睛，任是她如何逃避都于事无补。

越罗一次接着一次惊醒，造成的后果便是翌日她原本苍白的脸色更加惨白。

“夫人？”左瑾瑶伸手轻轻摇了摇愣坐在梳妆台前的越罗。

“嗯？”越罗回过神来，转头看向左瑾瑶。

左瑾瑶朝越罗微微一笑，随后走到阿杳身侧，轻声问说：“夫人夜里又梦魇了？”

“夫人下半夜惊醒了三回。”阿杳点头，“我问过万儿与萍儿，她们也说夫人上半夜惊醒了数次。”

左瑾瑶闻此皱起眉头。

“夫人本是说若是今日天晴，想领着万儿与萍儿回白木村看看。”阿杳也跟着皱起眉头，随后摇了摇头，叹息道，“可夫人这个模样……”

“下了一夜的雪，早便封了山，纵是融了雪，山路亦是湿滑，便是夫人无碍，督主定也不会许夫人前往。”左瑾瑶道，寻思着今日许是还得将君迁子寻来。

“督主什么时辰归来？”阿杳问，又道，“便是自前日开始，督主不在，夫人便心慌得厉害。”

经过此些时日，阿杳也看见戮青苏待越罗究竟如何，外界于戮青苏的一些传言在她心里已不攻自破。

越罗开始对戮青苏有所依赖左瑾瑶自也察觉，可这时她却只能叹息道：“道路积雪太厚，督主下朝后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若是赶时辰，兴许便直接前往东厂公干。”

阿杳看了一眼外头近一尺高积雪，心下忧虑，不住又道：“如此厚的雪，便是六道神医迁子先生也不便下山前来为夫人看诊。”

“是呀。”左瑾瑶轻轻叹了口气，又走到越罗身旁，对她道，“夫人，您要不回榻上再睡个回笼觉？”

越罗摇了摇头，挤出一个笑脸道：“不必了，白日里睡多了夜里愈发睡不着。”

“可是您……”左瑾瑶见越罗拿起木梳开始梳理头发，一时间欲言又止。

“不必担心，我没事。”越罗反倒安慰起左瑾瑶，又转头吩咐阿杳道，“阿杳，你去帮我准备两个沙袋。”

运动一定程度上可提升睡眠质量，近来这几日越罗都未曾晨练，越罗打算先出出汗，心下想着打打拳团在心下的那口气兴许便能松开。

阿杳记得越罗前次提出此种要求乃是在她“发疯”前夕。闻此她脸色稍变，看了一眼左瑾瑶，却还是先将越罗的要求应允下来。

阿杳借口前去准备沙袋，离开正房时，她给左瑾瑶使了个眼色，左瑾瑶有所会意，便说先去将早膳取来正房。

两人出到外头，阿杳便告知左瑾瑶说前次越罗将沙袋吊起来捶打，夜里便犯了疯病，询问她该如何是好。

左瑾瑶稍做思量，让阿杳先去准备沙袋。

她知晓越罗此前的癔症乃是太医院的用药作祟，眼下越罗早已不喝太医院的药，该不会再犯什么疯病。

因积了雪，要寻得干爽的砂砾并非是易事，待府上的男侍将沙袋备好正要抬进关春留雪时，戮青苏赶了回来。

“阿杳。”戮青苏见阿杳指挥抬着沙袋的男侍，将她唤住询问起来。

“督主。”阿杳先是同戮青苏见礼，随后看了一眼沙袋道，“夫人让我准备几个沙袋，正要送去呢。”

戮青苏未曾回应。

“督主，夫人昨儿夜里又梦魇了，便是下半夜就惊醒了三回……奴婢看在眼里，您不在夫人身边夫人便似心慌得厉害……”阿杳顿了顿，不住将越罗夜里梦魇的事告知戮青苏，说到后头又有些支吾，“这沙袋……夫人前次……前次夜犯疯病之前，也让奴婢准备沙袋……奴婢担心……”

“依着夫人，两个沙袋而已，催不起夫人的疯病。”戮青苏示意男侍将沙袋抬进关春留雪空置的左侧偏房里去。

戮青苏尚未进入正房便遇见了左瑾瑶，左瑾瑶见戮青苏归来也并未有分毫诧异，虽说眼下时辰若再用了早膳前往东厂，恐怕会误了公干，但左瑾瑶明白，此时在戮青苏的心里，最重的当属越罗。

“早膳已送进房去了，督主便与夫人在房内用吧。”左瑾瑶如是道。

戮青苏微微点头，进入房去，见越罗正盛着白粥。

越罗的脸色苍白到便是涂了胭脂也难显血色。

“我还以为你不回来用早膳了呢。”越罗见戮青苏进来，将给自己盛出的白粥放到了右侧的位置，略显卑陬失色，轻声道，“你这一来一回，再去东厂便晚了。”

“晚了便晚了，月俸里也扣不去几个钱。”戮青苏微微挑眉，坐下身来，却是问道，“你昨夜又梦魇了？”

越罗知晓自己的脸色不好看，即便是想要隐瞒也容易露出破绽，便点了点头。

“都梦见什么了？”戮青苏看向越罗。

越罗盛粥的动作一顿，眸光一暗，一是不想让戮青苏知晓她梦见他惨死，二是不想节外生枝给戮青苏添麻烦，便只摇了摇头，含糊了一句：“记不清了。”

戮青苏看出是越罗不想提及，也并未再追问下去。

“我让阿杳给我准备了几个沙袋，这几日身子不大舒坦，我想打上几拳舒舒筋骨，兴许夜里能睡得安稳些。我在中-华时，是靠打拳为生的……”

越罗知晓她的动静瞒不住戮青苏，也忧心戮青苏觉着她瞒着他，便将沙袋的事告知于他，可“打拳为生”一说出口又觉着有些不妥，随即有所补充。

“拳击比赛好似打擂，我代表着我的母国，我的对手皆是来自不同国度的佼佼者，我与她们较量，若是赢了，便是为国争光。在我们那个时空，这也是彰显国力的一种方式，我们将此称之为体育竞技。”

戮青苏闻言并不觉着诧异，只是眸光稍稍一软，问说：“很疼吧？”

“啊？”越罗歪了歪头。

“拳头落在你身上时，你定也会觉着疼。”戮青苏迎上越罗的目光，越罗从他的眼底掘出些许不好直言的情愫。

像是被触及了那些蛰伏在体内的旧伤，疼痛之余越罗眸光又暗下几分：“自是疼的，不过久了也便习惯了。”

见越罗目光如此，又感越罗今日的一言一行皆露着怯懦，戮青苏跟着像是身上的旧伤突发，有些不自在，可还是淡淡道：“既是你喜欢打拳，便让瑾瑶吩咐下头的人收拾收拾空置的左偏房，今后与你做拳房用。”

“不必麻……”烦。

“麻袋里头装砂砾打着硌手……”戮青苏并未给越罗任何拒绝的机会，抬了抬声调将左瑾瑶唤了进来道，“左内侍，让下人将左偏房收拾一间出来与夫人做拳房。夫人要的拳袋重做，用精棉布做套，里头塞些棉花碎布，莫要使夫人打伤了手。”

“是。”左瑾瑶应声后便退下去准备。

戮青苏既是已然做到了如此份上，越罗便不好再有任何推辞，坐下身来喝粥。

“我会让瑾瑶去将君迁子请来，再让他与你看看，总是梦魇伤身。”戮青苏又道。

越罗像是畏缩道：“大雪封山，还是不要前去麻烦迁子神医了。”

戮青苏突感有些力不从心，粥也咽不下去了，只得放下手中的碗筷。

越罗见戮青苏脸色像是冷下稍许，将喝粥的动作放得更加轻缓了。

“我先回东厂了，你好好吃饭。”

戮青苏只怕自己坐在这里越罗畏手畏脚难以安食，略作思量便起了身，怀揣着心事出了戮府。